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终无羡》阿采

2、无羡2

　　春日，云深不知处。
　　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和煦，风柔和而缱绻。杨柳枝迎风摇摆，轻点着悠悠碧水，似乎在诉说着衷肠。
　　天知道，魏无羡这几个月在云深不知处过的是什么日子——不仅被勒令早睡早起，还要吃一些莫名其妙的灵丹，最不能忍的，是蓝湛每日必得对着他念各类经史典籍、佛教著作，美其名曰“陶冶性情”。
　　魏无羡大感不满：“我性情好得很，不用再陶冶了。”
　　蓝忘机淡淡道：“你若不想听，自然可以不听……”
　　魏无羡学会了抢答：“但这小崽子要听的，对不对？”
　　蓝忘机微笑点头，继续雷打不动地念着“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魏无羡苦笑不得，听得头痛欲裂：“你别白费力气了，这小崽子怎么可能听得懂？”
　　蓝忘机抬头，琉璃眼灼灼如月华：“无妨。让他熟悉我的声音，也是好的。”
　　魏无羡不知道还没出世便听佛经的孩子日后会长成什么样，他面前似乎浮现起一个小号的蓝湛，一袭白衫，头戴卷云纹抹额，对着他双手合十，恭敬道：“檀越。”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行不行，不能这样，那样除了老古板蓝启仁、中古板蓝忘机，还有再添个小古板。长此以往，古板队伍越发壮大，他便打不过他们了。
　　魏无羡叹了口气，无奈地低下头，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小崽子，吃了这么多，也没见你长。听这么多佛经，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能不能修成个佛爷？”
　　他垫着着枕头半倚在榻上，乍一看，很有几分贵妃姿态，抱着肚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鬼扯着：“你可千万要好好听，否则白瞎了你父亲的这番力气了。但爹爹告诉你，整个蓝氏，最可怕的不是你父亲，而是你叔公……你以后可千万别像我，否则能气死你叔公……”
　　听到这儿，蓝忘机却骤然抬头，眼神落在魏无羡的腹部，瞬间变得温温柔柔地，像两颗被猫舌头打磨了几千次的琉璃珠：“像你爹爹，也无妨。”
　　二人约定，待日后孩子出生，称蓝忘机为父亲，唤魏无羡作爹爹。
　　魏无羡连忙摆了摆手：“可千万别，你们姑苏蓝氏一向以雅正闻名，你娶了我这个魔头已是有辱门楣，再养个小魔头，便是家门不幸了。”
　　他撑着头，又打了个呵欠：“除了这些阿弥陀佛，和那些之乎者也，你这个做父亲的也太严肃乏味了，也得和他多聊些其他的吧，总不能每天只有我和他聊天。”
　　说着，他忽然起身，一把抓过蓝忘机的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大约是血脉相连，触及的一瞬间，似有滚珠在指间划过，稍纵即逝，蓝忘机心头猛然一颤，哑声道：“方才……他……他动了……”
　　魏无羡笑道：“可不嘛，这小崽子一向好吃懒做。但见到大名鼎鼎的含光君，还是要打个招呼的。”
　　蓝忘机奇道：“你先前怎么从没同我说过？”
　　魏无羡打了个呵欠：“小崽子总喜欢大晚上折腾人，大概是随了我，是个属猫头鹰的。”
　　蓝忘机的耳朵瞬间便红了，心中浮起异常的感动。他将手贴在魏无羡的小腹上，终于扔下佛教，磕磕巴巴地说道：“你好，我……我是蓝湛，字忘机，姑苏人氏……”他当下的窘迫神情，同含光君的端方雅正判若两人，亦不复“皎皎君子，泽世明珠”的清贵出尘。
　　纤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射下一层阴影，可透过这层睫毛，魏无羡分明看到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泛着水一般的光泽，波光粼粼如春日的湖面。
　　他当时便愣住了，蓝忘机的本性极其强硬执拗，再锐利的剑锋，也难令他低头，再艰难困苦，他也不曾红过眼睛。对于这个孩子，魏无羡自然是喜欢的，可他却料不到蓝湛会这样喜欢，喜欢到一次胎动就能令他手足无措，湿了眼眶。
　　只因他实在爱他，所以也会这般在意他们的孩子。
　　*
　　佛经听得太多，近乎成了魔音穿耳。眼见窗外春意正浓，芳草连天，魏无羡再不肯乖乖就范，说什么也要盗了玉牌，当一次逃犯。
　　魏无羡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常服，所以身形也不是很明显。微风吹过，袍袖轻扬，就像海面上鼓动的白帆。他瞅准时机，翻上了几丈高的白墙，在穿过结界的那一瞬间，几乎有一种刑满释放的错觉。
　　陈情虽是灵器，但终究阴煞之气太重，他此时暂不适宜贴身携带，蓝忘机便很贴心地为他打造了一只墨玉笛聊作解闷。山间林涛阵阵，风中松韵与石上泉声交相呼应，魏无羡踩着松软的草地，一边轻巧地转着笛子，可转来转去，却终究不如陈情顺手，不由唉声叹气：
　　“小东西，为了你，我法宝也不带了，酒也戒了，觉也早睡了，佛经也听到耳朵起茧了……你以后要是敢不听我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山草连天，烂漫的山花随风缭绕，没入溪水，逐水而去，空气也中浸润着清新甜美的气息。魏无羡虽带着随便，却更想好好领略一番山野风光，便索性拾级而下，一路上不住地对着肚子碎碎念：
　　“小崽子，以后我要是和你父亲吵架，你可一定要帮着我。”
　　“你长大以后，脾气可以不用太好，但心肠一定要好。当然，最好脾气也好。但要是实在有人欺负你，你也不用怕，直接揍他，打不过爹爹去帮你。”
　　想到这儿，魏无羡觉得自己顾虑实在是多余了：这小崽子是姑苏蓝氏嫡系，蓝氏又与各仙门世家交好，小崽子背景之硬、关系之强，只怕金凌都要自叹不如。他日后不欺负别人便是万幸了。
　　行到半路，日正当空。虽是春日，可到了正午，日头也有些毒。魏无羡擦了擦头上的汗，抛出随便，便轻轻跃了上去。剑破长空，衣衫在风中猎猎而舞，他口中仍旧喋喋不休：
　　“现在有点高，风也有点大，但不要害怕，以后等你长大了，你肯定也喜欢这种御剑破长空的感觉。那时候，你父亲和我就给你打造一把上好的仙剑，现在就当提前适应适应。”
　　云深不知处山岚笼罩，白墙黛瓦，又兼气象端严，虽美得不似凡尘，却也少了几分鲜活的人气。魏无羡被勒令静养了几个月，早就养得凡心大动，此刻对人间烟火的向往不亚于思凡的仙女。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沿街的各种小摊挤挤挨挨，吆喝声此起彼伏。暖融的阳光洒在红砖绿瓦、楼阁飞檐之上，给街道蒙上了一层金色的梦幻神彩。
　　一股熟悉的味道伴着花香钻入他的鼻腔，魏无羡精神不由为之一振：“天子笑！”
　　但下一刻，他便摇了摇头，脑海中随之浮现起一个小人，学着蓝湛的口吻：“酒，你可以喝，但我的孩子不能喝。”
　　小蓝二现在还不到巴掌那么大，要是现在就给他喝酒，长大后万一成了酒鬼可怎么办？
　　魏无羡心中虽这样想，可身体却很诚实地给了答案，并没能硬起心肠朝相反的方向走。只因那股香味越来越浓烈，缱绻缭绕，飘飘悠悠，似乎成了一只无形的手，勾起了魏无羡的酒瘾，牵骆驼似的引着他朝酒馆走。
　　“酒是粮□□，越喝越年轻。少饮，无妨。”他猎犬似的循着香味找去，并迅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转头却又人模狗样地板着脸告诫小蓝公子，当然，也可能是小蓝仙子：“小孩子不许喝酒。”
　　“老板，两坛天子笑！”魏无羡喊出这句久违的话，快乐地付了钱，又快乐地提着酒沿着大街一路闲逛。
　　揭开酒盖，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魏无羡怀孕之后口味变了不少，许多东西闻起来也不再是从前的味道，独独天子笑酒香醇厚，一如既往。他喝了几口，忽然觉得肚子里的小崽子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有些可怜，又见路边有个卖糖炒栗子的摊子，散发着一股股诱人的甜香。
　　糖炒栗子配酒，大约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摸着肚子商量道：“这样吧，我喝酒，你吃糖炒栗子。但糖炒栗子也别多吃，吃多了，对牙不好。”说着，他便痛痛快快地买了一大包糖炒栗子，一路走一路剥，抛了了一路的壳。
　　逛着逛着，一坛天子笑便见了底，糖炒栗子也剥了一大半。
　　栗子香甜，可吃多了却有些胀腻。魏无羡很合时宜地路过了一个水果摊，圆溜溜的金枇杷映着日头，金灿灿得可爱。他停下脚步，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教育小蓝二：“枇杷润肺止咳，有助消化，我们俩都多吃一点，乖，听话。”那语气，仿佛不是叫人吃枇杷，而是在劝人喝苦药。
　　于是，魏无羡和小蓝公子，或是小蓝仙子，又吃了半斤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