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虞心脾》之子于瑰

29、番外（2）

　　明德十五年，是唐兰嫁入镇北王府的第三个年头。

　　当年镇北王北灭梁军，南抗大燕，回京之后便向陛下求娶了唐兰，十里红妆、满街繁华，如今伉俪情深，亦是羡煞旁人！

　　春来秋往，又逢清明，唐兰同镇北王悄悄上了城外的荒山。

　　说起来，这还是镇北王第二次来这里扫墓。

　　第一次，是陪着唐兰把封沁的坟迁到此处。

　　封沁是明德九年就不在了的，让人送信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北疆，征战三年，封沁就等了三年。

　　镇北王扶起唐兰，“本王在十多年前见过你姨母，她在御书房将林舒治骂了一顿，他可如今都没忘。”

　　唐兰轻笑，“姨母嘴硬心软。”

　　“至于唐家主...”他认真回想了一阵，“倒也见过，不过是更小的时候了，更多还是从旁人处听说，后来我去了军中，慢慢才知道，镇北军的军饷都是唐家给的。”

　　两人沉默良久，镇北王忽然道“你真不打算把她迁回唐家祖坟了吗？”

　　这里到底凄凉，更算不上什么风水佳处，免不了让人心生孤魂野鬼的戚戚。

　　唐兰长出口气，摇摇头笑道“这是她自己选的地方，家主说她一辈子被唐家家主的身份束缚够了，如今死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远远儿的瞧着城中的万家灯火。可我知道的，她从来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当初不嫁人是她的选择，她从未自苦于此，她只是担心姨母没办法和她葬在一起。”

　　唐兰眼中又噙满了泪，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问道“你知道前些天东篱给自己起了名字叫玲珑将军吧？”

　　镇北王点点头，唐兰接着道“她都不顾和别人重了名，非要叫这个，你知道为什么吗？是她瞧见了家主之前随手写的一首诗，“谁道破敌定儿郎，黄沙莽莽飞红妆。玲珑心思震沙场，敢叫敌马下戎装。”然后就非要闹着让陛下赐名，还不准别人再用！她也不愧是我姨母的徒弟，把我姨母的霸道学了个十成十。”

　　镇北王只看着她，眉目温柔，“你一直都是叫家主吗？”

　　唐兰一脸疑惑的看向他。

　　“我们出发之前，轩儿问我要去做什么，我说去见他娘亲的家主，轩儿还问哪家的，他也要去。”镇北王低头瞧着唐兰，“你若是想，本王可以求道圣旨，以她的作为，也不是不能尊享庙堂......你姨母也可以。”

　　唐兰依旧摇了摇头，笑的释然，“我小时候问过家主，我能叫她母亲吗？她说了，我母亲姓封，是封家名满京华的嫡长女，她同我母亲是至交，从未想过顶替我母亲在我心中的地位。”

　　“她一直待我如师如母，叫什么，不重要了。”

　　她看着镇北王倾酒入土，过往种种尽皆在目，说起来她虽然冠着唐家的姓，可到底是个外人，说白了一介孤女，而镇北王高高在上，两人当时身份悬殊，自己是哪来的勇气信了他的一生一世呢？

　　许是她自小便信这世间有人情根深中到可以不顾一切吧？

　　许是她自小便见识过这世间有真情可抵生离死别吧？

　　许是自小就有人给了她可取之不尽的宠爱庇护吧？

　　唐兰忽的笑出声，镇北王回头敲了一记，“笑什么？”

　　唐兰立马捂着头，“当着我家家主和姨母的面呢，你还敢欺负我！”

　　镇北王一把拉下她的手攥在手里，“好了，时候不早了，轩儿还等着呢，我们回去吧。”

　　唐兰亲哼一声，“看不见儿子了开始一直念叨，父子俩面对面的时候就比谁都嫌弃！”

　　“谁嫌弃了？”

　　“每次见了儿子就黑脸的也不知道是谁。”

　　“那是你太纵着他，纵得他无法无天，家里总得有个能压的住她的吧？”

　　“......”

　　两人渐行渐远，朝着墓中人望着的城中烟火中走去。

　　两人刚回府，镇北王就被叫去了书房，唐兰抱着两岁的奶包子回房玩，玩累了就躺在矮榻上看书，任由奶包子在身上爬来爬去。

　　镇北王回来时，瞧见的就是大的小的一起胡闹的情形，果不其然的黑了脸。

　　可奶包子人小鬼大，最会看人下菜碟，有他娘在只管往她娘身后藏。

　　“爬来爬去的成什么体统，你就由着他胡闹！”

　　唐兰护住小奶包“我儿子像我啊，我小时候就喜欢在我家家主身上爬来爬去，我家家主那么看中规矩的人也没说什么啊。”

　　“你那时还小，他都两岁了。”

　　“我那时候三岁。”

　　“你是女孩子。”

　　“诶，王爷，说话小心了啊，陛下都说了有教无类。”

　　镇北王头疼的按着额角，唐兰得意的抛给小奶包个眼神，小奶包心领神会，接着无所顾忌的玩，瞧着他快爬下去了，唐兰就伸腿把人拦住。

　　母子俩得意忘形之际，小奶包猛地从她腿上翻了下去，唐兰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镇北王长臂一捞将人拦腰抓住了。

　　小奶包顾不上哭就被自家爹爹赶出去蹲马步去了。

　　而屋里的唐兰记忆忽然被打开。

　　那年从家主身上掉下去时，原来是姨母接住的她。

　　那时自己还不知那些过往，姨母也并未得知幕后主使便是她亲生父亲，算是两人最该亲密无间的时候，只是有些感情尚未来得及宣之于口，便被诸多纠葛抛掷江湖两岸，再相聚，心中已是别样山海，转瞬又是阴阳两隔，从前种种，唯余一人兀自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