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废帝的一百种死法》风过春江

51、第 51 章

　　初暖醒的时候，萧时不在，风又起服侍他起床。
　　初暖烧早退了，虽然虚弱但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他边说我自己来，边坐起身。刚坐起来，就感觉身上某处传来一阵钝痛，猝不提防他就直直地往后仰了下去。风又起吓了一跳，忙扶住他，
　　“主上？”
　　初暖自觉老脸一红，胡乱摆手，“我、我还是再躺会儿吧。”
　　侧身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一手撑头侧卧，那处的痛才算缓解了。他抱歉地朝风又起笑了笑，
　　“大哥，麻烦你帮我拿棉巾。”
　　风又起的手里握着浸泡了温水的棉巾，但不知何时棉巾里的水都被他拧尽了。初暖折腾得脸上浮上一层薄红，初醒的眼睛烟水迷离。风又起垂下头，再浸湿棉巾，也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好。
　　他过去，让过初暖的手，还是像他昏睡着的时候一样为他细细擦拭。初暖无奈，只得由着他。
　　“大哥，萧时呢？”他问。
　　“一早，宫里来人了。”风又起答。
　　“皇帝不能离帝京太久。”初暖后知后觉。
　　“是，萧时年轻，太子太小。现在宫里一切都由两个丞相负责。听说他们都写折子请他回宫，来的人是无魅。”风又起汇报道。
　　“无魅来了。”初暖微笑，别说，还挺想他。
　　风又起觉得有点不高兴。
　　“不声不响的人胆子就是大，亲征多冒险啊，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亲征都掉坑里……”初暖不说话了，他好像明白了，萧时选择这种激进的方式应该是为了他，这和冲冠一怒为红颜差不多吧？下一刻，初暖被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到，他这是怎么了？估计是“皇后”那个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风又起见他眼睫颤巍巍、脸又红了的样子，知道主上明白了，便不多解释了。一个帝王，居然如此轻率，不负责任，不顾社稷，主上还为了他脸红！
　　“属下没有猜错的话，萧时应该在这两日就要回宫了。”他道。
　　“平云关一役有点古怪，”初暖蹙眉道，“张陌的事一直是个悬案。而且，梁渊把持平云关，伊那萝跟着他，但凡退无可退的时候，他会不会打开关门放西疆的人进来？如果那样……”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初暖说不下去，低头按住，脸一下子变得面无人色。
　　风又起抢过去，“主上！”
　　初暖低头隐忍，好在那阵刺痛很快就消失了，他低低喘息，“没事，突然心脏疼了一下，现在好了。”
　　风又起道：“还是请大夫来再看看，这两日要启程的话，路上本来就辛苦，属下怕你身体受不了。”
　　初暖想拒绝，但还是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萧时回到初暖的房间，果然告诉他明日启程回宫。无魅跟在萧时身后，初暖朝他笑。无魅说，笑什么笑你这没良心的，鼻音浓重。

　　晚上，风又起请的名医来了，为初暖把脉，说气滞血虚，开了很多补气养血的药。风又起还准备了一马车的补药，小食和随行的茶具、器皿、靠垫等诸多物品。
　　第二日，萧时的马车还未到，风又起已驾驶了一辆出自南楚的顶级豪华配置的马车，等在客栈门口。四匹高头骏马拉车，车棚顶四角各立一柱，柱身如玉，上支撑一顶大帷幔。帷幔上绣着精致的繁花图案，四边垂着珠光闪亮的璎珞。这马车看起来竟比武帝的玉辇看起来还豪华几分。萧时是武将出身，此行又是来打仗的，因此随行马车并没有太过讲究。他一看这马车，想着初暖的身体，觉得风又起这厮倒是细心，但看样子这厮是一定要跟着的了，心里还是别扭得很。

　　武帝的车队在出发五日之后，李勤的消息自快马送来，传信兵赶到时一头栽下马，大家这才发现他一身是血。
　　传信兵被救醒之后，哭着道：“大将军他、他死了。”
　　初暖胸口一阵厌烦，猛地爆发了一阵咳嗽。他忙用丝帕挡住嘴，咳了一阵，满嘴甜腥味。但他顾不得这些。
　　萧时听到噩耗也是脸色大变，李勤大将军几乎是军中的定海神针，他怎么会陨落？
　　传信兵汇报道，平云关用一种箭镞头带火的箭，伤我兵士无数，第一日破城无功而返。夜晚时分，带着一身伤的张陌奔至大营。他说他是趁今日打仗，从大牢中逃出来的。李大将军将其带进帅帐，让军医为其医治。军医离开后，帐内就只有李大将军和张陌两个人。一盏茶的功夫，守在帐外的亲兵听见李大将军大喝了一声。亲兵进去看见张陌竟用随身隐藏的匕首刺入李大将军的胸口。亲兵冲过来时，张陌反手将匕首捅入自己胸口，畏罪自尽。
　　听完这匪夷所思的变故，萧时和初暖有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有哪里不对。
　　如果说，张陌是处心积虑来施苦肉计，那么他为什么没有为自己设计退路呢？如果说，梁渊拥有杀伤力那么强大的火箭，那么在四通城为什么不用？初暖还有另一个疑虑，那箭镞头带火的箭，是不是巨工坊刚刚研制成功的火箭？
　　这时，胸口又一阵刺痛，他悄悄用袖子挡住，手死死地按住胸口。

　　圣驾调头朝南，加快速度赶赴平云关。
　　平云关的城墙依山而建，青色城墙蜿蜒如巨龙，环抱居于中央的城池。蓝天之下，固若金汤的平云关呈现出雄关的威慑力量。然而就是这样一座关卡，居然在不久前被一日攻破！
　　平云关外，营地里一片萧瑟的素白。
　　萧时用了半天时间鼓舞士气，再同两个副帅碰头，了解之前的战事情况。
　　初暖留在王帐内休息。无魅蹲在一角的药炉旁煮补药，边用蒲扇扇火边给自己扇风。账内药香袅袅。
　　一会儿，风又起进来，他回身把帐帘合拢好。看了一眼无魅，他来到初暖的榻前，见初暖似睡着了，便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
　　无魅从蒲扇上抬眼，慢悠悠地低声道：“风楼主，在下粗人一个，说话直。有句话想奉劝你，人得有自知之明，是你的你惦记，不是你的别惦记。”
　　风又起冷冷地瞥他一眼，也压低声音淡淡回道：“无魅队长是要死了吗？我们不熟，还要赠言予我。”
　　无魅“嘿嘿”笑了两声，意思是自作孽不可活，老子仁至义尽了，低下头认真扇火。
　　初暖睡得浅，白天在马车上已经睡了两觉，因此现在只是迷糊一下而已，听见说话的动静便睁开了眼。见到风又起，他坐起身，
　　“大哥。”
　　“嗯。”
　　风又起取过榻边的披风为他披上，之前的大病一直没有补回来，初暖现在还是瘦得厉害，手掌下的肩胛骨都有点硌人。风又起心疼地把披风拉紧。
　　初暖用探寻的眼神看了看风又起，风又起则看一眼无魅。初暖微微颔首，刚说了头儿：
　　“无魅，我……”
　　无魅站起身，道：“我想起来了，伙房还煮着粥，你也该饿了，我去取。”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踏出王帐。
　　风又起先悄声去帐篷的各处倾听一阵，然后回来坐下，才开口道：“梁渊的火箭不是巨工坊的，巨工坊没有丢任何东西。”
　　初暖蹙眉，“那就是被劫走的两个师傅了。”
　　“属下也这么认为，幕后人逼两个师傅造了火药，改良了箭。”
　　火箭实际上是在箭镞上绑上麻布，麻布内包裹火药粉末，在麻布上沾一层松香或动物油脂，点燃射出去，因为带火而杀伤力增强。只要制造出火药，改良普通的箭并不需要很多功夫。
　　“有线索了吗？”初暖问。
　　“嗯，锁定了三个人，现在正严密地盯着他们。”
　　“好。大哥，”初暖突然握住风又起的手，“让巨工坊送来一架火炮吧。”
　　风又起一怔，“这样的话……”
　　萧时不就知道了？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主上既然已经提出，想必早已做好准备将巨工坊呈现在武帝眼前了。但眼下战局确实对我方不利，事情也是扑朔迷离，主上的决定也许是对的。

　　萧时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轻轻地撩起帐帘，却发现初暖在榻上坐着。
　　“怎么还不休息？”
　　萧时过来，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反而有点凉。再摸摸手，他披着春秋的披风手还是冰凉。萧时皱眉，
　　“喝药了吗？”
　　“嗯，白天睡多了，现在还不困呢。”初暖轻轻地道。
　　“明天我带兵去平云关探探虚实，无魅会找机会混进去。你留在这等我，别担心。”萧时的手包住初暖的，怕他担心，拍了拍他的手背。
　　“好，一切小心。”火炮最快三日才到。

　　第二天，平云关外旌旗猎猎，硝烟滚滚。
　　萧时高坐于马上，背后王旗招展，重甲在身的萧时目若星辰、恍若神祗，他的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梁渊望着他，唇角泛起冷冷笑意，他的身后亮出一门幽黑的火炮。今日，便把这个高高在上的神祗狠狠地拽下来，踩到泥泞之中。
　　火炮射出烈焰时，天地震荡，官军与叛军展开了第二次交锋。

　　初暖手握情报，脸色越来越凝重。
　　蜃楼的内奸已经被挖出来了，他的口供里说，他的联系人是一个美貌少年，山里巨工坊的试验场也是由那个美貌少年下达的命令。他不知道这个美貌少年是谁，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他叫月公子。月公子身上总带着一股香气，不似熏香，不似花香，香味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有一次，他在月公子的披风里面看见粘在袍角上的一小片烧焦的符箓，才突然想起来那种特殊的味道是香烛的味道，因此推断这个少年是一个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