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马南山》从流飘荡

1、第 1 章

　　天色迅速暗了，天角那边卷上来的乌云被风裹挟着自东向西渐渐要铺满整片天空。那个一头细软黄毛扎着丸子头的小丫头片子，坐在一处平缓的坡顶，尚自顾自的拿着一捧灼灼其华的野花在玩耍，身后黛色的群山只有一峦山边边描摹着起伏的曲线……可她穿着天青色的牛仔外套坐在最后的阳光里晴朗的像个天使。她牛筋底的系带小皮鞋还从没有趟过尘世的泥。
　　半山腰那里，她的妈妈Fiona穿着和自己女儿一样的碎花长裙抱臂站在山风中，冷的楚楚动人。有人从山下面渐渐走近，Fiona迎着来人小跑了几步，眼神却退缩，终还是停了步伐，看着那人缓缓来到眼前。
　　来人的声音仿佛被风一吹即散的轻，烟一样划过Fiona的耳际：“斯怡呢？”
　　Fiona侧扭着自己细柔的腰肢，扬起手臂指了指不远处山顶，边招手边喊道：“Lucy！来妈妈这里吧！”
　　小丫头像一头生龙活虎的小鹿，远远的飞奔而至，脆生生的喊人：“爸爸！mommy~!”
　　Fiona牵过女儿的手握在掌心，小小的一团却给她巨大的安全感。她低头看着女儿，余光却扫过自己丈夫的脸。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完全符合Fiona审美的脸——Fiona从小迷恋东方男人，而这个人的长相恰恰非常东方，黄色人种中偏冷白皮的肤色看上去非常干净，一双瑞凤眼看人时总是带着半分疏离，显得愈发文雅清隽。他把Lucy生的这样好看，这个肉乎乎的小团子吸取了父母所有的优点，生成了极美好的样子。
　　Lucy被Fiona牵着，却高举着自己的左手示意爸爸抱她。
　　Fiona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紧了紧女儿的手，说：“爸爸累了，Lucy乖，自己走。”
　　可是Lucy却被抱了起来，男人低垂着眉眼，仍旧轻飘飘的声音：“没事。”Lucy藕段儿似的手臂环上爸爸的脖子，得意的冲Fiona做了个鬼脸。
　　Lucy用奶乎乎的声音问爸爸：“奶奶这次喜欢妈妈送的礼物吗？”
　　陆沛先是轻扫了Fiona一眼，才冲自己女儿摇了摇头：“奶奶喜欢不喜欢不重要，妈妈的心意重要。”
　　Lucy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亲了亲她爸爸的脸颊，又冲妈妈娇憨的笑着。
　　Fiona看着自己女儿，似乎是想冲她笑一笑，脸上却没有摆出什么表情，只是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裹紧了薄薄一层的披肩，似乎是更冷了。没人知道她此刻心里心绪万千：这个峰峦叠嶂的偏僻山村，总是刮着刀一样的风，这里住着Lucy爸爸的奶奶，那个已经九十二岁的孤僻的老太婆在这里独自抚养大了陆沛，却在陆沛结婚后扬言，只要在世一天就决不会承认一个祸乱祖宗血脉的“洋媳妇”和她生的这个“洋丫头片子”。所以哪怕已经和陆沛结婚多年，Lucy都已经四岁了，还是每次来，她都要带着自己钻石一样宝贵的女儿待在这片贫瘠的山上傻子一样等待。刚开始Fiona不懂中国的这些宗亲血脉的东西，只是以为奶奶不喜欢她，于是变着花样的哄老人家开心，如Lucy所说，Fiona这许多年来送过陆沛奶奶很多礼物，但从没有被接纳和喜欢过。后来这些礼物渐渐变了味道，变成Fiona固执的表达：你越抗拒，我就越要给你，哪怕我人不能出现在你面前，我的礼物也要阴魂不散。是的， Fiona某天开悟般的理解到了中国“阴魂不散”这个词语的含义，并且无可救药的喜欢它。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一个对中国文化一知半解的美国少女变成了这样“中国”的一个妇人。
　　Fiona伸手托住女儿在陆沛怀里不停扭动的小屁*股，稍稍用了些力气担心陆沛吃力，而后控制不住自己目光的看着陆沛合紧的双唇，在心里苦涩的暗想：“陆沛呢？陆沛看得到我这十年的变化了吗？他一如既往的沉默里究竟都藏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