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京都死别 ...
-
张若昀在滕梓荆走后片刻醒了过来，他感觉到自己正被范闲抱着，不知道往哪里走，咳了一声，问范闲：“那杀手呢？”
“死了。”范闲低头吻他，安抚道：“没事了，我们这就去三处。”
张若昀这才露出舒心的微笑，他藏在范闲怀里，风很大，范闲的胸膛却很暖，他走得很稳丝毫不晃，哪怕偶尔停下吐两口血沫，脚步也异常坚定。
张若昀眯着眼看他半晌，忽然开心地笑出了声。
范闲无奈地低头看他，“有你这样的吗，我都要吐血吐死了，你还笑我。”
张若昀舒展着眉头，双手藏在袖子里揽着范闲后颈不让他看见，雨水把他精致的脸和脖颈冲洗的很干净。
“我真的很高兴。”张若昀笑着说，他似乎在幻想什么，“要是我们回了现代会怎么样？”
“你那么好看肯定是当明星。”范闲跟着想了想，不由也露出了笑意，“我呢就当个大财主，你想干什么我就让你干什么。”
“你这是要包养我？”张若昀很想戳他笑脸，最后只是很温柔地笑了笑，带着说不出的深情，“那你一定要赚很多钱很多钱很多钱才行。”
“很多钱是多少？一个内库够不够？”范闲亲他充满笑意的眼睛，“我们在这儿也能过得很好。”
张若昀“嗯”了一声，眼睛闭上又缓缓睁开，目光中有爱有眷恋，“你说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的？”
“也许会收养几个孩子。”范闲觉得这主意不错，语气中带着向往，“到时候带你回儋州，逗逗猫溜溜狗，花前月下远离世俗纷争，岂不快活？”
“真好。”若昀含泪点头，望着范闲线条优美的下巴追忆起过去：“还记得小时候吗？”
“当然了。”范闲勾起嘴角，“一开始我把你当成侏儒你知道吗。”他顿了顿，笑着说：“我想着这人遮着脸也看不见面孔，身体虽小思想却成熟，还有前几次你老是戏弄我，把我气得不轻。”
“傻子。”张若昀点评道：“平时那么多梗你都没看穿，你是不是傻。”
“拜托我才穿过去多少时间啊，而且还住在那么乡下的地方。”范闲笑着摇头：“这世界真奇怪，有时候大家都懂梗，有时候又不懂了。”
张若昀很想告诉他这个世界的原委，话到嘴边却失了力气，只收紧了手指道：“还记得...”他有些难受得蹙起了眉尖：“还记得花灯节那天吗？”
“当然记得。”范闲低头看他，张若昀立刻又松了眉头扬起笑脸，“那天你许下了什么愿望？”他漂亮的眼睛好奇地眨巴了两下。
“怎么突然问这个。”范闲忽然坏笑起来，“你还没说你的愿望呢。”
张若昀和他对视，鼻尖酸痒的厉害，他用力地笑不让泪水涌出来，忽然拧眉看起来有些委屈：“我觉得我的愿望可能不灵了。”
“怎么会呢？”范闲亲他嘴角，“不论你的愿望是什么，我都会努力帮你完成，好不好？”
“至于我的愿望呢。”范闲回忆了起来，“实在是很落俗套我都不太……”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手终于忍不住抚上了范闲的脸，用冰冷的指尖细细勾勒他的眉眼，范闲忽然僵在原地，天河大桥边的河流潺潺而过，他盯着若昀精致的脸，不敢用余光去看他抚摸自己面颊的手。
他嗅到了很浓很浓的血腥味，无穷的心悸让他后背被冷汗浸透，只能直直地看着若韵含笑的眼睛。
他甚至来不及收回笑脸，呆滞地问爱人：“怎么会这样？”他眼珠缓缓滑动生怕惊扰了什么，最终落到若韵掌心上，入目是刺眼的红，面上有血痕滑过，是爱人在轻抚他的眉眼。
“怎么会这样？”他又问了一句，看着爱人，面上失了神采，脑子还没转过劲，泪水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张若昀帮他温柔地擦眼泪，轻声说：“瞧你这样，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只是他越擦，反而让范闲脸上的血更多，似乎有些生气，皱着眉毛看向那些血痕，“怎么这么多血，这芝蓉不会是假的吧。”
范闲收紧了臂弯，像是树枝企图挽留柴堆上最后一缕篝火，嗓子里紧地几乎说不出话，看着若韵开开合合的唇瓣，眼前做梦一样一阵一阵的发晕，“你是不是…要…要…”他喉管像是被掐住了，发出的声音如同瓶子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不碍事。”若韵只是笑，他突然觉得平时给范闲的笑脸太少了，应该多笑笑才好，“我们回三处吧。”
听到三处，范闲这才如梦初醒，惊恐地看着只说了两句话时间就红得无边无际的脚底，又扭头看着来时的路，斑驳的血迹飘洒在街道上，被雨水无情地冲洗，若昀的血水顺着低槽缓缓流入天河之中。
他抱着若昀踉踉跄跄的跑，嘴里喃喃自语道：“对，回三处，回三处。”
张若昀的心很疼，他不知道自己时间还有多少，够不够撑到三处，老师甚至已经不在了，一切情况都在往最恶劣的形式发展，张若昀忽然开口叫他：“范闲。”
“我在，我在。”范闲低头急急应他，脚步一刻不敢停缓。
张若昀难受得蹙眉，一股一股的血不受控制地从嘴巴里溢出来，大失血让他眼前发黑近乎失明，“慢一点，和我。”他说一句泛一口血，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害怕地抓着范闲的衣襟，“和我说说话。”
范闲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一点一点失去焦点，恐惧如闪电般从脚底窜到头皮，他不敢再跑了，却绝望地像个小兽一样抱着若昀靠在墙边，手足无措地帮他擦血，嘴里恳求道：“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好黑。
张若昀皱起了眉毛，他压抑着心底的害怕，勉强笑笑，“我不会死的，真的。”
“范闲，不要害怕。”一片落叶残忍地离开枝干，打着卷儿落到若昀湿漉漉的头发上，他望着无边无际的雨幕，艰难地呕出一口血：“不要输给风雨…”他似乎呼吸非常困难，呛得半张下巴血红一片，依旧要把话说下去：“不要输给……不要输给歪门邪道啊……”
范闲惊恐地看着满地刺目的红，崩溃地哀求他：“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好多血，好多血啊！”
他在黑暗中用目光追寻着范闲，眼神眷恋，充满了浓浓的不舍，勉强地笑：“你值得这人间。”
范闲哭着听他讲话，头疼的几乎炸裂，眼底的哀怮像火钳一样烫入灵魂，让人看着心头发酸：“我知道，我知道，有你我从不害怕。”
张若昀很想给他一个拥抱，手却失了力气软绵绵地垂在地上，范闲捡起他发旋上的树叶，忽然想起了儋州再别那天，对着空旷的雨幕大声喊道：“I'will/think/of/you/every/step/of/the/way.”
“For/years/I/had/been/searching，For/that/perfect/fantasy,But,I/find/it/in/my/arms,right/now...”他拼命地找若昀的伤口，撕了衣摆给他用力系上，少年悲鸣出声，像是失偶的鸾鸟，声声泣血，“You/are/all/to/me.”
看着若昀失血越来越多，怎么堵也堵不住，他的声音逐渐小了起来，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哽咽：“I'will..think/of/you...every/step...”他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爱人，没办法再说下去，面容痛苦到了极致，像个无助的孩子对着漆黑的夜喊：“救命…救命啊！！！”
冷雨无情地落着，张若昀感觉灵魂深处传来很空的窒息感，这样的感觉很痛苦，像是有一只手死命将他的灵魂从□□里剥离出来，让人恐惧到恶心。
他握着范闲双手，几乎是把话呼出来的：“I/love/you,our/story/will/not/end.”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谁是我的爱人？”
“我是。”范闲哭着应他。
“谁是我的..”若昀艰难地问：“爱人？”
“我是。”范闲不厌其烦地回他。
“范闲，不要哭。”惊雷划过，轰隆隆的雷声携着闪电照亮张若昀的面容，“你都要成年了，怎么还老是在我面前掉眼泪...”
范闲面孔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几乎无法说话，勉强挤出几个字：“若昀，你是不是…要走了。”
张若昀咳出一大口血，二人胸前已经不能细看，雨水混着血水，痛到了骨头里，他声音虚弱，语气却温柔：“傻瓜啊，我怎么舍得走。”
“我们的故事会结束吗？”他似乎又有了神采，血淋淋的手搂着范闲脖子，笑眯眯地抬头亲了他一下。
范闲看着他，温柔摸他失焦的眼睛感受他颤抖的身体，哽咽着说：“不会。”他似乎意识到若昀已经很努力地在强撑着和自己说话，他还那么怕黑。
范闲失神地望着血雾缭绕的雨幕沉默片刻，终于止住哭声，和平常一样捧着他面孔温柔又耐心地哄他：“师哥，很晚了，我们睡觉吧。”
“现在还早。”张若昀回光返照一样有了精神，用力地抱他吻他，想在这个冰冷的雨夜给他一丝温暖。
范闲眨眨眼睛，把他轻轻抱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想去哪里呢？”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轻太柔了，像是怕惊扰了云的风，收着声儿掠过。
“嗯...”张若昀皱着眉毛仔细想了想，笑着回他：“我想回三处，现在这样回家也太吓人了吧。”
范闲也笑着回望他，耳根、心口、太阳穴无一不疼，“好若昀，都听你的，我们去三处。”他顿了顿，劝道：“快睡吧，等睡醒，就到了。”
张若昀却执拗地亲他：“我不想睡。”
范闲脸上露出了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压着颤抖的声线问他：“谁是你爱人？”
“范闲。”张若昀笑着回他。
“谁是你爱人？”范闲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点点头，泪水顺着下颚滴到怀里人脸上。
“范闲。”张若昀毫不犹豫地回他。
“你连爱人的话都不听了？”范闲似乎生气了，声音略带薄怒。
张若昀在他面前难得像个孩子一样乖巧，紧张地捏着他衣襟问：“我醒过来就是三处吗？”
“当然。”范闲笑着安慰他，“我保证。”
张若昀忽然低低地哭了起来：“你不要骗我。”
“我绝不骗你。”范闲看着怀里害怕的爱人，心酸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忍着胸口翻涌的血潮，耐心哄他：“你那么善良，去哪里都会有幸福美满的一生，无忧无虑，无痛无病，无愁无恨，会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好人爱你。”
“乖，睡觉吧。”范闲话里带着温柔甜蜜的宠溺，“三处很快就到了，睡吧，好吗？”
见若昀依旧摇头，面色越发惨淡，范闲温柔地亲他，像是亲吻易碎的瓷器，他的声音从未如此柔和温顺，一边走一边念着情诗哄他：
“睡觉吧，我的爱人。”
“我们就像蓝天依附着白云。”
“就像鱼儿依附着小溪。”
“我的灵魂早已依附着你。”
“你怕了，我会用灵魂紧紧包裹你的身体。”
“你是我□□，是我宇宙永恒。”
“在每一个夜里，我都会轻唤着你的名字。”
“漫长黑夜，冷漠尘世，每一天都会想你。”
“快睡吧，我的爱人。”
“睡吧……若昀……”他低下头，用眼神一寸一寸描绘着爱人的脸。
张若昀听着他轻柔温和的声音，感受着他坚实稳重的臂膀，抽泣的背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感觉刚刚的力气都逐渐顺着雨水流走了，他有点冷，便依赖地往范闲脖颈处缩，美好的眼睛缓缓闭上，鸦羽般的睫毛挂满了雨滴。
一股热流顺着范闲的耳廓滑向面颊，他听到怀里的人含着笑意眷恋的声音。
“好。”
抓着他衣襟的手指无力滑落，范闲在监察院门口停住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