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予青川》元闲人

18、第十八章 出嫁

　　白日的喧闹渐渐淡去，宫墙之中忙碌的也只剩得提灯宫人和巡逻侍卫。殷原川同皇帝商量好后日搬回宫中，便告辞离宫前往京阳城郊乐清宫。
　　深秋白月皎皎，路旁树影斑驳，马车内的殷原川想着司南君所作所为，想着今日他从未体验过的百姓们对他的亲近，嘴角稍稍起一弧度，不仔细看当真是无法发觉。
　　就在一切静谧安好的此刻，马车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殷原川皱眉，掀开帘子堪堪对上一双情绪复杂的眼睛，余光所见侍卫和赶马的王伯全部软瘫在地，迅速捂住口鼻朝眼前人踹去，那人似乎没反应过来，被掀翻在地，站起身后也不恼，顶着胸口的脚印激动地看着殷原川，殷原川被看得一身恶寒，利落出手，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此人似乎并不怎么会武功，再一次被一拳抡翻在地，殷原川无语，站在那人身前：“阁下何事？”
　　“哈哈哈，殿下不认得我？也对，那会儿殿下还没出世呢，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师叔。”那人爬起来，黑色面巾下的左脸肉眼可见的像发面面头一样肿了起来，可奇葩的是，他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激动地看着殷原川，眼中满是期待。
　　殷原川没答话，心中想着阿娘似乎是提过这么几嘴自己有个师兄，同出莱月国国师门下，不过这人不是在当年的讨伐中以身殉国了吗，又怎么会这样毫无忌惮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样想着便不再看那人，蹲下来检查躺在地上的几人。
　　“殿下信不过我？”那人对殷原川的行为皱了皱眉，自我纠结了一会儿后又满眼长辈的慈爱，不死心的在身上翻找起来，待殷原川确认好地上的人只是中了某种迷药昏睡过去后，那人终于也掏出一套精致的银刀，殷原川只瞥一眼便看出了同月姬传给自己的别无二致，莱月国师亲手打造的，世间仅有。
　　“师叔，”殷原川心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捡尸捡来的，之后淡定行礼，“解药呢？”
　　男子见殷原川欣然接受了这个设定，瞬间满眼放光，而此时隐在路边林子里的另一个男子本就不赞成自家师父亲自出面，现在更是对自家师父突然变了个人一样的表现简直难以置信，以至于现在他觉得刚才一脚和一拳揍少了，此人现在还没清醒。“殿下实在是和师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师叔方才太激动了，没有吓到你罢？放心跟着师叔走，这些人黎明自然会醒来。”
　　“可是我为什么要跟着师叔走？”殷原川平淡的看着自称师叔的某人，月明以被这一眼看得仿佛回到了当年，月姬要远嫁殷楚的时候，自己要带她离开，她也是这么轻飘飘来了一句。
　　月明以是莱月国师之子，也是国师门下大弟子，与只认银子的“皮面师”不同，国师一脉执掌着正派的易容削骨之术，殷楚皇室的皇子到皇帝的秘术也是历代国师教授的。跟在父亲身边的月明以自小便混在一群皇子皇女中，当年在秘术学习上，月姬最是聪明伶俐，又时常跟性格内向的自己交谈，一点也不把自己当臣子，原先还觉得随着时间推移，一切水到渠成，自己就将和月姬结缘，可直到当年尚且青涩的殷楚皇造访莱月，短短几天就把月姬的魂都勾走了。
　　他旁敲侧击告诉月姬不能如此冲动就远嫁他国，甚至是鼓起勇气挽留，月姬只是俏皮的眨眨眼睛对他说“师兄啊，父后和兄弟姐妹们赞成我的决定，你为什么想要留下我？难道师兄喜欢我啊？”年轻的月明以一冲动当场否认了自己喜欢月姬，并表示作为多年好友自己尊重月姬的选择，月姬一脸莫名其妙……就这样，月姬风风光光的嫁到了殷楚，月明以连续数日心中叹惋自己一时死要面子，葬送了自己的姻缘，难道自己同月姬相知相识这么多年的情谊还比不上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
　　可月姬嫁过去之后，传回的书信皆为安好，殷楚与莱月也确实更为交好了，自己也渐渐从怨怼变为接受，可结果呢？月姬失踪，莱月被讨伐，荆尧和殷楚的军队血洗皇宫，从皇室到宫婢，一个不留，和许多易容混在百姓堆里的权贵一样，他目睹了那些被吊在城楼上的皇族，一双双不得瞑目的浅金色眸子……那里甚至有不到四岁的六皇子，唯一一个黑色的眸子的尸首——自己刚好前往皇宫授课的父亲，而殷楚皇就跟在荆尧皇身后，在那高高的战马上，像个刽子手一样！袖中的双拳紧紧握住，指甲陷皮肉仿佛浑然未觉，他当时便发下重誓，不为国报仇，手刃两国皇室全族，他此生死不得其所，来世更不配为人！
　　如今，荆尧皇没了，荆尧前太子也没了，剩下的草包还有利用价值……想到孙文周，想到罗楚生，想到太傅府上那双浅金色的眸子，殷楚皇竟让月姬在他眼皮子底下陈尸，他恨不得生啖其肉！是时候处理殷楚了，他要殷地改姓为月！
　　殷原川不知道月明以经过了漫长的回忆，只知道距离自己说完话到现在莫约半刻钟了，就连树林里的另一个黑衣人也没忍住走到月明以身旁，似乎是防着殷原川趁月明以在发呆的时候跑路。
　　好不容易，就算蒙着脸光看眼睛也能感受到月明以艰难的心路历程之后，月明以终于回神，先是白了一眼身边的黑衣男子，又亲切的看着殷原川，殷原川与另一黑衣男子两人相顾无言。
　　“殿下不是为什么要跟着我走，是必须要跟着我走，因为……”月明以话未说完，路的那一头马蹄阵阵，一人不咸不淡的声音传入三人耳中。
　　“月明以，你要做什么不要把殿下扯进去。”
　　……
　　距离立储大典已经过去了半月余，司将军府上一派张灯结彩，平日里闲着的吃瓜群众又聚集在了将军府门口，书贩子们更是在等待继青龙街太子迎美人定情的后续之作，一定能再血赚一波，没错，今日便是京阳城第一美人司甘棠嫁为太子妃的大喜之日。
　　司甘棠的小院此刻人来人往，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喜色，房内花夫人正亲手为宝贝女儿戴上头冠，戴着戴着两个人便抱着哭作一团，司景玄和司南临在前厅打点，等待新郎官来府上接新娘子，司南君倚在门边看着一袭大红喜服的司甘棠，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并不是往后被花夫人数落的时候没有人为他讨饶了，而是他没体会过的离别的涩涩的味道，忍不住转身抹了把脸，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挺矫情，就像大哥出门打仗总要归家，阿姐也会常回家看他们的罢？可是他也不确定进出东宫和家里一样随意吗？太子会对她一心一意吗？皇后会不会刁难她？阿姐走了，自己又只会惹阿娘生气，父亲和兄长不在府上的时候，阿娘也会寂寞吧……
　　“南君？”身后传来阿姐温柔地声音，司南君放下手，吸了吸鼻子，并不转身。
　　“阿姐今日太好看了，多看两眼都闪瞎我了。”
　　“噗……南君，阿姐要走啦，平日少调皮，照顾好阿娘。”
　　“我需要他照顾？少在我跟前晃悠就行了。”花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冷哼道。
　　“会的，我会的，阿姐一定要常回来陪陪阿娘。”司南君回头，司甘棠已经起身，冲司南君微笑，这温柔的笑脸自己看了十多年了，今日最是好看，阿姐是真的很开心，司南君弯了眉梢回应，及其真诚。花夫人在一旁看着，忽而又忍不住淌下两行清泪，发觉自己失态之后抄起大红盖头递给司南君：“给你姐戴上罢。”
　　司南君接过红盖头，将两人拥入怀中，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该长大的念头，父兄都在为国效力，自己至少该……保护好她们罢。府里的下人自司南君记事起变没见过如此和谐的画面，不免心中感叹二少爷难得“有了心肝”了。司南君红着眼眶为司甘棠盖上红盖头，等花夫人挽着司甘棠走在前头，自己再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比二人高出这么多了。
　　将军府外，长街十里红妆，太子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容英俊，神采飞扬，其随行丝竹舞月华美贵气，禁军护航气派十足，新郎行至将军府前下马，在一众达官显贵的好友簇拥下进入将军府，按殷楚习俗拜礼岳丈岳母大舅哥，问候小舅子，殷原沧看着眼前自己朝思暮念的姑娘，更觉自己实属幸运，身在皇室竟然能同自己的初衷结为连理，接过新娘子的青葱细手时才发现自己虽面上还是得体的微笑，手汗却是早早出了许多，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的经历，殷原沧心下叹气，感受到新娘子温暖的回握之后，有些笑僵了的面孔忽然就生动了起来，多谢多年前惊鸿一瞥，当真是命中注定，今后有此一人足矣。

---

作者有话要说：　　川川究竟有没有被带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