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司祭》唐故李

1、第 1 章

　　长安城死了个戏子。

　　他独自走在林间小路上，似是走了很久，才要不时地停下来喘几口气，擦擦额间的汗。
　　阴云密布，大雨将至。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不由加快了脚步。只一会儿工夫，雨已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并有愈来愈大的势头。他便抬起手挡在额前，小跑着奔向前方的亭子。
　　“老人家行个方便，借个地方避避雨。”离得近了，他才看到亭子里已有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待拍下身上附着的雨水后，方向其拱手问候道。
　　老人从一旁木桶里取出碗，又在另一个木桶里舀了碗茶水递给他，“喝口水罢。”
　　“多谢！”
　　雨越下越大，已看不清远方。
　　“老人家这茶水可真是甘冽之至啊！”将碗归还给老人时，他由衷赞道。
　　老人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将碗收好后，问道：“雨这样大，不知公子将要去往何处？”
　　“不瞒老人家，小生徐君，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寻人。”他说着，抬手指了个方向。
　　老人顺着他的手看去，却因雨势太大，看不真切，遂生了几分好奇，“却是何人？”
　　“一位故人。”徐君笑着回答道。
　　“公子行得这般急，想是情谊很深罢。”老人捋了捋胡须，笑着说。
　　“自他去往长安，已有两年未见了。”
　　“那此次竟是为何要去往长安？”
　　“并无甚特别的缘由，只是前些日子收了封信，便想着到长安见他一见。”
　　“果然是情谊深重啊！”
　　徐君笑了笑，并未作答。
　　七月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却也说不准它会不会再下起来，待到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时，才让人确信这场雨已然结束了。
　　“天色不早了，在下还要赶路，就不在此多留了，老人家也快回罢。”徐君向老人告别后，便朝先前所指的方向赶去。
　　老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些奇怪，这里什么时候多了条路？更何况，长安城是在另一方向才对，他走这条路岂不是越走越远。正想叫住他，却发现他的身影已有些看不清了，不容多想，身影已淡出了视线之外。
　　平地忽起一阵凉风，他有些哆嗦地抱了抱胳膊，无意瞥见挂在空中的一轮圆月，猛然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不觉头皮发麻。不敢多作耽搁，忙不迭地收拾东西回了家。

　　徐君独自走着，不知走了多久，雾气越来越浓，寒意也越来越重，他不得不揣紧了胳膊。可当他看到前方桥边背身而立的人时，一切便算不得什么了。
　　“绿衣！”他惊喜地向那人跑过去。
　　绿衣闻声转过身来。
　　徐君上前，脱了外衫披在他身上，捉住他的手，笑眼盈盈地看着他说：“你怎在此？我正要去找你。也不知加件衣裳，若是病着了又要难受。”
　　绿衣看着他，有些恍然。两年未见，这人竟是半点未变，无论是性情、容貌，还是声音。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只抬手瞄了瞄他的眉眼，应了声，“在等你。”
　　徐君有些惊讶：“你怎知我要来，莫不是在哄我？不过也罢，绿衣既是在等我，那便与我一同走罢。”
　　“去哪里？”
　　徐君愣了一会儿，挠了挠脑袋，“我还没想好，不过，离开这里就对了。”
　　他只记得要带绿衣离开，至于离开了要去哪里，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好。”绿衣并未多言，只是笑着应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便走。”得到肯定的答复，徐君很高兴，拉着绿衣的手朝来路走着。虽然不知道要去向何处，但他本能地觉得朝着来路的方向走一定没错。

　　前方已有星星灯火，隐约间还有热闹的人声传来，徐君便拉着他过去。
　　不想竟是个夜市。
　　二人挤在人潮中缓慢地朝前方移动着，为防被人流挤散，徐君已改为牵着他的手。这么走了一会儿，徐君瞧了瞧四周，又复看着他道：“绿衣，为何这许多人都戴着面具，莫不是一种新风尚？”
　　绿衣摇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你想戴吗？”
　　“也不是，就是有些好奇。”徐君原是有些想的，被他这么一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别开了视线。
　　“我想。”

　　二人在前方的摊位上挑了最寻常的面具，临到付钱时，徐君瞧见他的动作，忙道：“我来付罢。”
　　绿衣拎起袖中钱袋，不禁笑道：“先前你将外衫脱与我，连袖中钱袋也一并给了我，眼下你要如何付？”
　　“如此，还是绿衣来罢。”闻言，徐君也忍不住笑着拍了拍脑袋。
　　绿衣从钱袋中倒出几枚铜钱，递到摊主手里时，却又是另一种模制的钱币。
　　看着两人缓缓离去的身影，摊主已看出了些门道，只是掂着手中双倍的钱，终是未出一言。
　　“我原以为你是不爱戴这个的。”徐君指了指脸上的面具。
　　“怎么讲？”
　　“以前你每日都要在脸上涂厚厚的油彩，我想不唱戏时，你应当是不爱把脸遮起来。”
　　绿衣捏了下他的手，只是笑着。

　　夜市并不算大，虽然走得缓慢，却也已到了尽头。
　　“戴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摘了。”徐君四下看了看，已没几个人了。
　　随着他的话音，绿衣也摘了面具，徐君便笑着将目光黏在他的脸上，继续牵着他朝前走去。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越往前走，徐君便觉着身子越使不上力，连绿衣的手也愈发冰凉，莫不是受了寒？
　　他想着，停下了脚步，将绿衣的一双手放在自己的手中间搓了搓，低头哈气。好一会儿，才觉着有些温了。
　　偶一抬头，发现月亮不知何时已爬到了西山之上，徐君心底没由来地生出了些着急。
　　要快些赶回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