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路》温如仙

2、第二章 识姝色

　　自那夜梦散后，生活又复从前。我总是盼着公子能从百忙之中抽出那么一点点的时间，些微的重视一下银莲伞。可是伞一直被弃在墙角，这几日天晴没用处，眼看着积了一层灰。

　　有时我也会想，但凡公子往昔多留意一下伞面，以公子的那颗慧眼明心定会知晓他是梦见伞中物象了，再稍加推演就一定能知晓我的存在。然公子并未将二者联系起来，足以说明，我的本体白长的这么巧夺天工了，竟是半点没入公子的眼！

　　“咳――咳咳咳――”公子突然猛咳了一阵，原本白玉色的脸染上了几分不正常的潮红唇亦是殷红殷红的。我心疼得紧，明知公子听不见却还是忍不住嗔怪一句：“天有些凉了，公子为何不关窗？”

　　见公子一面读书一面还要自己磨墨便急急地伸手代劳。

　　我的手指穿过了墨条吓得我“嗖”地收了回去。

　　可见，灵也是要多读书的。这不，几日不曾与公子共读整个灵的脑子都不大灵光了，连自己是个虚灵一事都忘了。

　　“咚咚――”许是来人怕惊扰了公子，连扣门声都几乎微不可察。我有点奇怪，这云院只有静杳得公子首肯能够进进出出，这小心翼翼的作风可与他风风火火的性子不大相符。

　　公子放下手中的书，嘴角勾着温润的弧度，扬声道：

　　“进。”

　　“小的见过大公子。”

　　来人竟真的是静杳，公子见他反常放缓了语气，道：

　　“你今日怎么了？可是母亲有何吩咐？你只管说来，你家大公子不是个喜欢为难人的。”

　　“夫……夫人差小的知会大公子，郑家夫人与郑家女公子已至城外驿站，待到明日入府，届时请大公子与二公子一起前往正门迎客。”

　　公子肉眼可见的变了脸色，少见的收回了上扬的嘴角。

　　“知道了，下去吧。”

　　“是。”

　　我虽不知公子为何不高兴，却是知道府中公子迎女客是一件极不得体之事，有点儿像……任人挑选。

　　想到这，我大概也知道了那郑家夫人与郑表姑娘的来意了。我心里极不好受，想必公子心里更甚。我上前去，张开双臂虚环住公子。

　　我的公子是这世上最好的公子，这天下的姑娘都配不上公子。

　　公子啊，莫难过。

　　翌日一早，晨光熙微，公子一如既往的到园子里收晨露。

　　“公子仔细露水打湿外袍，记得撑伞。”我知道公子听不见我的话，也知道公子自己会记得撑伞，可我依然每天都执拗地说着这句话，说了不知多少遍。就好像公子听见了我的叮嘱所以才记得撑伞一样。

　　也不知为何，我的原身每每沾了晨露我都会觉得五内通畅，似有一团清婉的灵力在我的四肢百骸流转。我想是这露水上不接天下不触地，清浊阴阳合化为一的缘故吧。

　　云院大，露水虽多取不好收，天明没多久就都化为虚无了。所以公子只好攒两天才能喝上一小壶的晨露毛尖。

　　公子宝贝这露水不肯糟蹋了好物。所以每每用那红泥小火炉烹晨露毛尖都是要将毛尖用刚取的山泉水过一遍，再将晨露烧温了方才开始烹茶。这晨露毛尖精细到连那小火炉底下燃的都不是炭，而是洗净阴干的松针。

　　这烹茶过程繁琐到不像是给人喝的，只有公子这样玉人才有这心境。

　　其实……我一向觉得这茶这么麻烦可能只是因为公子想用它来打发时间。

　　我看着公子俯下身接露水，玲珑的青玉瓶被公子冰种翠玉般的手衬得越发可爱。公子喜着青白二色的衣衫，与这处处是绿植的云院极为相称。锦缎墨发随起俯波动纵使伞下昏暗也未能挡住其光泽，一闪一烁抓人眼。

　　“公子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历劫来着。”我如是想。 其实比起神仙，此时的公子更具几分憨态，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比总角小儿还要可爱。每当此时我都有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不见我的无比唏嘘。

　　这样宁静的时候不长，静杳顶着我幽怨的目光将公子请走了。好在他顺手接过了公子手中的伞，是以我也跟着他们去了。

　　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灵，所以当我见郑表姑娘第一眼的时候就怔住了。

　　真是――好一朵人间富贵花啊！

　　眉眼妩媚，却因秋眸滢滢而带着几分清丽。举手投足既有小女儿的娇憨又处处透着大家风范。真不愧是荥阳郑氏的旁枝！想来只有这样的家族才能养出这样的娇娘子。

　　我有意无意的在她与公子之间瞟来瞟去，见公子不咸不淡地与她打了声招呼，又见表姑娘周到疏离地回礼，我会心一笑。

　　我也不知我高兴个什么劲儿，就是突然觉得平日最爱拉着疲倦的公子啰嗦个没完的没牙老夫人都可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