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十柒岁半

3、第三章

　　一大早，周静一穿上昨晚精心搭配的衣服火急火燎的出了门，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熬到凌晨都没睡着，要是在平常，好不容易赶上周末，可不得补完这一周缺的觉睡它个地老天荒，现在她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周静一来到和莫晨约定好的地方，她准备今天就向学长表明心意，只需要等她一年，一定跟着学长的步伐在大学相见，到时候挽着学长的臂弯，和所有眼神交汇的人宣布，“这个阳光清秀的男孩是我周静一的男朋友”。
　　在一个没有大人打扰，没有老师约束的陌生城市，我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微微抬头便从他眼睛里感受星光，他的脸轻轻的靠在我的额头，还能感受到隐隐约约的须根……周静一按捺不住内心的狂欢，肆意畅想着他们的未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春心萌动下几近猥琐的嘴脸。

　　“不好意思啊，出门遇到了点情况，等很久了吗“？看到周静一已经在店里等着，莫晨坐下来尴尬的笑了笑，看她的眼神也有些躲闪，周静一早被激动被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在意莫晨为什么来迟。等了整整一晚上，一大堆没组织好的话在胸口毫无方向的冲撞，”你有女朋友吗“？残存的理智让她压制住了”喜欢“二字，但还是问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敏锐话题。此刻，周静一的头脑里闪现无数画面，杰克搂着露丝在船头高呼，罗密欧与朱丽叶在落日下的街角拥吻……画面最终定格在方桌对面的莫晨身上，他明亮的眸子里一定是呼之欲出的”我愿意“。

　　“没有“，铿锵有力的喊声打破了周静一美妙的幻想，声音并不来自莫晨，又是上次那个贱兮兮的表情，苏奥像是装了跟踪器一样精准的出现在店里。
　　”他没有女朋友，我知道“，苏奥顺势坐到莫晨旁边，眼睛却紧紧盯着周静一。显然她还处于悸动与惊恐的过渡阶段。苏奥扭过头，一只手搭过莫晨的肩膀，微微朝前挪了挪位置，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轻声说：”但是呢，他有男朋友了“。
　　苏奥的话彻底灭了周静一悸动的挣扎，莫晨只觉得喉咙一紧，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他全身像电打般酥麻，”讨厌，你想什么呢~，我是说男性朋友嘛“。苏奥娇羞的声音回荡在三人耳边，周静一感觉自己像是轮盘上的泥团，只觉得整个人随着开关的启动天旋地转，苏奥清靠在莫晨肩头的动作成为击垮她的最后一记重拳，顺着心头的悸动向下寻，毫不迟疑的连根拔起，胃里的酸水外涌一阵干呕，周静一尽量克制住嘴里的酸臭味，极度小心的挪开椅子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跑出餐厅。
　　苏奥娇羞的声音引来不少顾客微妙的眼光，莫晨涨红了脸换到对面的座位。
　　“不是吧，你脸红什么，不会真对我有意思吧“，苏奥托着下巴突然向前，像是在哄受气的小媳妇，莫晨心里一颤，莫名有种怀孕的感觉——想吐又吐不出来。
　　”说好了你来跟静一说清楚，你都干的什么恶心事“，莫晨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回忆刚刚的情境，否则他也不愿意把自己参与过的事用”恶心“二字概括。
　　“在台里不都说开了嘛！告诉静一你喜欢她，你的美色，你的声音，你的温柔，都和我不相上下”。美色、声音、温柔，这些词昨天苏奥确实说过，但他原话的意思是，周静一眼里莫晨的美色、声音、温柔都是幻觉，这些美好词语的真正本体是每天与她朝夕相处的自己，被转述成“不相上下”，还是从一向严肃冷静的堂堂广播台台长嘴里当面说出来，苏奥内心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刚离开的周静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了那样的事，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顺畅，本来想找个机会进去拉走周静一，听到她开门见山的发问，一着急连着自己都搭了进去。

　　从餐厅出来后，周静一控制不住的意淫，他们每天独处在录音室里做节目？一起备稿，纠正对方的发音？一切再正当不过的行为在此刻都变得极度耐人寻味，尽管行为面前还蒙着一层微妙的面纱，但透薄的面纱怎么都掩不住清晰成型的画面，周静一懒得再揣测，在街上晃荡了一会去了另一个地方。

　　舞台上的鼓手正和前排的客人互动，高低错落的打击声把气氛冲高不少，酒吧里各种颜色的灯光交织映射，红色热情奔放，蓝色忧郁安静，黑色神秘凝重，色彩像是无声的语言代替每位被它轻抚过的客人诉说情感，拼接的涂鸦墙正对酒吧入口，墙上大声呐喊，表情夸张到扭曲的半卡通形象，似乎从周静一来到酒吧的第一次就对她亮起红色闪烁灯——这是个不属于你的世界。只是周静一忽视或是故意无视，径直走向了U型吧台。
　　“俞冰，几天没见你都成调酒师了”
　　“我只是打个下手，做调酒师还不够资格，周静一”
　　俞冰在没做过自我介绍的情况下被周静一喊出了名字，周静一也在一位没正式打过招呼的“恶霸”面前被准确的叫出了名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拗口，但用来解释二人彼此心中的震惊却恰到好处。

　　“你不上学吗”？周静一没打算深究她是怎么知道名字的，她太好奇这个校外同龄女孩的生活了。与其说是好奇，质疑这个词表达起来更加精确。周静一和所有普通学生一样，17岁是高考前拼搏奋发的一年，老师告诫他们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年，青春会在一年后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铃响起的时候开始，也会在铃响的那一声后把他们分成三六九等。学习、考试、升学，对她来说是一场默认的成长经历，当她看到同龄的俞冰生活在另一个几近“灯红酒绿”的空间时，她忍不住的往里不断窥探。

　　俞冰递过一杯果汁，“那你呢，为什么瞒着你妈妈来酒吧”？她没打算告诉周静一原因，休学的半年里，并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
　　“我，酒吧开着不就是要有客人来嘛”，周静一倒不是因为她的答非所问慌张，“你该不会告诉我妈了吧”？俞冰放下手中擦拭的杯子，“放心吧，我嘴很严，果汁算我请你的，就当谢谢你妈妈的饭，喝完快回去吧，小朋友”！
　　“小朋友”，周静一只觉得脑门一热，像是被贴上了定身符一样木然的反应刚才的咒语，那上面明明就是写着充满同情三个大字的“你还嫩”，她把口中的果汁一饮而尽，“都是一个年纪，装什么大姐大啊“！尽管心里想着，周静一没敢出声，毕竟这是对方的主场。
　　沉默了一会，周静一把杯子递过去，本来想要杯酒，想想老妈今天在家，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再来杯果汁吧，我还不想回家”，俞冰没有多问，在酒吧里待的时间长了，像这样双眼低垂，瞳仁无光，满脸苦大仇深的客人，她每天都会见到很多。
　　“我是个学霸你知道吗”！俞冰皱紧眉头，这语气和那天晚上近乎狂妄的自信如出一辙，她看了看手中的扎壶，确定自己刚才倒的是果汁没错，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
　　“我失恋了”，
　　“谈多长时间了”，
　　“还没来得及开始”，
　　……
　　俞冰再次验证了那天的观点——周静一绝对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本来以为学霸考场失意来酒吧排遣学习压力，没想到人家还爱情学业两手抓，直接谈了个告白失恋加排遣的一站式光速恋爱。周静一抓着酒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自己的心酸恋爱史，俞冰侧过身子看了看身后的钟，提醒道：“已经快十点了”。短短几个字像咒语一样迅速生效，周静一猛地抬起头，“那么快，我妈该等急了”，拿了些纸巾再三确认擦干脸上的痕迹后，把手中的酒杯推还给俞冰：“说好你请的，不准赖账”。接过空空的杯子，俞冰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说真的，她太羡慕这个同龄女孩了。

　　“孩子，原谅妈妈的不辞而别，我最近总是在想当初把你带回来，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我们结婚第十年的时候，他逐渐后悔”丁克家庭“的决定，我们因为孩子的问题不断争吵，后来，我开车去福利院把你带了回来，这些话我们之间都是坦白的。
　　带你回来的时候你都已经有十岁了吧，院长说你一直都很乖，从来不跟其他孩子吵架，办手续的那一整个上午，你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跟着大人走。孩子，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你，我以为你会抵触，怨恨、甚至离开这个不知道谁在苦撑的家，我那时候在想，如果哪天你说要走，我一定帮你找好地方安置下来，可你一直都没说过，对不起，我可怜的孩子，妈妈没法再支撑下去了，前几天我在夜里惊醒，梦里面我们面对面坐着，你问我，“妈，我是你牵绊爸爸的工具吗”？我不敢回答你，甚至都不愿让那个恶心的回答回荡在脑子里，当然，事实证明这个肮脏的做法终究也换不来什么见光的事。
　　孩子，妈妈这个称谓，我听你喊了六年，但却从来没担负起它该承担的责任，或许是我从来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我们之间用这个称谓维持起来的关系，我真的找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继续维持下去了，我犯了一个自己没法弥补的罪过。明年你就要成年了，去一个新环境吧，新房子的钥匙在信封里，卡里还有不少钱，就当是我送给你成年的礼物，孩子，别再和我联系了，你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那是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希望你可以过的幸福。

　　妈妈留下的这封信，俞冰始终都没敢再读第二遍，每多读一遍，她心里的怨恨便会增加一点，和妈妈美好的回忆也随之擦除一点。那天，她疯了一样哭喊着跑下楼，好不容易拦到车，司机问她去哪，车窗外雨打的声音噼啪作响，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逼得四处逃窜，俞冰拼命的想着她会去哪，却始终没有任何头绪，她拉开车门，默默的站在雨里，她想不出答案。司机没有为这个奇怪的顾客停留，毕竟雨天是接客的最好时机，所有人都会慌不择路的争抢一个回家的车位，除了还没弄明白家在哪的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