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千岁》乔喜

14、说与不说

　　皇后眉头皱了一下，觉得福安满脸的血看得人有些反胃。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若你说出这背后主谋，本宫饶你不死。”
　　江贵妃和刘贵人这才是真真的变了脸色。
　　福安说出实话，她们都得死！
　　福安停下了动作，开始犹豫起来。
　　是说，还是不说？
　　不说，就有百种刑罚在等着他。
　　说，来日被贵妃报复在宫中的日子只会难上加难。
　　这件事折中来办，那就是说出实情，但是不说出所有实情。
　　福安听完这话，一咬牙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前些天刘贵人身边的小云姑娘给了奴才一粒药，说到端午宴时放到令婕妤的膳食里。然后又派一个叫小桃的宫女扮作厨娘亲自将药放入菜中。”
　　他早就猜到幕后主使其实是江贵妃，但他惹不起江贵妃。
　　江贵妃没了，江家还会安排千千万万个江贵妃，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刘贵人还没等福安说完话便彻底昏了过去。
　　皇上本就不喜爱刘贵人的做派，直接下了口谕：“贵人刘氏，毒害嫔妃，谋杀龙嗣，陷害宫妃，赐鸩毒一盏，宫女小云、小桃赐断椎之刑。”
　　刘贵人身旁的小宫女冲到正堂，大声喊道：“我们贵人是奉贵妃之名做的事，凭什么她什么事都没有？”
　　皇帝心里对贵妃也多有猜忌，他问：“可是你亲眼所见？”
　　那小宫女件事情还有转机，回道：“前几日就是贵妃身边的海棠姑姑亲自将毒送来的。”
　　江贵妃本以为刘贵人可以成功背下这个锅，谁知半路杀出个宫女。
　　她起身就想辩解，谁知她的大宫女海棠先一步跪了下来。
　　“此时与贵妃娘娘无关，是奴婢对令婕妤怀恨在心，才以贵妃之名给令婕妤下毒。奴婢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贵妃娘娘对皇上一片痴情，皇上要罚就罚奴婢一人吧。”

　　事到如今，皇帝当然知道这事绝对与贵妃有关。
　　海棠的话仔细想想有许多不符合常理之处。
　　但贵妃的宫女已经出面撇清嫌疑，而贵妃的背后毕竟还有江家，江家又与许多氏族有关联。
　　若是这宫女没有出面，皇帝自然会狠狠地惩罚贵妃。
　　现在也只能另做打算了。
　　“贵人刘氏打入冷宫，宫女小桃、小云、尚食局宫正福安杖毙。宫女海棠赐断椎之刑。江贵妃御下不严，纵容宫女滋事，无法承担贵妃之职责，即日贬为嫔，罚俸半年。”
　　“令婕妤温婉聪慧，晋正四品昭仪。”
　　江贵妃知道皇上必定会责罚，但却从未想过被贬为嫔。
　　她原以为她这辈子要么原地踏步要么登上后位，现在却一下子变成江嫔。
　　她接受不了，哭哭啼啼的求皇上饶恕他。
　　于望淑心里替海棠不平。
　　她江风月是被贬，可她的侍女海棠要为她送死。
　　她不顾及海棠，反而替自己委屈。
　　皇帝被江贵妃嚷的实在不耐烦，吩咐了几个大力太监把她强行扶回了宫。
　　福安不敢学江贵妃哭诉，只得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奴才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奴才愿意去做苦差，但奴才家中还有老人，奴才不能死啊。”
　　皇帝本就不打算放过福安，毕竟这福安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人。
　　宫中这样的奴才，他不打算留着。
　　皇帝挥挥手让洪禄把人拖了下去。

　　嫔妃们看这突然其来的变故，早就吓得不敢吭声，只怕自己也被牵连其中。
　　尤其是与刘贵人一同进宫的几个低位份的嫔妃早就面如菜色。
　　钟昭仪是贵妃宫里的，如今贵妃倒台，唯恐触了皇上霉头。
　　刚想着告退回宫，皇帝的视线却落在了她身上。
　　钟昭仪此时已经站了起来，与皇帝对视一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皇帝看着这个唯唯诺诺的女人，心里有些不喜，但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昭仪钟氏，自进宫以来一直恪守本份，端重自毖，即日晋为嫔，赐居甘宁宫。”
　　皇帝这一招，是在江嫔已经肿胀的脸上再来一巴掌啊。
　　昔日需要依附自己的嫔妃竟然和自己平起平坐了，江嫔必定十分恼怒，属实杀人诛心。
　　皇帝又赏赐了皇后、贤妃金银珠宝一类的财物。
　　要说最让人震惊的必定是德妃封容槿。
　　皇帝从前基本从未赏赐过她，这下子忽然赏她的东西与贤妃一般多。
　　嫔妃们纵然表面没有显露什么，可内心里是很复杂的。不过人家终究是德妃，还是一位宽容和善的嫔妃，就凭前两天办宴会，她精心照顾所有人的口味，就让别人对她讨厌不起来。虽说有点嫉妒，可更多的还是羡慕。

　　众人一齐谢恩告退，各自回宫去了。
　　钟嫔和柳贵嫔一道回去。
　　皇后与贤妃、尚嫔还带着婉婕妤边往外殿走边商量着今晚去尚食局。

　　不过一个下午，后宫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样子了。
　　从前江嫔得宠，最是讨厌年轻貌美或是性子活泼的嫔妃。
　　三年前有个宫女侍寝后封了选侍，还没等着第二次侍寝就因为在御花园中唱了一曲歌被江嫔在冰天雪地里罚跪了三个时辰，不到七日人便没了。
　　两年前江嫔偶然碰见一个生的极美的婢子，不由分说直接挑了个错处送去受了五十板子，还不许有人去探望，没过几天人就咽了气。
　　后来有的嫔妃只能挑江嫔侍候皇上的时候再约着游览御花园。
　　如今江嫔不仅连退三级还被皇上叫人带回珠翠宫。
　　对于江嫔的惨淡，众人都十分庆幸。

　　钟嫔正和柳贵嫔坐在轿辇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本宫是真佩服这令昭仪，也就她有胆子和江嫔搏上一搏了。”
　　柳贵嫔一边轻摇团扇一边说。
　　“可不是么，她进宫不过几月这后宫是生生的变了局势。”
　　柳贵嫔摇了摇头，“也是江家自己不争气。江嫔父亲在前朝给皇上添麻烦，江嫔在后宫兴风作浪。再来个刘贵人，皇上想不生气都难。”
　　钟嫔也附和，“况且皇上看中令昭仪，江嫔撞在了枪口上，这才是自作自受呢。可怜了德妃无辜被冤枉。”
　　柳贵嫔笑道，“你呀，还是来日得空去落英宫坐坐吧。从前你依附江嫔也是无奈之举，想必她们以后也不会为难你。”
　　钟嫔无奈地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后宫中除了皇后、贤妃、令昭仪、德妃家世优越一些，虽然德妃母族已经不在京城，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上多少会顾及。
　　剩下的就都是正四品以下官员的子女。
　　后宫嫔妃的品级与前朝母族的品级息息相关，她们幸运的能走到正三品贵嫔、从三品嫔就已经是极限。
　　除非再怀一个孩子，可若真有一个孩子，皇上看不看重也是个问题。
　　皇上不看重，就只有你一人能护着你的孩子，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皇上即使看重，也会有种种不可预测的意外。
　　就像今日的于望淑一样。
　　孩子和自己的命，还肯定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命没了才是真的没了。
　　柳贵嫔和钟嫔心里都是有些羡慕于望淑的，她这样家世显赫，还会哄皇帝欢心的女人最是难得，也许过不了多些时日，再生一个小皇子就可以直接封妃了。
　　这样的嫔妃绝不能得罪。

　　这边封容槿和于望淑终于完整了说完了一套漂亮的客套话，恭恭敬敬的将皇上送走了。
　　于望淑刚想和封容槿说话，又看到地上的小安子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额头紧贴地面，一声声响也不出。
　　于望淑对他有些感兴趣，“小安子，别跪着了，快起来吧。”
　　那小太监这次不慌不忙地从地上起来。一句话也没问，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于望淑又问，“方才福安问你话，你怎么不回？”
　　福安答道：“奴才并未看到二位姑娘，事关紧急，不敢胡言乱语。”
　　白果和红椿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奴婢们在尚食局认识他，他最是老实，是这宫里少见的。”
　　于望淑和封容槿也是有些诧异的，这样子耿直、规矩的人，确实不多见。
　　她们二人对视一眼，封容槿先开口道：“本宫看你是个办事利落的，令婕妤宫中还缺个管事太监，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她那里？”
　　于望淑也急了，“这管事太监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缺。德妃娘娘宫里也缺个管事的，你还可愿意？”
　　封容槿不赞成的摇摇头，刚想驳回去。
　　于望淑又道：“你身份贵重，如今复出了，最是不能让人看轻你。小安子就去你那里吧，我若有事再找他帮我办事也行。”
　　封容槿一向说不过于望淑，也只得无奈的点点头。
　　“那好吧，就依你的，”又转头对小安子说，“你既然来了落英宫就换个名字吧。广白这味药材温中散寒，在有的药方里最为重要，你就叫广白吧。”

　　小太监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谢德妃娘娘、令昭仪赏识。”

　　广白这人虽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但实际上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他本以为他这样子的不会被任何一个贵人选上，没想到令昭仪和德妃一点都不嫌弃他，还给他赐了名字。
　　他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为两位贵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望淑和封容槿可没有多想。
　　收下广白其一是因为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要为别的老太监做牛做马，遭人欺负，不得安生。二是因为广白踏实沉稳，如果培养的好，难保以后就是一个得力助手。三是因为，落英宫里的确是没有人用。别的妃子宫里不仅有管事姑姑，两位贴身大宫女，还至少得有一个主事太监呢。相比之下落英宫里管事的一共就白果、红椿、知书、映诗四人，确实有点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