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路》温如仙

1、第一章 织梦手

　　万物有灵。

　　公子的书上是这么说的，我也是灵。得天地大造化而生。这世间的灵多是物生灵，我便是公子手中的那把伞，素来是为公子遮风挡雨的。

　　我不记得我跟了公子有多久，唯记得初识公子时公子比我的原身，那把银莲顶满穿绘玉宇美人的油纸伞高不了多少。

　　我日日伴着他，公子喜静，他下榻之所也是不常有人来。唯有一名唤静杳的小厮得公子看重方可时时进出打理上下。这小厮是个嘴碎爱说话的，白白占了“静杳”二字，

　　好在他人机灵讨喜，偶尔能将白开水一样的公子逗笑，因而我看他也是顺眼的。

　　我听静杳说过，公子乃是武安候府的嫡长子。初识我还曾疑惑，既然公子有父母，为何不见公子的双亲前来看望他。后来入世久了便明了，原不是所有的子女都有福气得到父母宠爱。

　　父母之为子女，必为之计长远。想来公子的双亲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公子，主母夫人差小的告知公子，蜀中郑家夫人与郑家女公子不日将至，望公子近日保重身体，届时迎远客。”静杳从外来，不免带了些灰尘，引得公子咳了几声。偏偏那静杳还是个不自知的，凑了上来为公子捶背。

　　“你不知道自己一身风尘吗？”我看得生气，不由得发声，奈何他们向来是听不见我说话的。心下不免失落，不过这些年来我早已习惯，失落一阵便又如常。

　　“我知道了，会保重自身的，你且下去吧。”

　　我听公子叹了一声气，心跟着揪了一下。

　　公子的父母久不来看望他，每每差人来总是要折腾公子一番，每折腾后公子总是要病一场。

　　近来灵力有所进益，我发现自己长了一项本事――织梦。

　　取天地清气为经，着万物生气为纬。纤纤素手便成了一双翻云覆雨手。

　　我没什么见识，也没踏出这云院半步，书中的锦绣山河我没见识过，车水马龙我也没见识过。想来想去还是织一个伞中梦最好。

　　这一夜，我便织了一个廊腰缦回美人扑蝶的梦。

　　也不知是我这梦织得太大，还是公子迷了路。我在斗大的太阳底下扑了半天的蝶才见到公子的影子。

　　密不透风的竹林中有一曲径，公子顺着小径向这边走过。

　　好一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人物啊！

　　我赶紧拍了拍脸，装得一副认真扑蝶的样子。

　　“不生冒昧，敢问姑娘这是何地？”公子守礼，都不曾看我一眼。

　　“嗯……远山楼。”我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便心口胡诌了一个，“梦回疑在远山楼”应景得很。

　　我见公子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左右是在梦里，我决心逗他一逗。

　　“不生再敢问姑娘，姑娘又是何人？”

　　“公子不知吗？我为公子而来，为公子遮风，为公子挡雨。”我一字一字的言，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我没头没脑的话惊的公子抬了头。

　　见我靠近，他颇不自在地后退。

　　然这是在我织的梦里，我不想让他动，他决计动不得。随手捏了一个诀，公子的身后便生出了一根翠莹莹的竹子挡了他的退路。

　　眼见他如我意，坏心思又起。平日里我连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若是能在这梦里能抱上一抱是最好不过。

　　这样想着，我便如蝴蝶一般张着膀子扑了上去。

　　“姑――姑娘你莫要――”

　　我的得逞将公子还未说完的话噎了回去。

　　得逞是得逞了，可下一弹指便见远山楼化作光羽消散，我也跟着化成了光羽。想来是我灵力不深厚，织得梦不甚结实。趁着梦还未散尽我赶紧抬头言：

　　“公子可得记好了，我是为公子而来的，为公子遮风，为公子挡雨……”话音刚落我便散了，只听见公子关切的喊了一声“姑娘”，我心满意足了，不枉折腾这一场。

　　急切的神情使寒昳忘了挣扎，薄汗附与女孩子家昆仑玉般白净的额头上，折射着斑斓的光。明眸善睐，朱唇皓齿，比庭前的无格芍药还要明艳。寒昳只觉得这姑娘烫人了些。

　　看着女孩子从眼前消散，方才急切的神情不知怎么就刻在了脑子里，喊出的一声“姑娘”也就顺理成章。

　　寒昳惊醒，方才做了个什么梦？好像……有些烫人。思量半天也没想起来，看了眼窗外，东方初白，该温书了。

　　不过是个不打紧的梦，不记得便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