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马南山》从流飘荡

20、第 20 章

　　听见陆沛终于开口说话了，吴孟本来挺高兴，可听着这话又觉得分外怪异。为了引导陆沛多说话纾解情绪，吴孟用感兴趣的口气小心翼翼的接着问：“啊？然后呢？”
　　“奶奶找到了我，找到很晚，还摔折了手腕，但还是把我背了回去，自己养我了。”陆沛好像回到了当时的情境，说话的样子很诡异，像个委屈的被丢掉的孩子。
　　吴孟听得不明不白，但是恍惚中大概能猜到这应该就是陆沛从来都三缄其口的童年经历，吴孟觉得这应该是个突破口，但是陆沛说了这两句后好像就讲完了全部故事一样，呆呆的又不再开口了。
　　“陆沛，我没听明白，你大娘为什么把你扔在山里啊？你再多给我讲讲呗~”
　　陆沛更委屈了，说：“我在想！”然后又补充一句：“我当时太小了…”
　　“好好好，你慢慢想。你当时几岁啊？”
　　“四岁…”
　　“才四岁…你怎么惹你大娘了？”吴孟以为是他大娘跟他闹着玩儿。
　　陆沛摇摇头，掰着手指头讲：“妈妈养我到一岁，要离婚，走了。爸爸养不了，送给二伯养，也走了。二伯养两年，过世了，二娘改嫁。大伯养，大娘不喜欢我，偷偷丢在那里扔掉，很远的，奶奶找了很久…”
　　吴孟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扶着方向盘一脸不可置信的侧过身子看着陆沛。陆沛也看着他，脸上表情是完全凝固的，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令人心惊的话。
　　“陆沛，可是，你把自己活得这样好，你，你赢了。”吴孟鼻酸，抓住陆沛的手臂，想要给他力量。
　　陆沛摇头，嗫喏的说：“是奶奶养的我。”
　　“是，奶奶好伟大。”吴孟由衷的说。
　　“奶奶说：没事的，山很安全，只要肯走，总会有路，总会到家。”
　　吴孟突然懂了为什么陆沛总是跑到山里去，为什么不管在山里遇上多惊险的事物，他都能化险为夷，因为奶奶那天晚上告诉过他：山很安全，你肯走就可以…奶奶对陆沛来说太重要了，那个不停被抛弃甚至要被亲人活生生舍掉性命的孩子，他终于在夜雾中等来了自己的奶奶，老人一定是用了自己全部的爱去抚养这个孩子了吧？才把他教养的这样优秀，才让他没有因为幼时一次次的背叛和抛弃而影响心智和秉性。
　　吴孟陷入深深的忧虑，要让陆沛跟奶奶告别，这对他来说，实在太难。
　　“开车吧，要去看奶奶。”陆沛还是没有表情的看着窗外。
　　吴孟又启动了车子，见陆沛精神好了些，就说：“我不认识路，导航不一定准，你帮我看着点啊。”
　　“嗯。”
　　一路上陆沛也就尽责的指路，不过不说话，只是恹恹的伸手指一下方向，可是到奶奶家村头的时候，陆沛突然问了句：“很远吧？”
　　吴孟立刻想到陆沛是在问什么，回答道：“是，好远，奶奶当天一定是拼尽全力才带你走回来的吧？”
　　“嗯。”
　　奶奶家门口不少人，村子里的乡亲们几乎都聚在这儿，奶奶虽然性格孤僻，可是这么大年纪，在村里也算德高望重了，奶奶这算喜丧，所以就算陆沛没及时回来，该张罗的村里也都张罗差不多了。吴孟下车的时候担心的一直关注着陆沛，甚至怕他受不住刺激晕过去，可是陆沛没有，他甚至表现得相当镇定。村里的人看见他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总之是劝他节哀，他也都点头应了，只是没有叫人一句话都没说，不过这种情况，乡亲们也知道他素来寡言，倒是没挑他什么，只是跟着他往院子里走。陆沛小小年纪就挣钱了，所以奶奶家房子在村子里一直算是一顶一的高门大户，尤其是前几年村西面开了家陶瓷加工厂，奶奶家离得近空气不好，陆沛干脆又买了另一处宅基地重新盖了现在住的房子，弄了全套新风系统，里面设施一应是现代化的。
　　吴孟眼珠不倒的守着陆沛亦步亦趋，尤其是看到正房堂屋奶奶停在那里的遗体的时候，吴孟简直如临大敌，随时准备扶住陆沛。陆沛确实身子晃了一晃，可是很快站稳，顺势跪了下去，握住了奶奶冰凉的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有个看样貌五十来岁的妇女过来，像是要跟陆沛讲话，吴孟拦住了。吴孟知道她，是陆沛给奶奶从当地请的阿姨，姓赵，在家里也做了十几年了，和他丈夫都住在奶奶家，没有孩子，向来照顾奶奶是上心的，这么多年处的倒像是亲女儿女婿。这时候哭成泪人，吴孟知道她是心里愧疚觉得自己没照顾好老太太，就拉着她向外间走了走，问：“赵阿姨，你也别太伤心了。这，老太太当时是怎么…”
　　赵阿姨也认出吴孟了，知道是陆沛好友，就擦着眼泪说：“老太太是一点征兆都没有，早晨吃完饭要出去晒太阳，突然就摔倒了，我，我和我男人没耽搁啊，赶快送去镇上医院，一个钟不到就走了…呜呜…说是急性脑出血，没留住…陆沛托我照顾老人，我是真当自己亲妈一样了…”
　　吴孟劝了赵阿姨几句，又说：“陆沛跟他奶奶感情深，但不会怪你的，发生这事谁都不想，阿姨你也别跟他说什么了，等他冷静些了我跟他讲明白就好。你放心，去忙吧，我这也不懂风俗，一切就都劳您多费心了。”
　　赵阿姨这才像是得到了宽慰，连忙应了出去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