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献祭》孤月尧

4、人（二）

　　【喂，你别吃垃圾桶里的东西……】
　　【等等，你这个小孩跑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这是你送我的？嗯……还挺漂亮的。】

　　这段记忆中，杨奕洛最深刻的就是那个孤儿，那人生活得太苦了，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看到他的瞬间，心脏升起一股酸涩。

　　孤儿不接受杨奕洛的好意，那双深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感情，村民都怕他，所有人都说他是怪胎。

　　躺在床上的杨奕洛翻了个身，试图让自己舒服点，他叹了口气，心情有些低落……他并未帮助到对方，仅是施舍了一顿饭。

　　月光下，他眼眸如星海般梦幻，纤长的睫毛在月光下缓缓合上，沉沉陷入梦乡。

　　嘶，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蔓延，杨奕洛被硬生生地冻醒，他茫然地睁开双眼，却发现周围一片漆黑，他快被冻僵了，刚抬手就碰到周四的木板。

　　这是什么地方？！

　　他惊慌地摸了一会，幸运地找到一条缝隙，这面板子可以活动，他刚推开，就感受到了外界刺骨的寒风。

　　因为过于用力，身体照惯性扑了出去，杨奕洛四肢着地摔在黑泥上，嗅到了难闻的泥腥味。

　　泥土、大山、以及四周矮小的瓦房，这熟悉而陌生的环境，正是杨奕洛之前来过的聂家村，只是这会儿天色阴霾，村落间弥漫着灰蒙的雾气，更奇怪的是整条村没有一户亮灯。

　　他出来后才知道自己之前被关在一个老木柜里，柜子颜色老旧，四角都有磨损，不仅如此还沾满了污迹，看着像是被村民遗弃丢在这儿的。

　　杨奕洛只记得自己是睡着了，这莫不是又进到奇怪的梦里。想到这儿就后背发毛，也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嘶——嘶——”怪异的呼噜声，以及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第六感告诉他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小心地躲到水缸后，等待对方到来。

　　明明是夏季，村里的温度却变得极低，短短几秒就让他冷得浑身发抖，声音愈来愈近，他紧张地舔了下唇，不敢再轻举妄动。

　　浓重的雾气中，隐约透出一道黑影，它踩着湿润的黑泥缓缓走来，嘴里咕咕噜噜地发出怪声，待足够近时，杨奕洛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枯黑的长发，破旧腐烂的衣物，以及那张早已腐烂的脸，这简直和之前梦里的腐尸一样！

　　更令杨奕洛紧张的是，这东西明显朝着他之前藏身的柜子走去，是气味还是声音，居然把这个怪物引来了。他小心地蹲下身，将躯体隐藏在巨大的水缸后，等着腐尸离开。

　　墙角的青苔凝结出白霜，地面的小草被冻成了硬条，看着自己哈出的白雾，杨奕洛觉得没被怪物抓到，他就已经被冻死了。

　　杨奕洛扫到地面时，无意发现了墙边的镰刀，他赶紧将刀捡起，握到手里，有了武器后，心情也稍微好些。

　　被引来的腐尸徘徊着不肯离开，杨奕洛蹲到双腿发麻，他知道再这样等下去，可能会直接冻死。

　　或许应该杀了它……他在心里想，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腐尸力量极为强大，单靠自己的力量根本打不过，而且这村里显然不止它一个怪物。

　　得想办法脱离这个该死的梦境，从舒适的被窝里醒来。

　　杨奕洛拿起镰刀，贴着墙壁往外走，他不想引起腐尸的追赶，趁对方还在柜子周围徘徊，赶紧溜走。

　　放轻脚步的同时，自然无法加快速度，杨奕洛绷紧神经小心翼翼地往外挪。

　　寻不到目标的腐尸开始发狂，它暴躁地将木柜砸碎，看到这幕，杨奕洛后背直冒冷汗，然而就在这时，腐尸突然转头直直地看向了他！

　　杨奕洛咬紧了牙关，避免发出任何声响，腐尸的眼睛早已腐烂，丑陋的脸庞只剩下两个漆黑的空洞。按理来讲它不该有视觉，显然他猜对了，腐尸并未发现他，依旧低吼着徘徊。

　　杨奕洛抓住机会，逃离了小院，值得肯定的是腐尸拥有灵敏的听觉，稍有点动静便能将它吸引。

　　四周依旧是灰蒙蒙的雾，杨奕洛并不熟村里的路，他怕发出声响并不敢走快，贴着泥墙小心地向前摸索。

　　梦醒的契机到底是什么？杨奕洛恨不得立刻从柔软的被褥里醒来，即便叫他半夜回去加班！可惜，这样的好事不会在现在发生，他只能靠自我摸索，逃出这个恐惧梦境。

　　很快，杨奕洛在村子的另个角落看到了腐尸，他很肯定把那东西抛到了身后，但现在它又出现了。

　　他靠着泥墙，思考如何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离开这里，这片地里都是杂草，随处一踩就会发出声响，除非不走这里原路返回……

　　那可不行，杨奕洛皱眉，最终看向了屋顶，或许他可以尝试爬上房檐，毕竟腐烂僵硬的尸体并没攀爬的能力。

　　但机会只有一次，只要掉了下来，迎接杨奕洛的必定是死。他想离开村子，必定要顺着村道往外走，还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思考清楚后，杨奕洛将镰刀系在了腰上，徒手攀上泥墙的缝隙，借力于旁边的矮树，顺势晚上爬，这些动静很快吸引了腐尸的注意。

　　它嘶吼着快速朝杨奕洛的位置靠近。

　　极度寒冷冻得手脚发硬，杨奕洛努力许久，才堪堪爬上半墙，眼看腐尸就要过来了，再这样下去绝对会被它抓下去。

　　“吼，”它嘶吼着扑来。

　　已经知道来不及了，他选好角度站稳后，拔出镰刀砍向腐尸挥舞而来的手臂，绝佳的视线让他捕抓到了对方手腕的弱点，那腐坏已久的关节，真是骨臂最为脆弱的部分。

　　奋力一刀，刀刃深深卡入骨头，居然这么硬！

　　镰刀被死死卡在了骨头里，已经难以拔出，杨奕洛脸色发白，就在这时他听到更多稀稀疏疏的声响，随后，余光扫到了接踵而来的腐尸。

　　它们恶臭而丑陋，它们嘶吼着像僵尸般匍匐靠近，但令杨奕洛恐惧的是它们长得一模一样。

　　没时间了！！

　　带着腐尸的手骨，将镰刀一并插入墙中，抑制住近身的腐尸后，杨奕洛开始拼命地往上爬。强大的求生欲驱使着他，冰冷的血液在血管中加速，在最终一刻，他终于爬到了屋顶。

　　杨奕洛在腐尸扑来的一瞬收起了脚，惊悚危机的一刻，他瘫倒在屋顶，努力平缓胸腔的心跳。屋檐下的腐尸拍打着墙体，发出怪戾疯狂的尖叫，它们像被刺激的疯狗，拼命地推挤，妄想啃食活人的血肉。

　　太疯狂了，这里竟然有这么多腐尸。

　　杨奕洛心有余悸，但凡知道这些数量，他也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不知这灰蒙的浓雾下还有多少隐藏的怪物。

　　巨大的声响吸引着源源不断的腐尸，脆弱的墙体在它们的推挤下变得摇摇欲坠，杨奕洛稳住身形攀着屋檐往前走。

　　事到如今，他再无停下的可能。

　　土墙泥房陆续地倒塌，浓雾与扬尘浑浊了天地，杨奕洛挣扎着往前跑，但陡峭的瓦房那是那么好下脚的。

　　而这次，直接踩空把脚给腕崴到了，痛得他闷哼，拔腿时又被粗糙的瓦片划伤，微弱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寒冷麻木着他的神经，缓解了伤口的疼痛，他快要不行了，攀爬奔跑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身体开始疲惫无力，就连意识都开始涣散。

　　杨奕洛狠狠地摇头，企图让大脑精神点，拖着伤脚攀上另一个屋檐。

　　很好，虽然有点痛，但脚还还能动，这至少说明没有骨折，这不乏是好消息。杨奕洛在心里激励着自己，然而，但他爬到这个屋檐的边缘时，他愣住了。

　　浓雾遮挡了面前的去路，近距离的地方再无落脚的屋檐，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找出正确的路。

　　是时候该下去了。

　　脑海划过这一荒谬的想法，杨奕洛捏紧了拳头，没有时间了，等那群腐尸围了过来，就彻底没路了！

　　不！下去也会死，他会被那群怪物瞬间撕成碎片！

　　两个声音在杨奕洛大脑里尖叫争执着，眼看腐尸越来越近，再不决定，就只剩死路一条！

　　恐惧已经侵蚀了大脑，发抖的双手早已出卖了内心，他抬眼望向远处，惨淡地笑了。

　　在搞什么……只是想想那些画面，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了……恐惧到无法动弹，谁会死在这种鬼地方！

　　搞清楚点，这里不过是个无聊的梦境！！

　　那一刻，脆弱灰蒙的眼眸再次恢复明亮，他用强大坚定的意志战胜了体内最原始的恐惧，纵身跳下了屋檐。

　　如果想杀死他，那就尽管来吧。

　　在落地的一瞬，剧烈的疼痛像电流般贯穿脑髓，杨奕洛死咬牙关忍下剧痛，迸发最后的体力，顺着村道朝前跑去。

　　腐臭丑陋的女尸前仆后继地追赶着他，村里的路参差不齐，他到底是不熟，又加上浓雾蔽眼。

　　等发现不对时，为时已晚，四周的建筑越来越怪，显然杨奕洛跑错了方向，追赶的腐尸可不会给他回头的机会。他只能被逼着继续向前，通上未知方向的道路。

　　越来越窄，越来越暗，他甚至怀疑自己走进了地狱，这里无比安静，唯有追赶的腐尸发出的吼叫。

　　不对劲，村里的墙壁不可能这么巨大，这前方到底还有什么等着他？

　　未知的一切最为恐惧，杨奕洛的意志受到威胁，他开始质疑自己，开始悔恨。
　　他不该走出柜子。
　　不对！有东西在影响他的意志！
　　迷朦的眼神再复清明，让他看透了灰蒙的白雾，以及隐藏在后的残缺雕像。

　　仅是残缺一角，便已让人心魂动魄，不可名状之物，无法理解的存在。

　　在看到它的那个瞬间，杨奕洛的意识开始模糊，四肢无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倒地陷入了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