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废帝的一百种死法》风过春江

1、第 1 章（修）

　　眼前是皇家大殿，光辉威仪。
　　金光灿灿的大殿内装饰了满满的蟠龙祥云浮雕，无数金柱直顶三层楼高的横梁，头顶依旧是金龙飞舞，云蒸霞蔚的浮雕。在大殿北侧中央唯一的宝座之上，金龙探出硕大的龙首，口衔一颗光华灿烂的海珠，好像献宝、又像朝拜。
　　初暖就坐在龙首下方的宝座之上，他往下看，金阶玉砌之下整齐地排列着文武百官，一个个锦带宝冠，庄严肃穆。一时间，仿佛万里河山尽收眼底，锦绣大地踏于脚下。初暖心里无限舒畅、无限感慨，终于等到这么一次了！这才是穿越的正确打开方式！这才像样！
　　“……昔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以为命……”一旁的内侍官捧着金色锦缎圣职在念着什么。
　　轻轻悄悄地，“禅位”一词钻入初暖的耳畔。初暖微微一愣，心头涌上一丝不安，忙倾身仔细去听。那宣召的内侍官继续念道：
　　“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今朕承天命，禅位于大司马萧时……”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群臣之上，宝座之下，而且距离他的座位只有几步之遥。
　　那人充耳秀莹，会弁如星，同样的黑红相间的朝服，他穿着就是和别人不同。瑟兮僴兮、赫兮咺兮难以形容他的威仪，如琢如磨、如圭如璧难以形容他的气质。初暖在看他的时候，他在正好抬头，两个人的视线碰在一处。只一眼，初暖的心就直直地往下落去，良久都听不见着地的声响。

　　那人是旧时。上一世他和旧时曾是一对爱人，因为执意逆天而受到惩罚。他的惩罚是被一个叫作“剧情大神”的存在安排穿越进一个一个异世界，去寻找被抹掉记忆的旧时，完成剧情大神下达的各项任务。只有完成任务，他才能够与爱人重聚——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么你大错特错了。剧情大神的缺德程度就像——命运。

　　内侍官宣召完毕，初暖虽然是从一半听的，但也听懂了十之八九。穿过来不到两分钟，他就从大晏朝的晏献帝变成了上阳公，而原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萧时——玉阶下面那个如圭如璧的人——上一世的爱人，则被他禅让帝位，一跃成为了晏武帝。
　　初暖在暗中把银牙咬碎，果然剧情大神不是人啊！
　　不等他缓过劲来，殿内的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倒，朝着萧时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初暖刚张嘴要反悔，却发现自己竟无法发声。他想拍案而起，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虚弱无力，连抬起手这种小动作都无法完成。仿佛陷入了梦魇一般，初暖软软地瘫坐在宝座之上，眼里流露出巨大的恐惧和无奈。然而，没有人注意到，或是根本不屑去留意他的惊恐。
　　脚下的群臣犹在一声声高呼着“万岁”。萧时笔直地站在龙首之下，气定神闲，踌躇满志，他的光彩比大殿内所有的金碧辉煌还要耀眼，那就是天命之子的光辉。
　　“退朝。”
　　一旁的内侍官宣布。

　　燕恒山地处帝京北部，高耸入云，横亘东西，是帝京北方天然的保护屏障。
　　长乐宫就坐落于燕恒山山麓之下。
　　长乐宫以前是一处皇家的行宫，因为地处偏远的山麓之下，之前先皇就没来过几回，初暖身体的原主更是一次都没来过。
　　这里现在是上阳公的新宫殿。因为加紧修缮过，现在的长乐宫在表面上看来也是金碧辉煌的，很像样，但是毕竟上了年头又不常住人，因而这里的所有房间里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败的霉味，使整个宫殿，连同两个监视初暖的太监和两个人老珠黄的宫女一起，都隐隐透着一股颓废之气。
　　初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在这里呆了大半个月，他觉得自己也发霉了。萧时——这一世的旧时——在为初暖宣布禅位之后，便让人把初暖送到这里一放，便再也没露过面。剧情大神至今也没有一点提示。初暖只得一个人在这里种蘑菇。
　　日子静静地流逝着。
　　又过了一月有余，忽然门可罗雀的殿门外传来声马喧嚣之声。片刻后，向来动作不紧不慢的老太监恒艾居然脚步利落地小跑着进来，道：
　　“上阳公，皇上驾到。”
　　初暖猛地起身，忽又捋了捋袖子，坐回软塌上。
　　恒艾有点急了，重复道：“皇上驾到，请上阳公接驾。”
　　初暖起身，慢悠悠地朝门口走。另一个老太监久矢看不过去，过来扶着他疾行。果然他们没走两步，萧时便已步入殿内。初暖并不下跪，只是躬身施礼道：
　　“皇上来了，稀客稀客。”
　　恒艾和久矢两名老太监被命昼夜午休地监视初暖，这么久才见主子一面，那能容初暖在主子面前如此放肆，显得他们无能、失职呢？两个人齐齐朝初暖膝弯处踢了一脚，初暖脑后又没长眼睛，猛地朝前扑倒下去，给萧时结结实实地上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上阳公，何须如此大礼？”
　　萧时嘴里说着，却绕开初暖的一滩，直接坐到主座之上。那几世的爱人，锦缎玉带，充耳秀莹，会弁如星，恍若明月星辰。可他眼底眉间侵染了皇权的那丝慵懒里，没有半分予初暖的情谊。
　　初暖自己爬起来，他膝盖磕得生疼，起身慢了，却被往前走的一个贴身护卫撞了一下，人又往前趔趄了两步，险些又施大礼。初暖抬头，看了一眼那名带刀护卫，那护卫好像刚刚瞥了他一眼，眼角的蔑视与仇恨之色尚未褪却干净。那带刀护卫级别很高，径直走到萧时的身后站定。
　　萧时接过宫女奉上的香茗，淡淡敷衍道：“上阳公，这里可住得习惯？”
　　那日殿上他给初暖下的药是暂时性的，回去就已恢复了发声和行动。初暖清清嗓子，道：“皇上你说呢？”
　　“慢慢自会习惯。”他淡漠的声音从香茗上散发的白雾中飘出来。
　　初暖在他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苦笑，“你是皇上，你说什么都对。”
　　萧时并没有赐座，他自行坐下的行为令恒艾和久矢两名老太监齐刷刷白了脸色，萧时身后的那名带刀护卫原本就脸色阴沉，现在看着初暖的样子就好像立刻要扑上来一刀剁了他一样。萧时好像背后长眼了似的，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令那带刀护卫垂下了眼睑，仿佛利刃收回刀鞘一般。
　　萧时淡淡一笑，“月余未见，上阳公倒豁达了不少。西月氏的人来了。”
　　西月氏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剧情大神到现在什么情节都不给他，初暖两眼一抹黑，不知如此应对，只得傻了吧唧地重复道：“西月氏的人来了？”
　　“对，”萧时轻描淡写道，“年初我大晏打败西北六部，灭了楼杞和五河蛮两族，西月氏的波调溪鹿终于害怕了，遣使来主动称臣，并献上蔷歌宝藏地图。”
　　初暖斟酌了一下，看他盯着自己看，只得接了句：“好事？”
　　萧时目光闪烁了一下，凭借多世对旧时的了解，初暖觉得他好像是心情不错的，于是他认为自己的态度应该更高兴一点，便带上点兴奋的语气纠正道：“好啊，好事。”
　　“确是好事，”萧时边说边用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视初暖的脸，目光好像穿越冰山雪原的风，却在原地不紧不慢地盘旋，没有咆哮而下，“波调溪鹿只有一个要求，他要献宝藏地图于上阳公你。”
　　“这……不是好事吧？”初暖觉得自己刚才猜错了。
　　萧时低头品茶，慢慢地道：“怎能不是好事？我大晏不费一兵一卒即可收西疆强国为属国，并得蔷歌宝藏地图，这是上阳公的功劳。”
　　初暖暗自点头，这次是真猜错了，果然不是好事。他直觉自己要完蛋，发誓不接话茬了。
　　萧时见他不语，好像更加误会了，语气里冰冷几乎凝结成冰碴，刺得初暖的耳鼓生疼，“所以，上阳公是什么意思？”
　　初暖避无可避，垂首道：“我听皇上的。”
　　片刻后，他眼前的地板上晃入一角玄色绣金的锦袍，初暖一惊抬头，正正遇见萧时审视的眼。
　　“你，有点不一样了。”萧时低声缓缓地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忍了？”
　　初暖叹息，不知如何作答。
　　只听萧时继续说：“还是你一直在隐忍，致使朕一直小看你？朕还没真猜出来，你是何时联系上波调溪鹿的呢？”
　　初暖再叹息，无话可说。
　　“区区西疆小国而已，距离远、不够强，不足为患。否则你也不会认了那禅位诏书，”萧时走近两步，现在初暖感觉自己就在他的手掌之下，他抬手就能把自己打死。只听萧时道：“你还调动了谁？哪个南部的藩王吗？”
　　初暖垂首，心里两道宽面条泪长流，问什么问？我比你更想知道好吧！不想，突然他的下巴被冰凉、冷硬的东西一扳，被迫抬起了头。
　　萧时眸色深深，静水流深，莫测难辨，他用扇子托着初暖的下巴，缓缓道：“不会是藩王，你的兄弟们没死的也都是比你还懦弱无能的竖子。嫡系呢？怕也都弃你而去了。唯一一个能干的户部尚书，拜你的小兄弟所赐，j y了他未及冠的幼子，也转投朕的麾下。”
　　萧时低头瞟了初暖一样，鄙夷之色溢于言表，收起扇子他回到座位上，淡淡道：“说吧，你叫波调溪鹿来的目的是什么。否则你的细皮嫩肉受不了。”
　　“你、你……你敢？”初暖想说，你真忍心，但中途改了口。
　　萧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而笑道：“堂堂上阳公、太上皇，用大理寺那些粗糙的手段来审，确实不合适。”
　　初暖看着他，忐忑地等待下文，直觉感到他觉得合适的手段自己也不会喜欢的。
　　只见萧时慢悠悠地喝了两口茶，“砰”的一声放下茶杯，接着道：“幸好大理寺也有精细一点的办法。”
　　然后，他又抬起手掌，掌心朝自己，合拢的手指朝他摆了两下，有种大权在握的轻松从容，以及一种视对方如草芥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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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多多关照！祝你今天好心情！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