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橘里

1、转学1

　　公交车悠哉悠哉的晃着，从外面朝车内一看人黑压压的一片，尤其是过减速带的时候，公交车的铁壳框架一颠一颠的，发出“亢咙亢咙”的响声，让人忍不住怀疑公交车下一秒会不会因为不堪重负而报废。
　　本来才六点来钟，按理说应该是人流比较少的时间点。可今天公交车上的生意“异常爆满”，基本上都是学生，穿着不同的校服，坐着的站着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水开锅一样沸腾翻滚。
　　“你写完作业了吗？”一个扶着车内铁杆的女生看着旁边的人。
　　“在梦里写的。”旁边拿着粉饼在扑脸的女生仔细照了照镜子，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口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年化妆有经验了还是手本来就是防抖的，公交车颠簸成这个样子那个女生的口红都没有花。
　　女生抿了一下嘴，吧唧了几下，看向旁边的人。把口红递了过去：“要不要来点？”
　　旁边的人拿着一支笔，在疯狂的写着什么。眼睛没有离开写的东西，左手拿过女生的口红随便在嘴上擦了几下，本来想给自己朋友还回去的，可司机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女生没能料到，手中的口红一下子戳到了铁杆上。
　　口红沿着管的那个位置断了。红色的印子扣在了公交车的扶杆上。
　　两个人都瞪大了眼，女生一声惊呼，“我的口红！”
　　另一个女生眼睛瞪的老大，不可置信地说：“woc……”
　　两人成功的把车上的诸多目光引了过来。
　　后面一个戴着口罩的人听到声音后下意识的抓紧了背包。他皱着眉瞅了一眼，望窗外瞟了一下，又继续睡了。
　　过了会儿，前面一个女生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着，然后一脸兴奋的扒过来旁边的同学，“哎，你看你看，就是他。”
　　旁边的同学停止了梳发的动作，好奇的看着屏幕，两眼好像都在发光，发出赞叹声：“哇塞，这谁啊？长得好看哎。”
　　“啧啧，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是刚拿下了省里高难度答题大赛的冠军。”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旁边很多人也围了上来，多数是学生。
　　有个矮胖的男生说：“我知道，我看过，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举行的。动静还不小呢，听说那些重点高中的很多学霸都去参加了。”
　　“估计这次回学校宣告栏里都会贴着关于他的照片。”旁边的人插嘴。
　　但这句话让所有的人都一致性的点点头。
　　“这场联盟赛来历和挑战都很不简单，光是初赛就删下来一多半的人。”那人见他们都围过来听自己说，有些得意，“那当然是真的，人家可牛着呢。”笑着说：“而且他还说了一句特别拽的话。”
　　女生捂着嘴好奇的问：“什么？”
　　看着周围好奇的目光，那个同学从书包里拿出来一本还没写完的暑假作业，然后在上面龙凤飞舞的划了几笔，把笔一甩。学得有模有样，仿佛他就是那个冠军，嗤笑着说：“就这？”
　　周围的人都沸腾了。
　　“卧槽这也太拽了吧？”
　　“天哪，这人是要上天啊……”
　　省级大赛，就算是一些老师去参加也不一定能把题全部做对。因为那里面涉及的领域太多，跟课本上的东西不太一样，对答题者的灵活性和领悟性要求很高，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最后一道题是压轴题，评委老师们都没想到会有人能做到压轴的这道题。因为前几道题就很难了，就算是他们也不是很有把握把得分点全都答上。
　　这个少年就如腾空而出的一匹黑马，一路披荆斩棘，硬是做到了超难的压轴题。
　　而且他还不到一分钟就做完了，这让现场的评委老师都震惊起来。
　　这绝对是天才！
　　女生的手指往上划着屏幕。
　　上面的少年后面的背景是省级联盟答题大赛的宣传海报，旁边还有很多拿着相机和话筒的记者。下面有一些话，然后下一张是少年走向答题台的照片，身形修长挺拔，隔着屏幕都能被他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冷傲自信的气场所吸引和征服。
　　他的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
　　照片上望着考题液态大屏幕的少年自信张扬，旁边用斜着的楷体字印着“参赛者：顾枢”。
　　女生一脸得意的笑着，摇了摇头，指着手机屏幕的少年笑着对旁边的人说：“我男朋友。”
　　“......咳咳......咳......”后面带着口罩的人听了拍了拍胸口，嘴里的糖差点儿卡在喉咙里。
　　旁边带着厚眼镜的锅盖头男生扶了扶镜框，看着女生的手机屏幕，“我知道这个人，他不就是一中实验班的第一名么。”
　　“真的假的，他在一中？”女生惊声道。
　　眼镜男点点头：“就是他，我表哥就在一中，他给我看过他们学校的贴吧，在里面的前几页就有这个人。”
　　学校的官方网在前几页都是介绍师资和学生，能在学校贴吧前几页的学生必定都是本校的风云人物。
　　“一中啊。”眼镜男旁边的人一副要命的表情，“不管是在车上还是地铁上，凡是看到穿着一中校服的人，不用抬头我也知道他的手里一定拿着书。”
　　前面的女生和旁边的几个同学听了这句话也都赞成的点头。
　　那人“啧啧”了两声，“简直就像是一群学习机器。那分啊，也是令人望尘莫及。”
　　不管在他们的心理上还是行为上，都感觉一中的人跟他们有一道深深的鸿沟，人家那都是学霸级别的人物。除去特长生，随便一个在其他的学校都能撂倒好几百人。
　　这根本就没法比。
　　他又看了眼屏幕上的少年，眯着眼皱眉说：“这该不会是个托儿吧？连眼镜都没有。”
　　“不是。”眼镜男认真的摇摇头，“我在一中的贴吧上见过他。”
　　他笑着摇摇头，看着眼镜男，“你说不是就不是了？说不定是P图了什么的，你看看学习好的哪有不戴眼镜的？他没戴，肯定是找的托儿。”那人肯定道。
　　后面那人听到这里莫名想笑。
　　谁规定的学习好是学霸的人必须要戴眼镜了？这都是些什么人想出来的什么莫名其妙的逻辑。

　　突然一阵“叮咚—咚咙—”，后面戴口罩的人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找声音的来源。直到感受到口袋里的震动，才倏的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来电显示是郭浩宇的。想了想，还是划了开，“喂？”
　　对方好像愣迟了两秒，语气中还有一丝不确定：“顾枢？”
　　“嗯。”
　　郭浩宇似是踌躇了一下，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公交车上。”顾枢眯着眼看着窗外，一行行碧绿的银杏树掠过。
　　“去哪儿？”郭浩宇问。
　　“学校。”
　　“一中？”郭浩宇问他。
　　顾枢从他问的这个问题来看，就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要转学的事情了。如果还继续在一中的话，他不会这么问。
　　他握着的手机突然“哔—哔—”了两声，拿下来一看，显示电量不足。
　　“还有事儿么？手机要没电了。”顾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不回来了吗？”对方问。电话里传来了类似老师的喊话声，顾枢猜测他现在应该是在学校里。
　　“不回去了。”顾枢眼睛被太阳照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视线从外面收了回来，闭目养神。
　　“你跟倪婷说了吗？”那边的声音七七茬茬的，七杂八嘴的说话声，还有行李箱的轱辘在拉地上的摩擦声。
　　顾枢觉得这句话有些好笑，“跟她说做什么？”
　　郭浩宇踌躇着，“呃.......”手机两端的人都没有说话。而那边的喧闹声还在继续。
　　顾枢觉得被太阳照出的眼泪差不多都憋回去了，率先打破了两头的沉寂，出声道：“先挂了。”说完就按下了挂断，一丝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对方留。
　　往外看了一眼，与那里一样的高楼林立，对顾枢来说却是陌生的环境。
　　九月份的太阳在六点多钟并不炽热，在公交车跑起来时外面灌进来的风还挺舒服的，透着股淡淡的叶子的味道。

　　公交车上呜呜嚷嚷的，但顾枢带着耳机子，也听不到，司机师傅头上方有个类似电风扇的东西，一直转悠。顾枢盯着那个小风扇看了一会儿，把刚才攥成拳头的手放开了。
　　撩完额前的碎发，顾枢感到左边的胳膊被人给戳了几下，站着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穿着及膝深蓝色校服裙的长发女生。
　　顾枢摘下耳机，看着她：有事？
　　那个女生笑的有些勉强，看着顾枢说：“那个，有手机吗？我能打个电话吗？”
　　顾枢挑了挑眉，睁眼说瞎话：“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刚才还在打电话，耳机子还插在手机上呢，女生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
　　女生小声的“哦”了一声，尴尬的笑了笑，就再也没说话。

　　“新华站就要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按门铃，做好下车准备！”公交车的标准女声播了出来。
　　刚才戳自己的女生绕过一个一个的人，去按了门铃。一个男生也到了后门，看样子也是要下去的。
　　顾枢站了起来，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腿，背上双肩包，迈着长腿也朝后门走了过去。
　　过了大约半分钟，播音的女声再次传来：“新华站到了，请后面下车。”
　　公交车一个急刹车，扶着扶手的学生身子都猛地一斜，然后车顿了一下，门开了。前面的女生和男生下去了，顾枢也跟着下去。
　　刚下车，就听到了街边衣服店里的音乐声传到了他耳朵里。
　　“为你唱这首歌，没有什么风格，它仅仅代表着，我想给你快乐......”
　　本来是挺温柔的一首歌，但奈何店主把它开的太大声了，可能是想吸引客人，还把它放到了门前。等顾枢经过的时候，那个分贝把他仅有的最后一点儿睡意给震没了。
　　这里的风气和自己以前住的地方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是从前感觉路边都是系统化的风景，有种刻板的局限感。比起之前，这里似乎更能称得上是“闹市”，让他能感受到人间烟火的气息。
　　说到跟着，顾枢是真的尾随在这一男一女的后面，不近也不远，看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不像个变态的跟踪狂。
　　女生拐了一个小巷子去，男生也跟着拐了过去。顾枢看了一眼，拉了拉口罩，然后把手一揣，也迈着长腿跟着拐了过去。

　　男生和女生跟情侣似的姿势，男的有一头黄毛，一手扶在墙上，一手捏着女生的下巴，看样子要接吻似的，好不亲昵。女生两手扶着身后的墙，感觉很娇羞的样子，但看不出什么表情。
　　小巷子挺暗的，因为右边是一栋大楼，小巷子里在清晨都没有一点阳光照进来，墙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里边还有几个垃圾桶，里面气味真心不太好。
　　顾枢带着口罩，可还是闻到了一点，眉头不太舒服的皱了皱。
　　进去之后凉飕飕的，一瞬间就能感觉温度下了好几度。
　　顾枢的脚步很轻，就在黄毛好像要亲上去的时候，顾枢一脚朝男的踹了上去。
　　黄毛被顾枢踹的退了几步，踉跄地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边拍被顾枢踹在衣服上的脚印子边张望着骂道：“操，哪个孙子敢踹你爷爷？”
　　顾枢看了一眼女生，女生的身体在颤抖。
　　顾枢双手插在衣服兜里，微微仰了仰带着口罩的脸，白皙的脖子露了一些出来，打了个哈欠，表情淡淡的望着黄毛，没有说话。
　　对方一看顾枢的个子虽然挺高的，但长的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底气也上来了：“老子跟女朋友亲个嘴，你眼馋什么！”说完就抡着拳头打了过来。

　　他成功的被顾枢的一脚给踹出去了几步，这一次还被踹在了垃圾桶上，衣服上被弄上了不少不知道是多少种混合在一起变质了脏水。
　　反正垃圾桶里什么神仙东西都有。
　　那个人一手捂着肚子眼露凶光，嘴里依然逼逼着：“尼玛了个......”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顾枢拽着头发像拎小鸡一样拽了起来，一拳打在了脸上，又用膝盖朝着肚子来了几下，然后一脚给踹了墙边上去。
　　没给对方一点反手的机会。
　　早在黄毛动作开始的那一瞬，顾枢就很郁闷了。难道自己真的长得一副“我很好欺负，快来揍我”的样子么？每次都得动手。
　　黄毛被打的鼻子冒血，嘴角又红又青，都肿了起来，一手捂着脸一手抱着肚子在墙边哀嚎着叫哎哟，显得有些滑稽。显然没想到这个瘦弱的人这么厉害，顾枢用实际行动给他证明什么叫不能“以貌取人”。
　　顾枢向他走了几步，然后蹲下去，一把拽过他的衣领问：“她是你女朋友？”
　　黄毛龇牙咧嘴，脸疼的皱了起来，口齿不清地呜咽：“......税啊！”
　　顾枢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沉声说：“你最好说的是真话。”然后瞥向左后边靠着墙的女生，“他说的是真的？”
　　女生一脸惊吓过度的表情，在刚才的地方也不敢有什么动作。看着他们身子微抖着说话也不利索：“......不是......是......”
　　这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顾枢敛了敛眸子，倏的往后一瞥，果然看到黄毛龇牙咧嘴地对这个女生进行无言的威胁。
　　“你哪儿有毛病？”顾枢问，“我给你治治？”黄毛的衣领又紧了紧。
　　黄毛被他眼神看的有些怂，眼睛也不敢往女生那边瞪了。
　　顾枢朝着女生瞥了一眼，“说。”
　　女生眼里吧嗒吧嗒去往下掉，手抹着眼泪，似乎是委屈加惊吓一下子都上来了。哭着说：“他跟踪我......我不是他女朋友，我......我就根本不认识他。”
　　顾枢用力的拽了一下黄毛的衣领，黄毛被勒的踉跄着两个波棱盖儿差点儿跟地面来个零距离接触。顾枢用审视的目光投向他：“女朋友？”
　　黄毛眼神闪避不敢看他，脸上和肚子上的疼都在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不是好惹的。
　　顾枢慢悠悠的在兜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了手机，拇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一段录音就播放了出来。
　　刚好是刚才的对话，里面的声音有顾枢的，黄毛的，还有女生的。虽然不是视频，但这些话也足以把今日这个场面完美的展现在听的人的眼前。
　　黄毛一下子就炸毛了，情绪激动的欲夺他的手机，可顾枢的速度比他快多了，刚才早就放在了兜里，还拉上了拉链。
　　“你说，要是把这个送到警察局，你会不会被定个猥琐未成年少女罪？”
　　黄毛一下子慌了，他可没想过要去局子。
　　“你想要多少钱？”黄毛说。
　　顾枢一下子愣了，钱？
　　黄毛看着顾枢这副样子，冷哼一声，说：“要不是想要钱，你录音干什么？”
　　顾枢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说：“恐吓你啊。”
　　黄毛听了这句话想跑，可自己又打不过这个人。这个人简直就是魔鬼。
　　“我吧，比较善良，所以......你可以走了。”顾枢突然松开了黄毛的衣领，站了起来。
　　“真的？”黄毛拉了拉自己被拽皱的衣领，一脸的不敢置信，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顾枢点点头，把手插回了衣兜，撇了一下头，“走吧。”在黄毛走了几步后，身后传来一句话，“以后，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想想我手里有什么。”黄毛的身形踉跄了一下，顿了顿跑了。
　　顾枢转过身走了几步，看着左边在墙边的女生，“不走？”
　　女生早就吓得不行了，蹲在墙边，眼泪鼻涕一脸，鼻子红红的。腿软的好不容易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起来，看着顾枢小着声音道：“谢谢......谢谢你。”
　　看样子是真的被吓的不轻。

　　顾枢同学一个人走在透着凉气的小巷子里，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半多了，报到的时间是九点，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够了。
　　刚刚在车上。顾枢没有忽略掉女生刚才在车上朝自己用右手在腿边打的手势：打电话。
　　如果说这个女生真正的意图是打电话的话，那她刚才就已经跟自己说了，犯不着再额外打个手势，这个角度空间来说，几乎只有顾枢才能看到的手势。
　　顾枢推断，这个女生很有可能是被谁给盯上了，而她自己根本没法开口说，而在人声这么喧闹的公交车上还是没法跟自己说的话，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在她附近，或者说......就在她身边。
　　果然，顾枢看到女生身后有个个子挺高的男生贴着她，虽说这个公交车是挺挤的，但男生女生还是会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个黄毛跟戳自己的女生贴的那么近，长得还一副痞气十足的样子，让他不怀疑都不行。
　　顾枢觉得有种柯南上身的错觉，还推理的津津有味，忍不住都想夸夸自己。

　　差不多快八点的时候，顾枢还是没走出去。
　　这个小巷子外表看起好像就一条通道，实际从小巷子往里走别有洞天，里面交错纵杂，有些墙上有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爬山虎和牵牛花，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了，走了快二十分钟了还没走出去。
　　顾枢心里有些郁闷，自己怎当时怎么就没想着跟那个女生在来的那个路口一块出去，现在就差不多到学校了。
　　本来还以为往里走拐个弯就能绕出去了。
　　现在这种情况还真是令人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