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糖七分甜

2、第 2 章

　　03
　　“管仲宁，对不起。”小妖软软地低声在他耳旁说道，“还有，谢谢你。”
　　管仲宁觉得自己整只妖都不对劲儿了——
　　他的意识告诉他，你该推开这只放肆的小妖；可他的身体却不知为何紧紧地拥住了这个小身躯。好像，他从来就该这么拥着她似的。
　　而说着耳语的小妖则睁着大大的双眼看向管仲宁身后，神情复杂，分不清是憎恨还是感激。她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眼神，歪着脑袋在管仲宁的脸侧蹭了蹭。

　　正是这一刻，管仲宁敏锐地觉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凉飕飕地射了过来，他快速转身，可只看到月光映照下的一片片树影，还有微风乍起的时候吹动了树叶微微晃动，发出扑簌簌的声响。还有地上的干树枝细微地动了一下，大约，也是风吹的。
　　小妖也因他的动作重新转过了头，顺着他的视线再度看向那一片漆黑之间。
　　她定定地看向略远处某棵树，那里，有一片袍角正跟着微风悄悄晃动。她看过便罢，当即转头用手捧起管仲宁的脸开了口，“管仲宁，你把我的窝弄坏了，你要赔我！”

　　管仲宁被她的话拉回注意，也没心思再思考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刚刚在那里窥伺着他们。当即也回道，“这好说，我今天给你找了个窝，以后就有人类专门照顾你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不违反人类保护守则就随你折腾。”

　　小妖本来还在理直气壮的指责他，此刻被他的话一惊，顿时变成了莫名的慌乱，她忙扑腾着从管仲宁身上溜下来，站远了几步才叉着腰仰头质问他，“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你答应了要照顾好我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这样要变胖的！”
　　小妖说着她偶然间从那些上山来游玩的人类口中听过的话，虽然没说对话，但话中的意思表达得十分准确。
　　管仲宁被她有理有据的控诉噎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谁说不要你了，我是觉得我照顾不好你，所以找个人类帮我养你。”
　　他说着愈发觉得自己很明智，反正小妖到了通江镇以后就让那沈家夫妇去劳心费力吧，便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也让土地公兜着去。

　　“我不去！”小妖见说不过他，哼唧着就翻身爬上了他的原身。即便没人拽她，也死死地抱着树干不放。
　　“你下来。”管仲宁道。
　　“不下！”小妖态度坚决，她今天就是不下去。她也不想下去。
　　管仲宁无奈。他总不能把自己原身的枝干给断了吧，虽然好像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可是以小妖的赖皮程度，就是他把自己的原身折到就剩一个树墩子了，这只小妖也能把她自己扒在墩子上寸步不离。
　　一树一妖对峙良久，小妖终于闹腾够了。

　　“管仲宁，你上来睡觉吧。”小妖开口道。

　　僵持了这么久，管仲宁也有些气性了。他其实很想像别的树妖一样，把自己的真身收回到自己体内，可不知为何，每次他都失败。然而提起其他任何一个方面，他又都比那些树妖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难道是我天赋太高，所以变化真身的要求更高？时间久了，管仲宁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毕竟，他跟自己的原身好像天生就哪里不配套一般。
　　他回到原身的时候，能感觉到原身对他的接纳。可一旦他脱离了原身，原身的很多讯息他就好像被割离了。
　　就拿这次来说，小妖在他的原身上又粘花瓣又筑巢的，他这个主人家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难道我的原身被什么东西封印了吗？管仲宁偶尔也会围着原身转悠，思索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这方面的迹象。

　　“管仲宁，上来睡觉！”小妖按捺着性子又喊了一遍。
　　管仲宁被她这么一打岔，脑子里的那些想法立刻就被小妖今天的所作所为挤飞了。
　　“你下来，回你窝睡去。”管仲宁再度开口，经历了这么一大圈思考，他的那几分气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加上小妖已然让了一步，他也便让了一步。

　　然而——
　　“我不去，”小妖再度开口反驳着他的话，“我不嘛。”许是也觉得自己今晚惹管仲宁惹得太多，她也软了话语。开始了软软的哀求。

　　唉，又来了。
　　管仲宁无奈地抚额。如果小妖一味地跟他对着干，他或许一个气急就把她甩回她自己窝里去了。
　　可偏偏小妖跟他服了软，他就没辙了。

　　“你上来睡吧，好嘛，你都要送走我了，还不让我跟你一起睡，还说要照顾我的，这就要把我丢了，我难过嘛。”小妖低声低气地开始嘀咕。
　　管仲宁的心被说得愈发动摇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妖一服软，他就开始心软。
　　最终，软磨硬泡的，管仲宁回了原身。

　　他不自在地动动枝干，晃晃树叶。觉得不管是小妖压在他枝干上的瘦小身躯还是紧紧地握着他树杈的小手，都像是要绑住他一般。
　　幸好，小妖很快就睡熟了。他小心翼翼地从她手心里挪出自己的枝桠，虚抱着将她送回了自己的窝里——那个早前她扒了大半个山头的鸟兽羽翅和毛发做成的小窝。

　　终于能静静地待着了。管仲宁舒了口气，整棵树都觉得神清气爽。

　　随即，他脑子里的念头又转向了他的原身。
　　他与他的原身，就像是主人与屋子一般。
　　主人住在屋子里，原身就是他的家，怎么待都熨帖、舒适。可一旦他离开了家，原身就成了一座空房屋。就算屋子被拆了毁了，他也只有回了家才能知道。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管仲宁忍不住坐在树干上，揪着树叶开始皱眉苦思。

　　04
　　不管小妖如何言辞激烈，她终究是反抗不了管仲宁给她的安排。
　　“儿啊，我的妖儿啊，”一对夫妇喘着粗气匆匆赶来，一眼就看到了树下正一脸青绿地啃着果子的小妖，当即就开嚎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有沈府的管家、仆役、丫鬟、妈妈等。还有几个轿夫抬着个装饰着大红绸的轿子慢了几步也紧跟其后。
　　管仲宁反应快，当即隐了身形。

　　小妖吃着果子心里正嘀咕得起劲儿，结果就被抱了个正着。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她侧后方将她圈起，带着哭腔的嗓音登时就传进了她耳中，“妖儿啊，娘的好妖儿，是娘对不起你啊，让你一个小娃娃在这荒郊野岭的地儿辛苦过活。”当然，更传进了她心中。

　　“妖儿，好孩子，跟娘回去吧。娘一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吃这些苦果子，以后咱们天天吃好的、穿好的，娘保证让你过上大家小姐的日子，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妖儿，娘可怜的小心肝儿哦，天可怜见，你是怎么在这里长这么大的哟，看这小脸儿瘦的，看这头发乱的，还有这衣服，松垮垮的，是哪里捡回来的哟。”
　　那个有着温柔嗓音的夫人搂着失而复得的女儿不放，一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小妖的头发和脸颊，话语中满溢着对孩子的怜惜和疼爱。
　　这是沈夫人。

　　一旁的沈老爷竟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大男人又哭又笑。哭得涕泗横流，笑得见牙不见眼。嘴巴里也直叨叨着一些以“妖儿受苦了”“可怜的妖儿”之类开头的话。
　　便是那位年纪有些大了的管家也举着袖子抹起了眼泪。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老天有眼，让老爷和夫人找回了小姐。”“真是太好了。”
　　其他的下人们也个个都是喜乐不收的模样。

　　管仲宁暗自点点头，这沈家，果然不错。

　　小妖耳朵里充斥着沈夫人絮絮叨叨的话语。身子被搂得太紧，她都有些顺不过气儿来了。

　　待她好不容易挣扎出来顺好气儿，沈夫人和沈老爷已经一人接一句地许起了诺言。
　　“妖儿，跟爹回家，以后爹天天叫人给你做好吃的。”
　　“妖儿，娘给你准备了许多好看的衣裳，等你回了家，娘就叫人给你都拿出来，你喜欢哪件就穿哪件。”
　　“妖儿，爹知道你在外面吃了好多苦，你放心，只要你跟爹回家，爹派十个丫鬟伺候你，你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妖儿，娘出门前已经叫人去给你布置院子了，就在咱家宅子里，给你安排了单独的两进，还有独立的小院儿，以后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妖儿，……”
　　“妖儿，……”

　　沈家夫妇俩围着小妖念叨个不停，小妖听着这些，对于自己要去通江镇、去沈家呆着的事也就不那么抵触了。
　　况且——

　　小妖转转眼珠子，紧赶着道，“那我要带他回去。”她说着，反手一指身后的大树，不顾管仲宁瞪视的眼神，充满期待地看向沈家夫妇。
　　沈夫人被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说愣了。倒是沈老爷立时反应过来，张口就应了，“好好好，带带带。妖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管仲宁不满的目光当即转向沈老爷，这个沈老爷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他没有树权的吗？说带走就带走？

　　当然，管仲宁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类面前现身出来表达自己的不乐意。甚至，他连自行抖动树枝表达不开心都不行。

　　于是，管仲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妖，哦不，现在开始，要叫沈小妖了。
　　他看着沈小妖毫不客气地将沈家的一干人等不论老少、不分主仆地指挥得团团转。

　　那顶装饰着大红绸的轿子被拆得只剩了底板，管仲宁的原身被横放其上。四个轿夫两人一边儿地抬着走动，还有几个仆役前后左右小心翼翼地护着。更有沈小妖一眼也不错地盯着。

　　管仲宁心中气结，可终究也不能把这伙人怎么样。甚至，因为沈小妖被一堆人类围着，他连靠近她跟她说两句话都不行。
　　最终，在沈小妖大张旗鼓的阵仗下，全通江镇的人都知道了一个大消息——通江镇大户沈家夫妇的独生女儿找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棵树。

　　折腾到半夜，沈小妖终于安顿下来了。她打发走了内院所有伺候的人，又吃力地举着门闩把大门从里面插上。自己独占了内院。
　　哦，并不是独占，还有栽在她院中的那棵树陪着她一起。

　　沈小妖回了屋，端起桌上的吃食坐到窗边。拿了根鸡腿就开始啃，吃得美滋滋。一点儿也不在乎管仲宁正趴在窗口冷着脸瞪她。
　　淡定如沈小妖，替管仲宁做了这么大的决定还能如此悠哉。她毫不客气地将啃完的鸡骨头扔到院子里那棵树的树根处，顶着满嘴油光大言不惭地道，“你得照顾好我。”

　　管仲宁的回应只是转身回了树中。既来之，则安之。其实跟人类住在一处也没什么。只不过以后不能随意移动原身罢了。
　　只是，沈小妖这样“夸张”的举动着实牵动了全沈家人的神经。沈小妖插门闩和吃鸡腿的功夫，沈老爷和沈夫人就带了一众仆役匆匆赶来，隔着内院的大门在外面着急麻慌地拍门。
　　看着沈小妖不紧不慢地又拿起一根鸡腿，管仲宁只得悄悄用法术将门闩抬松。下一刻，沈老爷和沈夫人就双双跨门而入。待他们看到屋中拿着鸡腿吃得香甜的沈小妖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爹，娘，怎么了？”沈小妖无辜地望向门口挤作一堆的人，最先开口问了沈家夫妇。
　　沈家夫妇被她叫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再开口也就轻松了，“妖儿，你怎么能一个人住在内院呢，你还小，要时刻有人在你身边照顾才行。”沈夫人柔声开口。
　　沈老爷也点点头，“妖儿乖，爹爹找几个温柔的姐姐陪你好不好，不然你晚上一个人睡会害怕的。”爱女失而复得，沈老爷的温柔技能突然就满点了。
　　“爹，娘，不怕，他会照顾我的。”沈小妖一抹油腻腻的嘴巴，抬手就指向院中那棵今天才搬了新居的大树。
　　管仲宁眼观鼻鼻观心地待在树中，十分希望自己可以使个隐身术，好能从沈小妖的生活中就此消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