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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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白翅微微合拢，银发如丝绸流光般随风飘动。他站在那巨型魔物面前，一黑一白，一大一小，明明是如微小的身形，薛涂却完全没办法把少年和蝼蚁大小联系起来——他的气场强得可怕。
思绪刚落，薛涂忍住战战兢兢打颤的牙齿，再抬眼，只见那少年原本站立的位置空无一人，空有几滴水花溅落。
下一秒，他的耳边传来魔物巨大的哀鸣咆哮——朔刺中了它的眼睛。
声波在空气里引起阵阵激荡。薛涂浑身颤抖，再也坚持不住，腿软着倒下去。
另一边朔一瞬间移到魔物头顶，在它另外一只眼睛上狠狠落下一击。
“嗷——”
嘭的一声，地动山摇，巨大撞击声里响起魔物粗鲁胡乱的愤怒吼叫。
朔脚尖一顿，迅速闪动身形躲开魔物破风而来的巨掌，并趁机到达它背后爆发能量光球。
“爆！”
耀眼白光顿时迸发出来，过了数秒便慢慢隐去，水面重新显露出来，有微小的涟漪荡开。
薛涂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还有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这时候，湖面上拥有巨大羽翅的背对着他的少年缓缓转过头来。
薛涂屏住呼吸。
少年只是轻轻的看了他一眼。
“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薛涂总觉得对少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极力克制住恐惧和被强制毁三观的不适，喊住了少年，“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僵硬地转动眼神看向湖面中央——那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和刚开始那个魔物出现的方式一模一样。
朔在第一个水圈出现的前一秒就似意识到了什么般飞速转过头去，他紧紧盯住那个点，眉头久违地皱起。
是个麻烦，他居然感知不到这个魔物的属性气息。
蓦然，朔转过头去，呵斥，“快跑！”
与此同时，一根巨大的柱形水柱从湖中心迸发向上，直冲苍穹。
莫名地，随着这声喊，薛涂感到力气突然如气球打气般冲回了自己的四肢，他一溜滚起，迅速往林外跑去。
最后穿过树林前，他回头，看见湖上的水汹涌卷起，慢慢形成一片水雾组合的奇怪状体。再然后，便被虚虚实实的树叶枝干遮挡住了。
他一连跑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一处遇着了人影，竹林围了一块小空地，内置一块石桌，几张小石凳，三五个老人坐着或围成一圈看下棋。
他们听见动静纷纷转过头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也都以为是在锻炼，都没太在意。
有个外向的大爷倒是热情地招呼，“小伙子不错，来锻炼身体的？”
薛涂弓腰双手撑住屈起的膝盖不断喘气，他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不停歇地跑了这么久。他平日不常锻炼，体质也不算太好，这会喘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他涨红着脸对着大爷点点头表示默认，过了两□□正分钟，总算是好受了些，他上前询问，“大爷，刚刚你们一直在这里下棋吗？”
“哎——走马！走马！”几秒后大爷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看棋局的目光，“是啊是啊，我们几个老头子经常在这里下棋嘞！”
“那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薛涂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嗯？”大爷摇摇头，“啥声音？这里挺安静的啊。”
薛涂愣住。
没有动静，为什么，是特殊领域吗？还是……只是他魔幻了？
他站在那，脑子里一团糊浆。
“咦？”这时候，下棋的其中一个老人抬起头来，对视上薛涂的眼睛后缓缓扯出一个笑来。
薛涂不禁打了个寒战，莫名地，他觉得这个笑容诡异极了。
“你的身上……有那个人的气味。”老人站起来，细嗅到薛涂的颈脖处。
薛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老人靠近时那皱起的满脸皱纹和混浊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其他老人已经不见了，这块地空荡荡的，老人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脖子，轻轻按住那微弱跳动的青色血管。
“嘭——”
“吼——吼——吼——”
从不远处有断断续续的回声传过来。
薛涂感到脖子一紧，身边传过老人一声低骂，“废物。”
那声音有些模糊，但薛涂听出显然那不是一个老人能发出的低沉男声。
在他彻底昏过去前，他听见了那人恶狠狠念出一个名字。
墨菲斯托。
等薛涂意识清醒，他先是感到脖子处的疼痛感，意识再放大，便是全身上下都酸酸痛痛的了。
这时候，一道肆意的男声传入他耳里，“审判者，好久不见。”
薛涂瞬间清醒，他顺着声音往天上看去，湖面上方悬空着三个人，一个是之前的白翅少年，一个是长着黑色巨羽的年轻男子，另外一个……
他愣了下，睁大眼睛，尽是难以置信。
那是一个极为清俊的男人，黑发黑眸，一身白衬西裤——那一身甚至还是昨晚他收拾出来的。
“狄哥……”薛涂不由自主喃喃，双眼失神。
上边的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三个人不像是对峙，倒像是老友交谈般，只是话里带着的敌意标识了这场对抗的硝烟弥漫。
“至于你，墨菲斯托，”黑羽男子露出一抹轻蔑的笑，“不，你甚至不配拥有这个称呼，现在的你，不过是一个渺小如蝼蚁的人类，仅此而已。”
一直面无表情的朔这会眯起眼睛，他的翅膀微微展开，是一种蓄力进攻的姿势。
撒斯姆斜眼瞥了朔一眼，黑色翅膀也下意识散开些，嘴上倒是示弱了些。
“你回去。”朔轻轻扫桃狄一眼。
桃狄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朔率先移开视线，他低头摘下颈上不离身的银色项链甩给桃狄。
桃狄抬手接住，随意系在手腕上。
撒斯姆看着这一幕，嘴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撒斯姆，吾以审判者之名，判你勾结魔域破坏四域秩序之罪，现擒归罪。”
撒斯姆抬手懒懒扶了下掉落的发梢，“来吧，审判者大人。”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战争就开始了，他们速度很快，只能看见黑影和白影纠缠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战争僵持了许久，正处于水深火热中，桃狄立于界外，紧盯着那道道刀光剑影。
渐渐地，撒斯姆以肉眼可见地位于弱势状态。
就在朔持光剑侧身要抵在撒斯姆颈上以最后一击结束战争时，撒斯姆不慌不忙地呲一口尖牙，“别动——小心下面那个人类哦~”
“他们的生命可真是脆弱呀，轻轻一捻……”他抬起手轻轻绕住鬓角边的长发，有一根银色细线垂下，不知连到什么地方去。
撒斯姆扬起眉毛，做了个口型，“嘭——”
“就死掉啦！”
朔瞳孔重重一缩，迅速转头往桃狄身上看去。
桃狄站在陆地上，安然无恙。他没有注意到朔的目光，因为此刻，他正紧紧看着离他不超过十米远的男孩——薛涂半躺在地上，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捻住颈部，此刻他两手扒拉在胸前，脸涨得红里带紫，两眼含泪，曾经漂亮的脸上只剩下惊恐和羞耻。
“别……看我……狄……哥……别看……我……”
“你找死。”朔只感到太阳穴处青筋鼓动，不止是他拿一个人类来威胁，更是他让桃狄为难了。
“你来啊，”撒斯姆轻声笑道，“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线快。”
“闭嘴，”男人不轻不重的声音缓缓传来，“百年前圣殿惨案，你的罪还没定吧。”
“墨菲斯托！”
撒斯姆惊愕甩头望过去，和他动作一样的是他身后的朔。
“什么罪？”朔咬牙，声音止不住颤抖，“百年前我族被屠，到底是谁！”
“对不起。”
桃狄安安静静看他，眼里倒不再是夹杂烟雨，而是久违的红眸，眼尾微弯，眼底却带淡漠疏离。
“啧哈哈哈哈哈，”撒斯姆紧紧盯住他的红眸，舌头舔舔牙尖，“审判者啊审判者，百年来恨错了人，感觉如何？”
朔眯起眼，上前一步狠狠掐住撒斯姆的脖子，右手化为光影插入他的心脏，他的眼里有一团隐秘而疯狂的怒意。
百年前那件事，是该重新算下账了。
渐渐地，撒斯姆七窍流出银灰色的液体，那是堕天使的血液，在这样极大的痛苦下，他扭曲着脸，露牙扯出一抹极为难看的笑来，“咳咳……你知道的……你杀不了我的……”
说着，他勾勾手指，另一边的薛涂脸涨得通紫，两眼几乎突出，再一翻眼，便失去了呼吸，玩偶般躺在了那儿，安安静静，不声不响。
朔怔了一顺，手上力气霍然加大，撒斯姆的脸愈发扭曲，痛苦到再也说不出话来。
朔下意识望向桃狄……不，现在是墨菲斯托了。
墨菲斯托正半跪在薛涂身旁，这个角度他是背对着朔的，于是朔看见的是那样温情的垂头。他也没有忘记，因为撒斯姆对薛涂生命的威胁，才刺激了墨菲斯托最后的血脉觉醒，回归了前世的记忆。
他的心脏带着一缩一缩的抽痛感，有一种难言的悲伤与不甘几乎要溢出来，让他想要不管不顾丢弃这个世界，独自去一个隐秘的角落舔舐伤口。
他委屈极了。
他知道那次是他对不起他，但是他为什么从来不解释，那怕是最后一秒也没有告诉他他没有参与那次屠族，他想干什么呢，让他内疚懊悔一辈子吗？
不，不是的。他可是魔王大人，怎么可能会在乎什么人呢？是他傻子一样，以为拥有小时候的美好是特殊，以为他的一点小小举动一点小小暧昧是特殊。
跳梁小丑。
朔这样想着，视线竟开始慢慢模糊起来。他狠狠咬住口腔内壁，只一个劲唾弃自己。
“之之。”
熟悉的久违的温柔。
朔感到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男人的声音第二次响起，“之之。”
曾经有这么个传言，问世上哪人拥有一双最蛊惑人心的眼睛。有人说是天域美神维娜斯，有人叹是魔域魅妖璇妖妖，有人道是地域俏娘子，有人称是道域紫煦仙人。不知最后怎的传出魔域之主魔王名讳，道是魔王那双标志性红眸最为惑人。
众人惊奇，纷纷求问说书人。
那人仰头饮一杯好茶，悄咪咪地叹道，“魔王那眼——”
“邪性里带神性。”
这种矛盾反差，最为惑人。
直叫人想从那眼里，得到另外一种令人炽热的表情。
他们对视了，只一眼，朔便知道：他不可能再出来了。
他为自己感到悲哀，一种爱而不得的空洞。
朔听见自己的声音，再怎么故作冷静，依旧掩盖不了那颤意，“对不起。”
为了因他冲动而离开的薛涂。
为了百年前他未了解真相把他打伤，导致他最后陨落。
“不必说，”墨菲斯托站在他身后，当年的小崽子已经到他耳尖高了，他轻轻抽出少年的手，像是把整个人拢进怀里般。
他的呼吸那么近，温热，湿润。
朔尽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缩肩，他耳边是男人低声的呢喃，缓缓的，低沉的，温柔的：“对不起，之之。”
墨菲斯托一根根擦净朔的五根手指，他擦得极慢，一根根端详着，仿佛在看什么无价之宝。
“我要杀了撒斯姆。”朔说。
“好。”墨菲斯托只管低着头，好似少年只是说了句想吃冰淇淋那么简单。
他低低笑了下，“欺负了我的之之，怎么能让他死得那么简单？”
朔静静站着，突然道，“天神来了。”
墨菲斯托不予理会，依旧把玩着他已经擦干净的手指。
金发金眸的高贵男人出现于天际，默默盯着黑发男人看。
朔没有挣开男人的手，淡然回视过去，“天神，你怎么看？”
金发男人收回视线，开口吐字，“任君采颉。”
撒斯姆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恐惧来。
“我会收回欲望天使的轮回之力，这点可以保证。”
天使拥有不死之灵，这也是撒斯姆对朔所说的他无法杀死他，但只有天神能够取回天使的轮回之力，使其无法重塑灵魂，永远死去。
“慢着，”在天神身影渐渐隐去的时候，墨菲斯托悠悠的声调响起，“百年前弑圣族，天神大人到底是不知情……还是有意放任？”
天神静静望向他，道，“知情，但晚，之后我已为圣族生灵祈福。”
他微微磕首，“抱歉，审判者。”
“歉意我收下，”朔站直了身体，墨菲斯托顺从地放下他的手，站到一边，“但是不予接受，审判之意，永远公平正义。”
“黑非即白，自有定数。”
……
“之之，”男人靠在桌沿上，双手绕住少年的颈脖，“我错了。”
少年睫毛微动，眼睛却是盯着手上的书籍一眨不眨。
撒斯姆的灵魄禁于天牢，永受噬魂之痛。欲望天使与当年联合偷袭圣族的家族受到审判者之怒罚。圣族魂灵进入百年轮回之道，受到天神祈福更加生机勃勃，正值出世之年。
魔域一直有一个隐秘的规矩：每任魔王都须经历一次百年沉睡，直至回归。墨菲斯托为人懒散，当年正是沉睡之日，碰巧又遇着小朋友不管不顾反手就上。他也懒得解释，想着干脆让小崽子打一顿消消火气。
这会再看，确实是自己混蛋了。
墨菲斯托往前凑，“之之。”
“之之。”
“之之之之之之。”
“宝贝。”
“小朋友。”
“宝宝。”
“亲爱的。”
朔一幅不为所动的样子，耳垂却火辣辣烧起来。
墨菲斯托托腮，垂眸看他，“在地域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朔仍是不看他，“什么？”
“床头吵架床尾和。”
朔霍然抬头，猫似的琥珀眼瞳里带些嗔怒。
就这样直直对上男人漂亮的红眸。
那里面有他的倒影，再深入一点点，正在跃动的，如一团隐秘的烈火般的，燃烧着情欲。
……
“薛涂？你看什么呢？”
“啊，”男孩移开凝视湖畔的眼，翡翠湖在阳光下波涛粼粼，像一颗一颗闪闪发亮的钻石，“没什么。”
“走了，等下聚会要迟到了。”
“来了来了，”薛涂向着男生方向跑去，几步停下，又回头看一眼那湖，眨了眨眼睛，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