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予青川》元闲人

1、第一章 似是故人来（上）

　　连日来的阴雨打落了片片秋叶，也滋养着殷楚的国土。

　　今日，殷楚国立国六十载，初晨劝退了惊雷，拂去了云雨，晌午日头当空之时，天下大赦，国境之内官民商农皆享沐休，举国同庆，恰似年节一般，好不热闹。

　　“阿爹，昨日夜里雨水方才停下，今日乾坤台仍旧是湿漉漉的，您快进屋换身衣裳吧。”迎面而来的少女容貌清丽，精致的眉眼稍稍弯合，朱唇上挑牵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水红色外衫轻拢着鹅黄的纱裙，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一支珠花步摇点缀着如墨的发丝，素雅从容却也明艳动人。

　　司景玄端详了一会儿眼前出落得温婉大方的女儿，久经沙场的严肃面容不禁柔和了下来，这才看得出少女的容貌与之有几分肖似。方才祭国大典仪式繁琐，其中免不了俯首跪拜，司景玄一袭庄重朱紫官袍的袖口、膝盖处不免沾染了些泥水渍：“倒也是该换一身了，过会儿又需得出门了，你母亲呢？”

　　“猜也知道，正督促着南君起床呢。”司甘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笑意更浓，还颇有几分无奈。

　　“那臭小子，不就是昨日随我一道去校场活动了会儿筋骨，竟这么不禁折腾。拳脚功夫学不好成日也只知道偷闲，要想你大哥这个岁数都随我上阵杀敌许久了，也难怪你母亲时常看他不顺眼。”司景玄眉头一皱，正抬脚准备去凑会儿热闹，没成想正堂小侧门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抹湖蓝的身影陡然钻了进来，扑到司景玄身上。

　　“爹啊！您可得救救儿子啊！阿娘当真要吃了我啊！您看，昨日儿子给您那是当牛做马，不辞劳苦，今日不过贪睡片刻，阿娘竟拿着鞭子来抽我，您瞧瞧儿子这身细皮嫩肉，这哪受的住啊！旁的不说，就这身破衣服，拖拖拉拉，宽袍大袖的，走路都不方便，我是硬着头皮给穿了，她竟还让我......”

　　“司南君！你这皮猴儿，当你亲娘我是上辈子造了多少孽了，日日气我，都多大了还没个正形！还有你，倒也回来的是时候，怎的？还要护着这犊子？”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贯穿了整个大堂，不似一般官家夫人，定远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花朝颜可是当年京阳头几号美人中脾性最为暴烈的，这脾性实打实的是随了她那位一点就着的镇北将军父亲，磕磕碰碰的与定远将军完婚后脾性也不见收敛，反而大儿子和女儿相继出生后收敛了些，毕竟长子早熟稳重，女儿温柔体贴，没什么需要定远将军夫人操心的事儿，反倒是孩子们的表现时常让她欢欣满意。

　　本以为定远将军府从此没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成想这次子一出生，府里又开始了鸡飞狗跳的日子，坊间流传的也大多是某年某月某日，定远将军家的小公子因在书院拿教书先生寻开心而惹得将军夫人大发雷霆，某年某月某日，小公子在府里玩弹弓把夫人喜爱的海棠花打的七零八落，夫人为此又大发雷霆余余……

　　现在貌似夫人又大发雷霆了，此刻小公子正躲在刚刚被扑腾的一个趔趄，听到夫人阴森森的反问又立马站得直挺挺的威名远扬的定远大将军身后，将军看着面前美目紧蹙，手里捏着一条鞭子的夫人，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夫人……这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先打理好前往祭国宴？这小子留着回来为夫同你一道收拾？”

　　花夫人眉头渐渐松了，将手里的鞭子递过给后头一路跟跑上来的小厮，拂了拂紫棠色外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冲不知是将军还是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司南君柔柔一笑，“倒也是个主意，那……便回来再算账吧。”

　　“阿娘消消气，马车都备好了，这时辰也差不多，我们且出发吧。”司甘棠适时的凑近，替花夫人捏了捏肩提醒道。

　　“罢了，甘棠，走。”花夫人收起渗人的笑容，拉着女儿转身抬脚便走，雷厉风行。

　　“阿娘走好，阿姐走好！”司南君这才从他爹身后钻出来，哪里还有半分畏畏缩缩的样子，伸手接过小厮递出的湖蓝色发带，随意将一头墨发挽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面颊，少年独有的柔和正向着青年的棱角分明过度，面上两种气息相杂糅却不显得突兀，无疑的是，司南君再不着调，这面相仍然是招人待见的，尤其一双桃花眼眼里似有繁星点点，明亮得引人注目，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白日里且好生去玩玩儿，夜里回来定然是免不得你娘的教训的，为父换身衣裳也出发了，你今年自己去还是？”司景玄看着神采飞扬的儿子，语气里颇有几分奚落的味道。

　　“儿子挨打还是您出的主意呢，早知晓今日如此，昨日便不去校场了……”司南君翻了个白眼，接着道：“先去一趟江相府上，前几日与江小四约好了一道去揽星园的。”

　　“……你大哥同二皇子、肃将军皆在边疆，估摸堪堪能回来赶个年夜饭，大皇子仍旧身体抱恙，今年定是三皇子带头来的，江家小四曾是三皇子伴读，你此举莫不是想结识三皇子？”司景玄挑眉看着儿子，这小子竟然还开始琢磨这些了？

　　“非也，不过是机缘巧合同江小四认识，瞧他长得好看，便交个朋友而已，家里有您和大哥，这事哪儿里需得我去思虑。”司南君摇摇头，不假思索道。

　　“少嘴贫，为父倒也没指望你有些心思，罢了，别欺负江家小四，那孩子瞧着弱不禁风的。”说罢，司景玄转身准备去往更衣，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面色凝重，回头道：“今年要去揽星园的还有五皇子，你且观察观察……等晚上回到家中，为父有事同你商量。”

　　“父亲说笑呢……我与这五皇子素未谋面的，如何观察？”司南君一时无语，望着司景玄着渐远的背影朗声道。

　　“那位五皇子瞳色异于常人，你一见便知……”司景玄声音不大，且因为距离越来越远，倒似余音回绕一般叫人听不真切。

　　“异瞳？”司南君蹙着眉头，异瞳的人他是见过的，这么多年且只见过一次，因为那双眼睛过于特别，现下想起来倒也是记忆犹新——那是他十岁那年的除夕。
　　那年的冬季比往常来得更晚，除夕前夜堪堪落了场大雪，清晨起来天地苍茫一色，虽然温度降了不少，邻里的孩子们却早早起床在自家门口欢快的堆起了雪人，打起了雪仗。花夫人将司南君从被窝里揪出来，一边训话一边让下人为其梳洗，皇帝同历年一样宴请群臣及其家眷入宫同庆年节，晚膳之前，帝后、皇子、群臣皆落座祈合殿共赏丝竹之乐，舞韵之美，司南君却觉得无趣得很。

　　瞧着他一直闷闷不乐，皇后便让身边大宫女领着他上御花园溜达，还没来得及赏到御花园里的瑞雪红梅，半途中却被一端着点心，步履匆忙的小童给冲撞了，司南君人倒是没事，却让糕点渣子溅了一身，大宫女见状当即给了小童一耳光，道一声晦气，随即责令其叩首赔礼，小童却只站在原地低着头，默不作声，时不时侧首看一眼不远处的热闹的祈合殿。

　　司南君浑不在意的拍拍身上的糕点渣，打量着眼前的小童，枯黄的头发有些蓬乱，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部分面颊，只露出了苍白尖细的下巴，着装单薄且身形瘦小，这皇宫之中竟还有这般可怜的下人，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大宫女见定远将军的爱子盯着小童久久不语，以为是要发难，便向身后的几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正当几个小宫女将小童团团围住时，司南君却忽然出声制止了，还将自己原先放在袖筒中的几颗糖果塞进了小童手中，旋即冲身侧的大宫女展颜一笑：“除夕佳节计较这么多作甚，美人姐姐领南君去换身衣裳就好了。”

　　大宫女一时间竟看得一个十岁稚子的笑容入了神，回神后微笑着点点头，留了一人看着小童收拾
　　此地，便领着司南君置换衣裳去了。

　　走了没几步，司南君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只见那原本拾捡着糕点的小童恰好抬起了头，霎时间四目相对，只见小童浅金色的瞳孔微微一缩，急忙低下了头，司南君这才算是惊着了，好歹忍住没有声张，夜里回府后迫不及待地询问父母，两人却也只道是天色太暗，他自己看错了……如此不得回应，久而久之，司南君便把这事儿抛诸脑后了。

　　忆起幼时之事，司南君不禁勾了勾唇角，不知道那异瞳的小童仆与这个从未现世的五皇子有和联系呢，随即又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只是摇了摇头，不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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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第一次写文，构思了很久，想写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想记录和分享，欢迎提意见，一定努力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