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意依恋》商愫予

2、她的小把戏

　　任遇星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前在学校的时候总是申翊躲着她的时候多，他把单车停到其他年级的车棚，放学刻意放缓收拾书包的速度，她也不恼，总是厚着脸皮继续制造偶遇，眯着一双清水眼对他笑得很甜。申翊说不清那时自己对任遇星是什么感情，更多的可能还是感觉到麻烦，并且还有几分生厌。
　　毕竟是任遇星先把他的好意当成施舍，也是任遇星亲口对他说，看到他简直恶心，是她先让他痛苦，让他觉得过去一个学期她的刻意接近和讨好都是荒唐的玩笑。
　　而最可笑的是，在那三个月过后，他真的有一点动心，然后那一点动心又被她亲自笑着撕碎。
　　而撕碎后她居然还能给他递情书，恬不知耻地对他说喜欢，恬不知耻地继续对他笑。
　　怎么能不愤怒，怎么能不厌恶，怎么能不恨。
　　他又怎么能愿意将一切一笔勾销，怎么能和她像从未相识一样，做一出其乐融融的假戏？
　　任遇星，她做梦！
　　“申老师，女孩们都到齐了，导师该上台表演了。”
　　申翊这才从回忆里自拔，整理了衣服上台去。
　　第一个环节是自我评价，此时评价已经整理好，名单在pad上已经有显示了。申翊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走着，最终认命一般，一行行寻找任遇星的名字。
　　F，倒是有自知之明。他嘲讽地笑了笑，上学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他记得那个时候她满脸嚣张地撑着他的桌子，说转文之后一定会考过他。那时候阳光正好，她皮肤的纹理被照得清楚，脸上的小绒毛清晰可见，那时候他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强烈地紊乱起来。而真的文理分科后，她既没有超过他，也没再和他有过那样的亲昵随意。
　　遗憾什么呢，这么久了，还嫌吃的教训不够。
　　申翊，你还要不要自尊的。
　　“让我们欢迎可盐可甜的小仙女程语笑，温柔暖心的犬系少年申翊！”
　　申翊忽然有点紧张，不是因为演出，而是因为任遇星也在台下看着，看着他和其他的女孩子搭组表演。她会有情绪吗，会在意吗？算了，那和他已经无关了。
　　程语笑以前和他有合作经验，这次的双人舞表演也格外有默契些。选手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他和程语笑以一个贴面结束。他瞄一眼台下，任遇星并没有在看表演，反而在和同组的选手商量什么。
　　本想看看她的心意，没想到会这样，他很有几分哭笑不得。任遇星上学的时候也不是什么老师的好宝宝，装出一副小白花的乖样子，私下里鬼点子比谁都多。
　　“申哥，看什么呢？”
　　程语笑的目光也扫到了任遇星的方向，然而此时任遇星已经变成了一副认真看表演的样子，申翊才发现，自己又愣神了。
　　“看一个耍小把戏耍惯了的丫头，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

　　导师舞台结束，他坐到导师台上。任遇星还和从前一样，一出现就把他的情绪搞得一团乱。他现在无比希望她能尽早上台，无比需要她早点出现，以免他一个冲动，就不顾一切地向后面走去，掐着她的领子质问她。
　　任遇星那一组上场顺序在第五组，很不巧的是前一组刚好是著名公司的练习生，长相甜美有粉丝基础，而且实力确实出挑。申翊不无幸灾乐祸地想，这么惨烈的对比，她们肯定会有F。聆森输出过很多影帝影后，但女团这一块却是真的不成熟，这一次这五个人大概也是试水，唱跳能力不可能很强。
　　“hello大家好，我们是，CH4！”五个女孩上台行礼，都是一身国风打扮。与常见的红白配色不同，这一组选择的是鹅黄和新绿，上身做出交领的设计，下身则是刺绣半裙，唯有站在C位的女孩子一身长裙曳地，水袖微舒。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那个C位女孩的衣服上没有半点纹样。
　　“也可以叫我们甲烷团！”任遇星的语气很有几分调皮，甲烷团，亏她想得出来，申翊忍不住想起她从前上学的时候最喜欢画王八，把他名字的缩写顺着龟壳的纹路描出来，然后笑眯眯地递给他看。从前调皮，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甲烷团，倒是有点意思，那么开始你们的表演好吗？”程语笑打了个响指，灯光一下变得全黑。只有台上忽然出现了两把伞的轮廓，伞骨，伞柄，伞缘，甚至还有伞下的流苏。两把伞不断旋转着，流苏飘飞，台下的练习生蓦然安静，紧接着是如浪的低呼。

　　忽然聚光灯亮起来，照在两个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身上，方才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两人是双生子。刚刚转伞的正是她们，此刻伞还在她们手上。下一刻，两人手中的伞双双脱手，一个凌空而起，落到另一边的手上，而另一个连地而去，落在对方脚边。此时舞台整体依然暗淡，银色的光芒勾勒伞的轮廓，在黑色里熠熠生辉。
　　灯光转亮，舞台中间出现素白的屏风，屏风半透，里面的C位影影绰绰，若隐若现，很是勾人。另一组绿色衣裙的少女映入眼帘。任遇星和另一个女孩在屏风前抵着背坐，任遇星调了调麦克风，准备开嗓了。
　　“呵一口气 就变个仙女还要你贴上太白金星的胡须”
　　“老街里跑过一圈当周游天地回来能讲三百个传奇”
　　“春和秋 雪和雨排成小四季两个人翻开书 没找到颜如玉”
　　“明天远 更远是光阴住着背不完的诗句”
　　“月亮舟楫驮来天星屋檐下晚风正搭讪蝉鸣”
　　是最近大热的《流光记》，旋律甜蜜而轻快，动作设计得不难，但贴切而俏皮可爱，比如任遇星转过头用手指在同穿绿色的成茵陈脸上用手指一撇一捺地画，就很贴合歌词。高潮前灯光忽然又暗淡下来，唯有屏风亮着，里面的少女水袖凌空，以她为半径，落花铺满整个舞台。而后她推开屏风走出来，才有人发现屏风中间是断开的。她边推边落去外裳，不知怎么做到的，从外裳里掏出一盏花烛。
　　“诗人游子天涯愁绪还不够年纪我有满怀欢喜 只除过世界太挤——头顶月眼中你”
　　灯光尽暗，唯有少女的笑容熠熠生辉，轻启朱唇，唱出最后一句。而后灯光亮回来，五个女孩回到台中央行礼。
　　“这个舞台是目前为止我见过最好的，这个设计很精妙，一个惊喜扣着一个惊喜，”pd路逍满眼惊艳，“我本来以为开头的抛伞是唯一的亮点，没有想到后面还有飞花和红烛。你们是自己排的还是老师弄的？谁的主意啊？”
　　“是遇星一个人的主意。自己排的，只用了七天。”C位的女孩笑了笑，申翊的目光扫了扫她名字，阮语映。
　　“真的假的，那个伞那么轻，七天怎么可能做得到？”程语笑倒吸一口冷气。
　　轻？任遇星的小把戏多的很，申翊笑了笑，那把伞可一点都不轻。
　　“语笑，你去掂量掂量那把伞，可一点也不轻。任遇星，你那把伞除了反光条流苏，反光条粘出伞骨以外，坠的香囊里放了铅块一类的重物吧？伞本身轻不易抛，这么一来，不要说是有默契的双生姐妹，就是陌生人，扔个几次也能成。”
　　“申老师火眼金睛。”任遇星抿嘴笑了笑。
　　任遇星很聪明，他很早就知道。这场演出唯二有技术难度的就是飞花和掷伞。掷伞利用了重物，飞花根本不是阮语映抛掷出去的，如果没猜错，那外袍里除了红烛，应该还藏了细管和矿泉水半个水瓶，飞花事先放好，流体压强实验而已。一开始前奏时的全黑，就是为此做的准备，而后来结尾的灭灯，不是为了突出花烛效果，而是为了有时间撤走屏风后的细管和矿泉水瓶。这些花样完美地演示了她们唱跳的缺陷，一场下来需要同时唱跳的时长非常有限，她成功盘活了非常可能被踢馆生淘汰下去的阮语映，并且这样一来，那对双胞胎也不会落到本该去到的下位圈，任遇星这些想法，把整个组上拉了。
　　“好，我们讨论一下。”
　　讨论，申翊心一沉，看来路逍和程语笑有要给这组首A的想法了。一共四个导师，一个pd，如果另两位导师黄音和曲一笑有一个人愿意给A，那么他纵使反对，任遇星也会是A。
　　“我想给任遇星A，这个女孩子是真的不一样，这样脑筋活络的女孩子差不了。”曲一笑笑着用笔点一点任遇星的名字，很是赞赏的样子，申翊心里一紧，任遇星大八成要首A了。
　　“我也同意，这样的新人现在少见了，她是真的肯琢磨。”黄音也点头。
　　肯琢磨，呵，他们真的不知道，这对任遇星来说，不过是绕着头发稍微想一想的事情。任遇星最不缺的就是想法，各种各样惊人又巧妙的想法，他这么多年再也没有遇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明明天赋卓绝，却又得过且过，放弃天分。
　　“申翊，你呢，你有什么想法？”程语笑看看申翊，如果他点头，任遇星就毫无争议首A了。
　　“我建议这个首A给到阮语映。那对双胞胎，路向晴路向雨给到B，成茵陈给到C，至于任遇星，D就足够了。我们选的是女团，不是编导。任遇星的唱跳不见得会好，不信的话我们给到她一段solo，让她现场无道具唱跳一下。成了就给A，成不了，就给阮语映。”
　　路逍沉吟一下，随即开口：“好，申哥，就按你说的办。”
　　“那么经过我们的商议，甲烷团考核结果如下。路向晴，路向雨，B。”
　　“谢谢老师。”
　　“成茵陈，C。”
　　“谢谢老师。”
　　“阮语映，任遇星，你们两人中将诞生今天的首A。我们需要进一步考察你们的能力，那么任遇星，请你现场选一段歌曲，solo，不许使用道具。”
　　申翊心满意足地看到，任遇星慌了。虽然她微笑依旧，但她紧张时绕头发的小习惯，他太过熟悉。他忍不住想起来任遇星那么多次伏在桌面上的样子，马尾辫很长，铺到他手边，他忍不住绕她的头发，很软很滑。那时他眼角眉梢都是笑，她有的时候会感觉到然后抬头望望他，满眼都是正午的阳光，明媚漂亮。
　　那时他死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