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者》莫敢回首

1、第 1 章

　　星海茫茫，了无边际。一架方舟在浪潮中沉浮，如一粒微尘渺小。

　　舱内，柏斐尔特披着斗篷，跪伏在巨大的羊皮纸卷上。细白的手指在粗粝的纸面上摸索，推算宇宙的未来。他是观星者，与星海共生，指引万千繁星，行向既定的命运。

　　一旁星记悄然翻页，那手顿住，微微颤抖。他仰起头，露出隐隐显现铭文的面容，银灰眼眸穿透星海，不悲不喜地望向亿万光年外开始燃烧的蔚蓝星球，薄唇翕动：

　　“......伊迪孟·迪萨斯，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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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嗵！”

　　重物下落，打破星海的寂静。

　　柏斐尔特稍稍转头，望向声源。目光越过时空，瞬间洞悉来人的前生后世。他猛地起身，怒视星记，胸膛急促起伏，不复古井无波的模样。

　　“蒂斯特，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就是这么实现诺言的？”

　　星记轻轻翻动，蓝黑色的字迹显现：“你再不救，她就要淹死了。”

　　柏斐尔特冷着脸，指节捏得泛白，余怒未消：“你最好在我回来之前想好怎么解释！”

　　话音未落，人已离开船舱，斗篷扬起星尘。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上，蒂斯特才出声，沧桑的声音在星海上回荡。

　　“......林勋，我们谁都无法逃脱。”

　　远处的柏斐尔特微微一僵，却仍端坐在星舟上继续前行。

　　清瘦的背影透露出几分彷徨，似是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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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无法逃脱......”

　　传到深海的声音扭曲失真。

　　睫翼轻颤，女孩缓缓睁开眼。

　　繁星在她身边淌过，如流火坠向大地。她笑了，竭力伸出手，去摘那近如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星辰。

　　“......这是死亡吗？”

　　她舒展身躯，带着一抹释然的微笑，似雏鸟归巢。

　　海面上

　　柏斐尔特垂眸不语，神色莫测。

　　“还等什么？她真的要死了。”蒂斯特忍不住在他脑子里吵嚷。

　　柏斐尔特没有理会，俯身用手指轻触海面。星子蹭蹭他，轻巧地跃入深海包裹住女孩，又跳上指尖。

　　他透过星子，看着女孩恬静的微笑，淡淡地说：“她安然拥抱命运，不需要救。”

　　“但她的命运是被你救起成为下任观星者！”蒂斯特不禁恼火。

　　柏斐尔特一声冷笑：“我不需要接任者。”

　　他看了看脸色逐渐青白的女孩，抿了抿唇：“在蒂萨斯来之前，送她回去。”

　　昏迷的女孩落到星舟上，仍挂着笑容。柏斐尔特叹了口气，脱下斗篷盖在她身上。

　　银发散落，星子调皮地钻进其间。他轻笑着点了点海面：“回去吧，我该走了。”

　　你也该走了。

　　他轻缓地阖眼。

　　银绿星球落回轨道。不出一个周期，它将在漫天大火中，轻灵地，跳进终局。

　　“回去吧......”细微的叹息碎在空中。

　　女孩怔愣地望着雕刻符文的天花板。

　　“......这是哪？我死了吗？”她吃力地撑起身子，左右打量这陌生的地方。

　　绝不可能是原来的世界！

　　念头毫无缘由地出现在脑海里。

　　她对这个世界.....似乎有些奇异的亲昵？

　　身处陌生环境的无措警惕稍稍消散，她揉揉脸，隐去疲倦和冷硬，挂上微笑。

　　披上外套，赤着脚，她遵从心中的指引朝南边走去。

　　那里，有一个极其重要且危险的存在，她必须要找到。

　　一路游荡，她慢慢勾勒出这个世界的大体模样。

　　这里的人应该住在船上，可是只看见一艘船，人口不多。文字图腾和窗外闪烁的海洋都与星空密切相关，他们的生活围绕着星空......

　　脚步一顿，思绪停止，她怔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

　　就是他！

　　“醒了。”那人没回头，仍在摆弄什么。

　　她回过神，整理神情，感激地笑道：“谢谢您把我带到这艘船上......还不知道您的名字。”那人看起来出尘脱俗，下意识用了敬称。

　　那人没有理她，一旁的厚本子倒是翻腾起来，随即响起一道欣喜的女声：“林竹，感觉怎么样？柏斐尔特正在推演，可能不方便回答你，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

　　林竹得体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本子？你会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他是干什么的？”她有些凌乱焦虑。

　　“别着急，我都会告诉你。”日记扑腾到她身边，安慰道。

　　“我是星海观察日记，可以叫我蒂斯特。这里是星海，一个特殊的位面，能在这里观察到所有星星的命运轨迹。柏斐尔特是观星者，他来观察，由我记录。我们有透过时空的能力，知晓了你的名字。”

　　听了解释，林竹也从被侵犯的危机感中挣脱出来，发现蒂斯特言语的诡异：“这里，是不是只有你们两个？那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眨眨眼，眼神清澈如不谙世事的孩童。

　　蒂斯特像是在追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是变-----”

　　柏斐尔特突然冷声打断：“蒂斯特，安静！”

　　他终于回身，冰凉的目光刺在身上，令她打了个哆嗦，似乎被完全穿透。

　　凉薄的声音如冷泉淌过：“不必多问，伊迪孟·迪萨斯来临之前我会送你回去，这段时间，安心暂住。”

　　林竹笑意消散，茫然无措，后退一步：“我没有死？”

　　前生的纷乱往事在脑中纠缠，林竹百感难言，没心思继续询问，勉强微笑道别便匆匆离开。

　　柏斐尔特望着离去的背影，平静的眼底漾起些许涟漪，似是怀念，或是嘲讽。

　　林竹捧着脸，蹲在甲板上，望着无边的星海发愣。

　　自那次匆匆离开，她再没见过柏斐尔特。他似乎永远在堆满羊皮纸卷的房间里，被迫折下脊柱，戴上面具，跪伏在什么人面前，推演未来。

　　可他看起来不像冷漠且甘心被驱使的人。林竹依稀记得半昏半醒时，他目光悲悯温柔，脊背笔直挺拔。

　　他愿意俯首吗？

　　不管是他还是这片海，都带给她微妙的熟悉和不安。

　　“想什么呢。”林竹苦笑，摇摇头，甩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和莫名的情感。

　　有时间想这些，不如考虑回去后怎么办。都死了两次了......

　　“你在这干什么？”柏斐尔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旁，冷不丁的出声。

　　林竹惊得身子一歪，手忙脚乱地抱住面前的栏杆，好悬没栽进海里。

　　“没什么，发呆而已。”林竹尴尬地笑笑。

　　她看着衣袍简便的柏斐尔特。

　　“你要出海？”

　　“嗯。”

　　女孩兴奋地蹦起，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要去哪？干什么？带上我！”女孩跟在他背后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他眼底浮现一丝笑意，蒂斯特替他回应了女孩：“来吧！”

　　林竹笑吟吟地上了小舟。

　　以后的事以后再想，现在......她无法忽视那份无名的焦虑。

　　“这里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星球吗？看着好小啊。”林竹趴在小舟边，深海里无数细密的星子闪烁。

　　“所有位面的星星都在这里，没人知道有多少颗。只要推算到脱离轨道的星星，我才能掌握它的确切信息。我没有那么强大。”柏斐尔特直截了当地说出她的心思。

　　“哈，也是。”林竹讪讪地笑了笑

　　“那这次出海是... ...”

　　“为了让星星回到正轨。”

　　柏斐尔特肯定了她的猜想，似笑非笑。

　　林竹无言。

　　“到了。”

　　柏斐尔特起身走到舟尖，口中念诵，面上缓缓浮现花纹。
　　林竹惊异地看着妖异不祥的纹样。他伸手在海面上敲击，一颗星星落在掌心。

　　星星在掌中飞窜，意欲逃离。林竹好奇地凑近，想要看清:“它是什么样的？能让我看看吗？”

　　她又在一连串地问。柏斐尔特瞥一眼，在她眼前虚虚一抹。一个光点瞬间变成紫灰色的星球。

　　“哇……”林竹惊叹,“我第一次用眼睛看到星球表面！”

　　柏斐尔特又点了点星星，他们的目光透过大气，透过蓝紫云彩看见那里的生物。

　　火红的灌木上挂着一群浑身银紫的生物，黑眼澄澈，光滑的身子上长着肉芽似的小翅膀，就像神话中的小恶魔。

　　林竹惊喜地看向柏斐尔特:“好可爱！这就是这颗星球上的智慧生命吗？”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掌中活泼的星点，眼神温柔怜爱，她从未见过。

　　“好了，它该回去了。”柏斐尔特掐了一个奇诡的手决，星星顺着他的指尖跳回大海。

　　林竹盯着可爱的小家伙们，舍不得挪开眼神。

　　“轰！”两人被突如其来的浪潮打得向后倒去。

　　林竹晕头转向，倒在小舟上，目光涣散，身子止不住颤抖。

　　那是......什么？

　　滔天洪水汹涌而来，刚刚嬉闹的小家伙们全部都在痛哭哀嚎。成年模样的生物跪倒在祭坛边，祈求神明的庇护。可是无一幸免。一切都被冲刷洗尽，就连星球也失去了光。飞舞的小光点熄灭了，随即裂开，坍缩，爆炸。

　　林竹双眼赤红，呼吸紊乱，泪掺杂海水落下。她猛地起身，揪住他的衣领，恨声道:“这就是它的命运？你看着它毁灭，看着刚刚还在玩闹的星星碎裂？你就什么也不做？”

　　她死死地盯着那银灰的平静眼眸，喘息急促，“你凭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们……你也配！”

　　柏斐尔特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好似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心绪。

　　“我是观星者。”

　　林竹懂他那没有说明的话语，汹涌的情绪瞬间冻结。她松开男人，疲惫地抱膝蹲下。

　　“抱歉，是我多事。......我什么时候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