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糖七分甜

5、第 5 章

　　09
　　那天的天气格外闷热。仿佛要下雨，可又被压着下不下来。阴沉沉的天空仿佛被撒了浓厚的墨汁，而沈小妖和管仲宁正狼狈不堪地奔逃在成片的山脉间。沈小妖逃窜间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赫然发现此地便是青龙山！
　　突然，她听到身侧的管仲宁开口，“父王，您便是无法接受我们在一起，我也可以带着小妖远去他地，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沈小妖抬头，看向半空中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她觉得有些熟悉。
　　那人眉头紧皱，神情不悦，头上戴着五珠金冠，身上穿着明黄色的宝铠。手中持着一根通体赤红的长枪，时不时还冒出几许焰火。他的身后，宽大的披风无风自动，仿佛在向两人宣告，沈小妖和他儿子的事，他不允许！这，正是管仲宁的父王，统管四海的现任龙王。

　　听到管仲宁的话，龙王的怒火似乎被激了起来，他不发一言地提枪指向两人，一道烈焰袭来，管仲宁带着沈小妖堪堪躲开。
　　这时，龙王开了口，“仲儿，父王知道你是好孩子，可是狐族天性狡诈，就算你以真心待她，总有一天她还是会拿刀捅你。到时候，你就追悔莫及了。你若是肯现在放弃她，父王就既往不咎，也允许她活着回她的族地生活。”他说着，赤红色的头发也飞舞起来，炽烈得仿佛要烧起来了，毫不遮掩地散发着他的气势，与底气。

　　管仲宁听着龙王的话，心知肚明他父王当年被狐族的人背叛过，是以才憎恶所有狐族的人。可是他知道，他的小妖是不同的，她绝不会背叛他。他冷静地开口，“父王，小妖她虽然是狐族，却天性纯善，也从未做过伤害他人之事。况且，我们已经许定永世，我们必然会永世相伴。我又岂能违背本心、违背诺言离开她呢？”
　　他这话对于脾性暴躁的龙王而言，无疑是火上浇油。作为一条赤龙，他天生就掌控火焰，如今，他一发怒，附近山头的林木也纷纷燃起。

　　按说管仲宁是青龙，命属水，天生克水，如今面对他父王这样的强手，又护着沈小妖逃了许久，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了。是以，他眼看着两人四周的火焰越逼越近，却只能先护着沈小妖步步后退，再思应对。沈小妖被他护在身后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可很快就退不动了。

　　沈小妖回头一看，不知是命定还是巧合，这棵树长得，和管仲宁的“原身”一模一样。当然，她早已经知道了，这棵树并非是管仲宁。
　　而这棵树，也已经生出了它自己的灵识。它自然也惧怕这四周的熊熊火焰，慌张地抖动着。蓦地，它好像通了窍一般，用两条树根卷起管仲宁和沈小妖两人就开始在土里移动。
　　不多时，就来到了一条河旁。沈小妖一看便知，这便是管仲宁移来移去的时候喜欢来的那条河边。

　　树匆匆忙忙地沿着河岸扎了根，也很顺便地将管仲宁和沈小妖也扔进了河里。
　　跟在他们身后的龙王见状嗤笑一声，再次举枪指向两人，只是这一次，他的目标直指沈小妖，而沈小妖，还未从自己掉水湿了毛的讨厌感中反应过来，就被这毫不留情的烈焰穿了个透心凉。

　　然后，她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了。接下来的一切，她就好像在梦中又做了个梦。

　　被烈焰穿身而过，她本是痛极。可不多时，她就不痛了。透体的清凉从心口处渐渐传开，她的痛楚一点点地被消散了。她知道，是管仲宁在帮她。可是，强敌在前，他怎么能在这里给她疗伤呢？
　　她觉得自己在用尽了全力推搡着管仲宁那只握着她的手，但其实，在管仲宁眼中，她的气息已然弱不可闻了。

　　“仲儿，你在做什么？！”龙王的声音如震雷一般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慌乱和紧张。
　　“仲儿，你别做傻事！”龙王急匆匆地从半空落下，收起长枪大步向河边走去。

　　那颗树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被吓傻了，临了这时候不退反进。它颤巍巍地升出一根枝桠拦住龙王，可是下一秒，那根枝桠就被龙王身上灼灼的热度吓得缩开。转而伸了另一根枝桠出去，想要将管仲宁和沈小妖两个拖走。
　　然而它并没有成功。

　　即便龙王一刻不停地赶到管仲宁身边，也没来得及拦住管仲宁变回原身、吐出龙珠，将其中蕴含的所有能量开始转移到沈小妖身上。
　　而躺在那里的沈小妖，也因为这过于巨大的能量被冲击得变回了原形。那是一只湿漉漉的白毛狐狸，心口处被洞穿了一个大孔，孔的边缘还能看到被火焰灼烧后留下的焦黑。

　　而在管仲宁龙珠的吸引下，沈小妖渐渐地从水面升起，然后被珠子所散发的光芒笼罩。
　　龙王抬手，很想直接制止，可是，他身为赤龙，与本就青龙天生相克，若是他再冒然动手，只怕他的二子就要就此消逝了。可是，他若不阻拦……
　　龙王皱眉看着管仲宁和沈小妖。管仲宁正在将他龙珠中的力量全力输出以治疗沈小妖。只是，沈小妖伤势过重，管仲宁拼尽全力也只让沈小妖心口的那个大孔慢慢愈合，让沈小妖看起来似乎没有受伤一般。
　　可是，她终究是受到了重创。管仲宁力量有限，待得他终于连自己的龙珠都驱使不动时，他也几近要陷入昏迷了。

　　可是，他依旧强撑着一口气，让龙珠将沈小妖缓缓地放置在岸边。然后心力一松，整只龙便要软倒在河中了。龙王这次终于足够眼疾手快，他三步并做两步便渡到河中央，将管仲宁托起移到岸上。
　　管仲宁此刻心力交瘁，精疲力尽。他晃晃脑袋，脱力感和疲惫感同时涌上心头。他再怎么倔强，也终究是龙王之子。此际被自己的父王心疼地搂在怀中，那种对父亲的依赖感顿生。他放弃似的将脑袋扎到龙王怀里，亲昵地用鼻头抵了抵龙王的心口处，然后便不肯动了。
　　那一瞬间，龙王只觉得自己鼻头酸涩。他的仲儿，小时候就爱这么跟他撒娇。可是，他从没想到，有一天，竟是他自己间接地将二子伤害至此。

　　10
　　龙王环顾四周，扫视一番，管仲宁的龙珠依旧在护着那只狐狸，一旁，呆愣的大树张牙舞爪地举着枝桠，也不知究竟想做些什么。
　　四周的焰火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半空的乌云越压越重，仿佛随时能够跌落下来。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他缓缓松开怀中的二子，起身，正当要迈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披风被勾住了。他回头一看，是管仲宁。睁着大大的双眼，倔强地望着自己的父王，口中不知是哀求还是宣布，道，“父王，她是我的。”
　　闻言，龙王神色莫名地点点头。接着又矮下身摸了摸管仲宁黯淡无光的龙角，脸上心疼之色一闪而过。

　　接着，他便起身走向沈小妖和那颗大树。沈小妖依旧如做梦一般，她听到了管仲宁的话，她想睁开眼看看管仲宁，可是，没有力气。唯一能做到的，只有成串的眼泪从眼角滴滴落下。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那位气势恢宏的龙王的逼近，现在的她虚弱至极，而龙王的力量又那么强大。龙王要她死，那她就绝对活不了。她带着些紧张、不甘，还有几分遗憾，静静地等待着龙王对她出手。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既让她意外，又让她觉得“原来如此”。

　　龙王终究是龙王。哪怕二子的受伤令他十分心痛，可依旧不影响他冷静地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他先是看了看沈小妖的情况，发现她留得一丝气息便冷哼一声。左手虚握成爪一抓，就将管仲宁的龙珠托在了手上。许是担心自己的力量会伤害到这颗龙珠，他还特地地将它浮在半空。

　　随即，他又转身看向那棵树，开始与树中那个稚嫩的灵识沟通。
　　“方才你对我儿的帮助我很感谢。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离开你的原身，给我儿修养。我可以给你重新寻一个栖身之所，待到他日我儿恢复，再归还于你。”
　　“二，你死。”
　　他的话简直无理至极，但沈小妖和管仲宁都知道，他是在通知，并非协商。而那棵树，看起来就是个不懂事儿的，指不定一个呆愣间，它那辛苦修炼出来的灵识就真的被龙王消抹了。

　　出于善意和感激，管仲宁强撑着一口气开了口。他知道，他的小妖都是他拼劲全力才保下来的，这样一棵树灵，如果他不开口，只怕他父王会真的说到做到。
　　他已然如此虚弱，与龙王相抗也绝无可能。于是，便转了方向与树灵协商，“我想借你的原身修养，等用完了就还给你。在此期间，你跟他走，他会先安置你。等我好了，我就去寻你，把你的原身还给你，好不好？”
　　“好。”意外之至，树灵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么好商量？？不论是管仲宁和沈小妖，还是龙王，都有些呆愣。
　　接着，他们有些奇幻地听到树灵说，“那你要记得还我啊。”
　　“……”管仲宁心中突然有种骗了小孩子的罪恶感。
　　“好。”他听到自己说。

　　后来的事情，就只有似梦似醒的沈小妖零星还记得一些了。
　　龙王将树灵从树中抽出，然后装到了储灵袋中。又将管仲宁的灵体封印，送进树中让他修养。然后又以整个通江镇包括青龙山为阵，将在天地人三者之间以各种形式存在的灵气缓缓抽取出，转换形态后送到阵眼处，温养管仲宁的龙珠。
　　再然后，龙王袖子一卷，沈小妖就被带离了这里。在那之后的约莫五十年间，沈小妖就被安置在龙宫里缓缓地自主修复身体。
　　她当然清楚，龙王只会保她不死，却决不会助她恢复。而唯一会经常来照看她的，只有那个小树灵。
　　小树灵也被一起带来了。在陌生而华丽的龙宫里，它所拥有的东西只有龙王给的一本妖修杂记。而它唯一熟悉的，也只有跟它一起被龙王带回来的这只小狐狸。

　　五十年间，沈小妖除了努力修复自己的身体，就是听那只小树灵不断地唠叨。
　　龙宫里，龙王讨厌水，所以经常不在。而从龙王到虾兵蟹将，很多都是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水里生活的。除了一只活了很久的老龟外，那些生活在龙宫里的其他生灵的眼睛个个都快长到海面去了。
　　小树灵这等不在陆地好好修炼偏要“削尖了脑袋”挤到他们龙宫来的，他们是一点儿也瞧不上。是以，等小树灵学会了幻化之术时，它竟然向老龟看齐，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头。而因为它本就年幼，所以最终成了个个子矮矮的小老头。
　　这可真是……让老龟哭笑不得。

　　后来，龙王跟小树灵说，“通江镇空出一个土地公的职务，你愿不愿意去？”
　　小树灵在龙宫无趣地待了这么多年早就想回陆地去了。是以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他学习了厚厚的土地公守则，然后被龙王封印了记忆送去了通江镇。管仲宁还没醒来，龙王担心小树灵会去打搅他。
　　再后来，小树灵就不在龙宫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只老龟，每天下午都慢慢悠悠地来看看沈小妖。用它自己的话说就是，“小树灵走之前说，他担心你睡得太久了就不想起来了，所以让我来跟你多说说话。”

　　“龙王也真是的，二太子醒了以后就三天两头去偷瞧，既然是父子，那就好好说说话，有什么结打不开呢？”老龟悠悠哉哉地絮叨着。
　　“不过，二太子醒了以后就忘了以前的事，现在他满心满眼地把自己当成树了，听说还认识了小树灵。”
　　“真树灵跑去当土地公，二太子跑去当树灵，这世道，难道大家都不喜欢自己的身份吗？”
　　“你这只小狐狸，到底什么时候醒？听说龙王要去把你送给二太子，可你总也不醒过来，你难道不想见二太子吗？”

　　“当然不是！”沈小妖在心中大喊。她拼尽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去见管仲宁。
　　她用尽了自己的心力，然后，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