《猫咪新竹》苏亦然

3、（三）我要住这里！

　　莫小江是真的喜欢展扬，纵然展扬眼中根本就没有她。

　　那天晚上，一顿饭吃过，他们之间的缘分瓜葛，在展扬那里就算是尽了。

　　对此，莫小江有些束手无策，她还没有勇敢到真正一往无前的程度，骨子里死死守着的那一点放不开的矜持，让她只能偷鸡摸狗的在学校里到处跟着展扬，然后，既不上前，也不说话，独自留在稍稍站开一点的位置，一个能够摆脱周围人同时又不是很疏远的地方，看着展扬那张让她神魂颠倒的脸，隐秘的流着口水。

　　那张脸，正如许多古典小说里的描写，修眉，从眼目上方起始不浓不淡的墨色，沿着眉骨一道斜线，流畅，舒展，带着一股俊逸的味道；星目，带着很深邃却又并非纯黑的光泽，闪动着某种会让莫小江怦然心动的光华，浮动着一片轻微的，向上的神采；鼻梁的宽窄恰到好处，在脸上形成一道英挺的中轴线，下面线条利落的唇，有着淡粉的很健康的颜色，时常微笑或者轻轻抿着，漂亮极了。

　　莫小江时常会想，怎么有人可以生得如此让自己神魂颠倒，幼年时期，听过看过童话故事，脑子里冒出来的王子，样子其实不是很清晰，她总觉得，也许以后长大了，谈恋爱了，那张模糊不清的脸总会被遗忘。谁知，在见到展扬的时刻，从来都只是一道颀长而虚幻的，类似漫画书里二维人物一般的扁片儿影子，一瞬间就立体鲜活了。仿佛展扬天生就是为实现她幻想准备的，因此，尽管两人的关系毫无进展，更确切的说是根本没有交集，莫小江这边儿却已是将展扬展帅哥认定了的。

　　一整天，莫小江照样在不停的转换教室、心不在焉的听课以及对展扬无望的窥视中消逝而过。

　　下课骑着单车一路往回飙，却又突然不想回家，仿佛出了校门，顺着学校南门外那一条两旁俱是高大而枝叶交缠的杨树的街道远去，离展扬的距离也愈见远了。

　　可是，又能去哪里呢？展扬说过，他也不住学校的。

　　大概是气压有些的缘故，莫小江绷着脸，目光没有焦点，踩着自己那辆光鲜的，价值不菲的单车，围着偌大的学校外围转了两圈，渐渐有些不耐烦，也说不出到底是疲惫或者寂寞，也许更多的是如同天空中正在扩张侵袭过来的棉絮般厚重的乌云一样的不甘，为了自己明明不算太差的长相，和展扬对她如此彻底的忽略。

　　垂头丧气的从电梯门出来，拖着脚往家门蹭过去，想起里面的新竹，心情才勉强的有几分振奋，一边掏钥匙一边往前抢了两步，也没注意门口蹲着的那个人。

　　崔悯浩听见头顶“哗啦”的钥匙响，抬头，正撞上莫小江那张不耐烦的脸，还没等出声，她钥匙已经转过两圈开了锁，伸手拉门，白色的金属大门“呼”的带起一阵风，撞着崔悯浩的左边髋骨外侧，将他掀翻在地。

　　如此这般，莫小江再烦也不可能没有知觉，一瞬间，两个人，一个直挺挺傻站在门边，一个表情痛苦侧趴地上，都有些不知所措。

　　崔悯浩揉了揉髋上的骨头，很痛，心情也愈发糟糕。

　　他第一次见到莫小江，其实还要早些，而且也不是现在这副尴尬的模样。

　　早晨，下了飞机，从首尔到北京，从韩国到中国的第一天，完全陌生的国度，完全陌生的城市，以及完全陌生的人，带给他的冲击不多，只一点点而已，并且悉数被新鲜感掩盖，几乎察觉不到。

　　悯浩拿着两年前女朋友夹在信里的手绘地图，上面详尽无比的乘车路线，方向指导，在他心里再度激起一层温暖的波澜，就像看到了静淑那张文静温柔的脸，她总是什么都做的很详尽，很贴心，让人有一种极度被重视的感觉，所以，即便分开来远距离恋爱了两年，悯浩还是喜欢静淑喜欢到不行。

　　乘了地铁换公交，悯浩辗转在一群又一群神情各异的人之间，空气与韩国的感觉很不同，他虽然没有适应但也并不在意，只觉得，在这一片天空下，布满了静淑的味道，令人振奋不已。

　　还是上午工作时段，公交车上人不是很多，他提着简单的包裹坐在最后一排，虽然既不会说也不会听中文，但是路线图上标注的很好，上车后停第七次的时候下车。

　　来之前，悯浩也曾拿着地址给同系的中国留学生朋友看过，学了发音并且每天练习，那么长的地址，他不仅会讲，而且讲得比仅会的其余两句中文“我来了”、“我爱你”更流利，发音也标准，如果坐出租车是绝对没问题，当然也不会像这样地铁、公共汽车的诸多麻烦。但他却无论如何想按照路线图长途跋涉一回，去找到身在异国的静淑，就像拿着藏宝图找到绝世的宝藏。

　　公共汽车开的很快，崔悯浩把头靠在车窗上，让北京的街道迎面朝自己撞过来，然后掠过，在背后消失，撞散了来之前朋友反复想他形容的，一个人在外国的恐惧。

　　毕竟在中国，如果大家都不说话，自己就没有多么突兀，同是亚洲人，很相近的面貌，会显得亲切许多，让衣着、神态、举止等许多细节上的差异变得容易被忽略。

　　车停第五次的时候，悯浩看见了莫小江，远远的，一辆崭新的单车，黑色带帽卫衣里面衬着涂鸦白T，长而柔软的卷发，飞在身后，参差的刘海盖着一点点眼睛，擦着眉峰上缘在额头上乱乱的散开，脸上没有表情，但是五官却很好。

　　中国的漂亮女生，想了想，掏出手机，对着她拍了一张彼此呼啸而过的照片，身后的景物都虚了，只有莫小江的脸和单车无比清晰。

　　拿给静淑看，不知道会不会被打？悯浩心情很好的把手机放回口袋。

　　邻近中午的时候，终于到达了静淑在中国租的房子，结果在门口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坐在客厅的饭桌旁边，崔悯浩两手握着莫小江递给他的水杯，两只眼睛很是无奈的看着墙上自己和静淑的照片，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他的英语不是太好，但也听懂了莫小江解释了半天的内容，静淑走了，电话也没留下，现在住在这里的已经换成眼前这个女孩子。

　　突然觉得真的有些难以接受，他的“我来了”和“我爱你”都还没来得及说，却需要换成“我走了”，可是这句中文，他根本没学过。

　　低头看了看自己，抬头再看一眼照片，最后眼睛对着莫小江，崔悯浩内心里一种异常执着坚定的东西渐渐取代了全部信念。

　　莫小江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心里想着，那张静淑小姐的照片，是不是应该让他带走？

　　“我要住这里！”悯浩用一种韩剧里常见的，极其恳切的语调，讲了这么一句英文。

　　“啊……”他典型的韩国英文发音，让她一时没有对应出内容，愣了几秒钟，待到那句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莫小江才后知后觉的猛的瞪圆了眼睛，也顾不上对面那韩国人是不是能听懂，直接用母语喊了句——

　　“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