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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红楼梦断朝堂诗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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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年殿，百官群坐，笙歌曼舞，范闲一袭白袍，素束其腰，欣长身躯如高山之松不紧不慢地踏入殿内，他凤眼微眯，锋利狭长的眸子闪烁着笑意，薄厚适中的唇瓣宁柔有光，面容姣美又不失桀骜风骨。
环顾周围，大部分人已经落座，郭保坤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指着他鼻子怒目低声道：“范闲，你好大的面孔竟然敢来！我告诉你，今天就是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日子！”
范闲状似困惑地看着他，伸手把他推开，含着笑意的声音说不出是真心还是讽刺：“那我先提前谢谢您，现在先滚一边儿凉快去行吗。”
“你...”郭保坤指着他的手像得了癫病一样直抖，气得几乎憋成内伤。
“坤儿！”郭攸之低低地呵斥了一声，站到范闲面前拱手作揖道：“小范大人，竖子失礼了。”
范闲草草回礼，笑道：“岂敢让礼部尚书赔罪，您养了个好儿子。”
郭攸之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讽刺，却没有说什么，甩袖沉着面色坐回蒲垫上。
殿内大的惊人，范闲随着侍从坐到软垫上，狭长锋利的眸子缓缓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去。
庆帝难得没有披头散发，一身巍峨黑金黄袍端坐高台正中，皇室子弟分别坐在庆帝两侧，台阶之下即为百官。
范闲加了筷面前餐几上的面条，还没咀嚼两下便猛地喷到地上，“呸”道：“什么玩意。”
二皇子看到他这副嫌恶的表情有些好奇，也夹了筷面条有教养地细嚼慢咽，吃完才道：“小范大人，这面条劲道爽口，有何不妥啊？”
“汤面寡淡，索然无味。”范闲把面条推到一边，又开始尝别的菜，吃相十分“儋州”，边吃边喷道：“二皇子殿下，你是没尝过萝卜味的面汤，可惜了，那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美味。”
“萝卜味面汤？”这次却不是李承泽出声，庆帝端着的身体微微前倾，面朝着范闲疑惑道：“萝卜不就那味，有什么稀奇的。”
范闲放下筷子擦擦嘴，站起身走到大点正中间朝庆帝拱手道：“梅香源自寒冬，劲竹扎根石壁。”他正了脸色：“陛下，想必您也懂这个道理。”
庆帝点了点额头，似乎在调侃他：“小范大人，你倒是和朕打起哑谜来了。”
“臣不敢。”范闲弯了弯腰，很快又直起身与庆帝对视着。
庆帝只是挑眉，随意整理了衣袖，忽然看着旁边一白发老者问：“庄先生，我却是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您给朕翻译翻译？”
庄墨韩连忙拱手回道：“老朽斗胆猜测小范大人是想说面条之美不在本身，在于下面之人。”
“哦，原来如此。”庆帝恍然点头，笑着看向范闲：“你倒是有口福，连宫中御厨都比不上你那人的手艺。”
范闲瞧上去颇有些自傲的意思，嬉笑道：“陛下谬赞。”
“如此美味，不知你可愿与朕分享？”庆帝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话，其中深意却让无数人胆寒地直起了背。
空气中静默半晌，所有人都在看着范闲。
范闲忽而“哈哈”大笑，躬身道歉：“怕是不行啊陛下。”
“怎么，你不愿意？”庆帝语气似乎有些冷。
范闲苦笑一声，看上去异常伤感的模样，“倒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这下面之人已经不在，去哪给陛下弄一碗鲜美的萝卜汤？”
“那真是可惜了。”庆帝并不被他的表象迷惑，淡淡回道，话锋一转又问他：“你可知刚刚解你哑谜的老先生是谁？”
“北齐庄墨韩庄先生之名，范闲早已神交已久。”范闲忽然提起衣摆走上台阶，站在庄墨韩身边道：“庄先生，范某听闻您曾经是云韵姑娘食客？”
庄墨韩含蓄地捋了捋胡须，点头道：“确有此事，云姑娘才高八斗，是位难得的妙女子。”
范闲似乎想笑，嘴角却怎么都拉不开，只能作罢道：“最新版红楼梦你看了没。”
“前两天已经送到云姑娘手中。”庄墨韩疑惑地看着他，“小范大人，您问这做什么？”
范闲忽然凑在他耳边低声耳语道：“您看这剧本都写好了，是不是该亲眼看看演出？”
不等庄墨韩反应，他又迅速直起身高声道：“陛下！”
庆帝正在喝酒，被他猛的一叫唤，惊手都抖了一下，很快若无其事地皱眉，声色有些严厉：“范闲，你在嚷嚷什么。”
范闲但笑不语，高抬双手重重击掌，随着几声响亮的掌声，云韵携着一队仆从进殿，面朝庆帝款款欠身。
庆帝带着笑意看向云韵，似乎在感慨：“朕请你来演戏，想不到你还和范闲搭上了。”
云韵额角冒出冷汗，跪地道：“回陛下，红楼又出新章，只是云韵本身饰演的黛玉姑娘已然身死，宝玉缺角，便请了小范大人暂代宝玉。”
庆帝只是沉默地看着范闲，片刻缓和了表情，笑道：“范闲，云韵姑娘如此看重你，演不好，朕可得罚。”
话语间，仆从已经将场地布置完成，一张案几，几缕白布，云韵身着同款素衣站在范闲身边，除去性别外，二人容貌说不出的相似，范闲听到有官吏窃窃私语。
“这是演得哪出啊？”
“红楼新章回我还没看。”
“小范大人和这云韵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哇。”
“对啊，仔细看真有夫妻相！”
“......”
范闲忽而以霸道真气猛击桌面，巨大响亮的拍案声让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停了下来，案几却完好无损，庆帝看着案几，再看向范闲，眼睛微不可见地眯了眯。
云韵躲在灵堂般的案几之后，将两条白布挂了上去。
范闲把质感厚重的华美外袍一脱，露出里面完全素白没有一丝装饰的广袖内衫出来，像极了——丧服。
庆帝没有阻止，面色却有些冷，皇室贵族、文武百官都讶异地前倾着身子，不知道这人弄得什么名堂。
他高举着一坛酒水牛饮，喝得脚步摇摇晃晃，随手把酒坛“砰”地摔在高台石阶旁，那位置之上，恰好是长公主。
范闲双眼迷离，高声呼喊道：“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所有人都被他的高喝惊得头皮发麻。
他一把将案几后的“黛玉”打扮的云韵拽到众人面前，痛心疾首道：“如今是千呼万唤唤不归，上天入地难再寻！”
有看过上个月云韵饰演的黛玉焚稿那幕剧的官吏纷纷给身边的人科普，“小范大人现在演的宝玉，怕是在哭灵了，云韵姑娘饰演的应该是幽魂。”
“可怜我生不能临别话几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范闲几乎要将云韵手腕捏断。
“实指白头携爱共余生，谁知你黄土垄中独自眠！”
“庄墨韩先生改的词依旧令人惊叹啊！”几乎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在听，舍不得漏了一句台词，只有庄墨韩连忙要了纸笔和文吏一起纷纷记下范闲的话。
这并不是庄墨韩自己写的东西，他抬起头看向范闲，眼里闪着复杂的光，暗自感慨此子才情实在是非同寻常不似常人。
“说什么不怕风刀与霜剑，如今它逼你到九泉！”范闲捂着心门踉跄两步，狭长的剑眸高台之上的皇族每一个人脸上划过，又迅速收回来。
声音又低又急：“诗稿呢？！他的诗稿呢？！”
云韵面色惨白，颤抖地背着范闲给的台本：“如片片蝴蝶火中化。”
范闲甩开他手腕，急促的从嗓子眼里发出“呵”的一声惊喘，闭着眼睛问：“鹦哥呢？！他的鹦哥呢？！”
云韵勉强哀声道：“那鹦哥叫着姑娘学着姑娘生前的话。”
范闲低垂着头颅似乎恢复平静，“那鹦哥也知情和义。”再抬起头时，眼中却是锐利的暗芒，声音高昂到几乎能穿透人心：“世上的人儿不如它！”
“我被人骗了...我被人骗了.....”范闲颤颤巍巍地在大殿四处踱步，他忽然弓腰扑到二皇子面前，把案上吃食以袖挥撒了一地，指着自己心口道：“天缺一角有女娲，我心却一角怎么补？！”
李承泽神情凝重，不显气恼，谨慎地拍了拍他肩膀。
范闲盯着他眼睛“哈哈”一笑，又转脸看向太子，说道：“你已是无暇白玉遭泥陷，我岂能一股清流随俗波？”
李承乾皱着眉拿起酒杯浅酌一口，又和范闲对视着缓缓放下。
范闲摇摇晃晃地直起身，转身看着长公主将胸前一块玉佩取下捏在手里，面无表情道：“抛弃莫失莫忘通灵玉。”说着，他重重地将玉佩砸在长公主脚边摔得粉碎，“挣脱了不离不弃黄金锁。”
他看着庆帝的眼睛，踉踉跄跄地倒退到殿下，毫不犹豫地跪在灵堂前，额头磕得“砰砰”直响，“从今后你长恨孤眠在地下，我怨恨愁种永不拔。”
再抬头时，鲜血顺着额头滴染到睫毛上，范闲眼前赤红一片，嘴角却含着柔和的笑意：“人间难栽连理枝，我与你世外去结并蒂花。”
庄墨韩落笔的那一刻，云韵也差遣仆人收拾东西退下，范闲拾起地上的外袍重新穿上，随手将额上血迹擦干，平静地站起身与庆帝对视：“不知陛下可否满意？”
庆帝起先神情冷凝，看完范闲最后表演却抚掌大笑起来，“不愧是朕亲封的协律郎，如此才情，叫人如何不喜！说是我南庆文坛之光也不为过！”
“朕敬你一杯！”说着，庆帝抬起酒杯朝范闲微微示意，一口仰面喝下。
“谢陛下。”范闲眼含笑意，不去管百官的窃窃私语，随手从别人桌上捞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范大人才情虽妙，老朽却一直心存疑惑。”庄墨韩忽然发出声音。
庆帝和范闲都扭头看他，二人用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示意他接着说。
庄墨韩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睨了眼长公主，按捺住心底的寒意，沉声道：“小范大人惊世之才，作的一首赏菊也颇受大家喜爱，只是老朽瞧着这诗...”他顿了顿，“满城尽带黄金甲此句是否有些不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