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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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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踏进房门,我心头微微一惊,本以为这扇门不过是迷宫的入口,里面会连着一条条或明或暗的山洞,然后眼前会出现许多岔道、岔道,我们开始选择、再选择……最后我们闯关成功。万万没想到,一脚踏进来,这竟是间密室!
“怎么会这样呢”脚步还没有站稳,我禁不住惊呼,没有听到回应,我急忙转身,再转身……天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密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她俩哪儿去了刚才进来时的门怎么不见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如惊涛骇浪般向我袭来,把我包围。我颤抖地叫起来:“赵云!田田!赵云……”
喊叫声加剧了我内心的恐慌,我不得不强迫自己闭口。我站在密室,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老鼠一样,惶惶地打量着四面光秃秃的墙壁,心中一遍遍地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被困在这里了呢?”不行,我得赶紧把这消息传递出去,免得被困死在这密室里,这可决不像是个恶作剧!于是,我开始用脚踢,用手击打墙面,虽然这样做的效果让我感到很失望,但出于生命本能的反应,我已经不能停止对死亡和恐惧的反抗!反抗一旦开始,就会竭尽全力。我发狂似的用整个身体狠狠地撞击墙壁。
谁也不会想到,我居然撞开了一扇门,我也随之跌进一所大房子里。怎么会这样我睁大了眼睛,迷茫地瞪视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如果上一秒我还在为见不到一个人而抓狂,那这一秒我更为眼前这么多的人而惊怵了。恍惚的灯光下,满眼都是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令人无法忍受的是,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不在动,没有一个不在发出异样的声音!
中间这些打麻将的,玩纸牌的中年男女,男人个个赤膊红眼,嘴里叼着烟头,还不时叽里咕噜地吐出脏话。女人个个蓬头赤脚,醉眼迷离,嘴里同样叼着香烟,喷云吐雾之间嬉笑谩骂不停。靠墙壁处横七竖八地铺满了床,乱七八糟的床上,一个个大小不等的婴孩光着屁股,攥着皮锤蹬着腿,拼了命地嚎哭,嗓子嚎的嘶哑了,仍不停歇!听得人心烦意燥。往下看,是一群分不清男女的老年人,他们或半躺或平躺在地上,地上满了炉渣、烟灰和一块块令人作呕的浓痰。老年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只满脸生着白癣的黑狗伏在老人脚边,舔着老人腿上的脓疮,边舔着边时不时翻眼珠瞄一瞄老人的脸色。老人伸出青灰色的枯枝般的手,轻轻抚摸着黑狗,嘴里念叨:“乖乖,吃吧,吃吧……”
我顿觉胃里猛一阵翻腾,一股东西直撞喉咙,我差点儿把舌根一块儿吐出来。
在这样的地方多待一刻是对生命的侵蚀,多待一秒是对灵魂的亵渎!
一个男人对我鼓起泛着红光的眼睛,醉醺醺地说:“既然来了,就过来……过来耍呗!”边说边打着嗝。
我吓得一个劲往墙角缩,我根本没有发现这间房子的门在哪儿。但当我靠近墙角的一刹那,隐约记起墙角处有银环,于是我悄悄伸出颤颤抖抖的手在身后墙壁上摸索着。啊,终于摸到了!我的心嘭嘭地跳,我一把抓住银环,使劲的又拉又按。
奇迹果然出现,一个正常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当然,说他正常,是相对眼前这一屋子男女老少而言。面前这人应该是戴着面具的吧,惨白惨白的脸上既无血色又无表情。黑色长衣,黑色书生帽,帽子正前方镶嵌着一个闪耀着银光的字,这个字的样子有点怪,好像两条死蚯蚓。一想到蚯蚓,我恍然大悟,哦!这个字可不就是“引”吗?只是这字写的可真够随心所欲的,看着分明是一条弯曲,一条被拉直了的两条死蚯蚓!且不管他样子多么古怪,在我眼里也比这一屋子的人正常多了,况且他此时是作为我的救星出现的!我颤声说:“大叔,救……救我!”
我总想对每个正常人恭恭敬敬的。我叫他大叔,总不会惹人厌吧,听说叫陌生人大哥是非常惹人厌的。
不知道大叔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只见他转身就走,我赶紧跟随其后。一个男人“霍”地站起来,蛮横地嚷:“喂!干什么刚来就走,啥意思,回来……”我听得胆战心惊,生怕他一步冲上来,把我给捉回去,我可不知道这冷面的蚯蚓大叔会不会救我。
迈出去两步,心还在狂跳不止呢,蚯蚓大叔打开了一扇门,屋里很暗,蚯蚓大叔提着灯笼走进去,我也走进去。见屋里只有一个楼梯,楼梯是由一块块很不整齐且不牢固的木板搭起来的。蚯蚓大叔在前面轻轻巧巧地走上去,我也小心翼翼地跟着上。
我来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里,甬道里有好多人,他们排成长长的一队,我跟着排在后边。一会儿光景,我身后又跟着排了好多的人,我并不知道他们排队是等着干什么。
一位穿制服的青年人按着顺序来给每个人发东西,及至到我跟前才看清楚所发的是两个物件。一个小小的塑料包,大小和洗澡堂免费送的洗发膏差不多,包是透明的,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黄绿色的液体;另一件的样子像极了开酒瓶的起子。我琢磨不出这两样东西是做什么用,就轻轻拽了拽站我前面的一位妇女。
“阿姨,请问这是什么呢?”我举着手里的包包和起子问。
阿姨转过身来,抬眼皮上下打量我几眼,说:“你新来的吧”
“嗯!”我点点头。
“这包里是ku水,”她指着我手里的包包说。“这个是ku器。”——酒瓶起子原来叫ku器!
“奥,谢阿姨!”我点着头,接着问:“阿姨,这,它们是干什么用的呢?”
“这ku水和ku器都是待会儿给你做ku用的。你来这排队不就是等着做ku的吗”
我懵了,迷茫地摇着头说:“我不知道你说的ku是什么意思。”
“啥”阿姨一脸的惊讶,“你从哪里来的呀,怎么连ku都不知道”
幸亏阿姨是个热心肠,一边努力地跟我解释,一边不停地比划着,费了好一番功夫,我总算领悟到了“ku”其实就是“大小便”的别称!只不过阿姨压根没听说过“大小便”,就像我压根没听说过“ku”一样。我还知道他们都必须定期做ku,这做ku就是为了保障大小便的畅通而做的一项小手术。用刚才阿姨的话说就是:你必须定期做ku,如果你不定期做ku,那你将不能ku,不能ku,自然憋的难受,你说你做不做ku当然得做,这可不是儿戏!
我基本也算弄明白了ku的含义,禁不住为他们叹气,大小便多么惬意的活儿,就算对刚出生的婴孩都是把好手,到他们这儿,竟变得如此复杂,累赘。
做ku应该很简单,队伍向前移动的挺快,转眼就要轮到我这里了,我已经靠近了前台,就很专心地看他们究竟是如何做这ku的。
做ku手术的同样是穿着制服的两个青年,他们态度谦和礼貌,动作娴熟,轻松愉快地闲聊着就完成了一个又一个手术。
做ku的人要先跳上一个一米多高的石台,台子上面光滑干净,人在上面一躺下,接着就解开腰带,把裤子向下退一退,等着青年把ku水剪开,拿着ku器走过去,只是具体怎么操作,因为视线几次都被青年的身体挡住了,终究没有看见,只是转眼之间就做好了,做完ku的人整理好衣裤,诚恳地向两个青年道谢后,就翻到台子的另一边走了。
男女老少都是同样做ku!
我震惊了,我可是个大姑娘,如何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地躺着,并且还要……哎呀,这不行,想一想都觉得害臊。可是眼看着就该轮到我了,怎么办呢……逃吧……往哪里逃呢……
“请,下一个!”做手术的青年边聊边向我招手。
我前面已经没有别人了!
我实在不知任何是好,没时间犹豫了,还是见机行事吧!这样想着,我慢吞吞地挨了过去,近了,却听到他们在聊着,“已经到下班时间了,哥,做完这一个我们下班”
“嗯,好,就再做这一个吧。”
“第几次了”青年问。我正思忖着找机会翻过石台跑掉,没留意他在跟谁说话。
青年微笑地看着我说:“妹子,做过几次ku了”
“奥,是第一次。”我反应过来。
“第一次”青年犹豫着,转身去和另一个商量:“哥,这妹子还是个第一次,太麻烦了,怎么办,咱还做不做”
另一个也迟疑了一下,然后反问说:“是挺麻烦,你说咱还做不做
“不如下次再给她做,怎么样?反正已是下班时间了。”
这倒是个跑掉的好机会,只是我听到了他俩的对话,想再等一等。
青年转过脸来,笑嘻嘻地说:“妹,你现在想要ku吗”没等我开口,他又接着说:“如果你现在着急ku,我们就得给你做ku,如果你现在不着急ku,你知道的,这第一次吧,是很麻烦的,现在已经下班了,你看……”
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不用感到抱歉,我正巴不得呢!于是,我连忙对他说:“我不ku,现在不想ku!可以下次再做!”
“妹子爽快!”他乐啦,“好,你过去吧,等你什么时候想ku了,可以随时来这儿做。”
我真是太幸运了!我终于可以稳稳当当地,不失体面地翻上石台,大大方方地跳下去。
我这是跳到哪里来了呢周围一片黑暗寂静。从两旁影影绰绰的树木,可以判断我现在正站在一条小路上。
我竭力辨别方向,想确定一下周围的环境,忽然间四面八方想起了警笛,紧跟着又传来嘈杂的叫喊声:“抓住他!在这儿!在这儿,抓住他……”
虽说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但黑夜里听着这愈来愈近的叫喊声,也难免会胆怯。我想找个地方躲一躲,这黑灯瞎火的再把我当坏人一起抓起来,岂不麻烦
于是我奔到路边的大树后,还没站稳脚跟,猝不及防,黑暗中被谁猛推一把,
我一个趔趄滑跌下去,前方竟是个下坡,我跌倒在湿漉漉的斜坡上,惊魂未定地刚要爬起来时,又被一把推倒,大惊之下,才发觉我旁边还爬着个人!“你谁干什么推我”
“嗨哟!还挺凶的,你应该感谢我!”那人得意洋洋地说,听声音是个小女孩,至少比我小。
“我不推你,这会儿你早被人逮走,关进监狱里去了,这辈子你就别想出来了!”
我吓得一激灵,“你别胡说,我又没犯法,凭什么抓我”
“一看你就挺傻的,呵呵,你连证都没有,还敢出来逛,刚才没听见周围那警报声”
咦奇怪了,刚刚还一片叫嚣抓人呢,怎么忽然间没动静了,四周又恢复了宁静。
“那警报是冲我来的”我一骨碌翻过身来,又趴在坡上。
“可不是吗,不是冲你难道还是冲我呀”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听她说话就知道这丫头鬼机灵,兴许刚才那一阵就是来抓她的,也未可知,就这德行,谁知道她不会闯什么大祸?反正我是清楚自己可没有犯着谁。
“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吧好,你现在就爬到大沿上去站着,不用多待,走两步看看,要是不响警报,没人来捉你,就算我输!你去,爬到大沿上去试试呗,你去呀!”她越是使劲的推,我越是不动。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捉我?”
“告诉过你啦,你没有证!没证的人就不许外出,一出来就要被捉,捉住就送进监狱。谁都知道,监狱可是只有进去的门,没有出来的门的,所以这世上就没有几个没证还敢到处溜达的人!”
“什么证?你有吗?”
“证就是证嘛,哪有人这么问的!——我当然有,我傻呀?没证还到处乱跑!”
“你那证是从哪儿来的”
“人家给的呗。刚来的时候,经过证件口,在那儿签个名字就领证,很简单,不用交钱。——哎,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你咋来的呀难道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上冒出来的”
她呵呵地笑着靠近我,双眼几乎凑到我的脸上,“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很特殊。”黑暗中能看清什么呢,凑得那么近,我听到了她的呼吸,也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看见她的头发很短。
“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疑惑地问。
“唏——我女孩,这你都不知道!本姑娘叫会会,今年十五岁。”
“你还真爽快!”我有点喜欢她的直爽的性格。
“哼!”她显然对我的褒奖并不领情,还很傲慢呢!我不知可否地笑。
“会会,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啃鲜泥吧?”
听我这么说,她哈哈地笑起来。
“我帮你呗!谁让我俩遇上了呢?”
“是呢,相逢就是有缘。”此时我心中有一连串的问号,既然都混出缘分了,就敞开了问吧。
“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那证呢?脸上也没写着?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俩可是刚刚认识?”
“你脸上是没写着,我们脸上可都写着呢!”会会说,“我们一拿到证,那证就像记号一样烙在我们额头上了,这空气就是一张过滤网,随时过滤,没证的人一出现,签证处的人就立刻定位到你,检测到你,你是跑不掉的。”她说得轻描淡写,我听得忧心忡忡,“唉,这样子我岂不是死定了”
会会又放声大笑,她在搞恶作剧,捉弄我吗?这笑声在暗夜里格外放肆,尤其对正处于通缉犯心态的我来说,格外刺耳。
“你小声点,半夜三更的,笑得那么难——大声干什么!”我不耐烦地责备她。
“本姑娘高兴,怎着?”
她立刻毫不客气地反驳。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黑暗中她再一次袭击了我。这一次,她完全不顾我的死活,猛然出手把我推了下去,这里本就是一斜坡,我又全无防备,不得不任由自己的身体咕噜噜地向下滚去,仿佛落入了无底深渊。
到底了吗?我晕乎乎地感觉身体停住了,我躺在地上不动,我需要镇静心神,不然我就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渐渐地,每根神经都理顺复了位,我心里不禁又惊又怕又懊恼,真是个坏丫头,一言不合就下死手!嗯,我得注意,这会儿千万不能弄出响声,免得被那鬼丫头找到,我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哈——哈——哈——”
天哪,这讨厌的笑声就在我身边!我终究还是没有滚出她的手掌心!怎么办?索性装晕不理会她吧!于是我继续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
那丫头边笑边用力拉我的胳膊。
“你不是真的吓晕了吧喂!喂”她不笑了,大声喊着,吃力地对我又拉又搀,见她如此卖力,我不好意思再装了,顺势站起来,忽然想起她之前的话,我吓得立刻又躺回去。
“你怎么还要耍赖”
“不是,我是不想被捉去坐牢。”我赶紧解释。
“哎呀——本姑娘叫你起来就起来,磨叽什么,这儿是大沿根,脱离监视,警报解除了!”
“可是你说的空气中有网呢,这儿又不是没有空气!”我嘴里嘀咕着,还是从地上爬起来。
会会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然后招呼我,“走吧,顺着这大沿根走就没事!”
“去哪儿?”
“你不想坐牢,我得帮你啊!”
“你打算怎样帮我”吃一堑,长一智,我已经不敢轻易相信她的话,但我不得不跟在她后面走,因为我没有好的选择,我不想坐牢。
黑暗中我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一片树林,一片乱葬岗,一片果园,然后就沿一条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走着。
“这是要走到哪里去呢?”我在自言自语着。
“到了!就是这里啦!”她停下脚步就嚷起来。
“这是哪里”
“看,这儿!”她伸出手向下指着说。
“哪里,我什么也没看见!”
“你睁大眼睛看哪,这儿,不是有一洞口吗你得钻进去!”
我弯腰仔细一看,果然有个洞就在脚前。
“快,你钻进去!”会会不停地催促着我。
我摇头,“不行,洞太小了,我钻不进去。”
我也不清楚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甘心由她摆布,并且我是真害怕这黑嘘嘘的洞,不知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我是既不敢,也不愿钻。
会会停了停,不耐烦地说:“怎么了,还不钻进去呢快点呀!”
“不钻!”我也提高了嗓门,硬硬地说:“我——不——钻!”
“哟呵,说你傻,没想到还挺倔!”会会说,“好吧,算我服了你,你不钻我钻!”
说着她俯身趴到地上,两胳膊向前伸进洞里,然后头再钻进去,跟着屁股一抬,腿一伸一屈,像一条虫子一样钻进洞里。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只好依照她的样式趴下,先进胳膊,再进脑袋,抬屁股,蹬腿,也像条虫子一样钻了进去。
洞里黑漆漆、油腻腻的,我像条虫一样在里边爬呀爬……终于,感觉眼前一亮,来到了洞口。
哇,我仿佛是一粒种子破土而出,又感觉自己是从梦中走出来,好一个亮堂堂的世界!
“怎么样,好玩吧”会会递过来一只小脏手。
“好玩个毛线!”我伸出手,我的手更脏!
她把我拽起来,还不住地哈哈大笑,“不好玩还非逼我陪你一起玩!”
当我站起身抬起头的那一刻,我震惊了!
真的被眼前这个小女孩震惊了!——这就是会会吗?
这一头乌黑凌乱的碎发下,掩映着一张娇嫩白皙的俏脸,细细的弯眉,清澈灵动的大眼睛,眉梢眼角傲娇地飘扬,撅着红嘟嘟的小嘴,秀美精巧的小鼻子微微上翘,鼻翼两侧散落着几颗淡淡的小雀斑!哦,多么清纯、烂漫的小女孩,比阳春三月还要明媚的小女孩!
可是我,唉,我怎么能去猜疑、抹黑这么一位阳光灿烂的小女孩我真是心胸狭隘!在自责和惭愧中暗存心底的小芥蒂彻底烟消雾散。
“你,你真漂亮!”我由衷地赞美她。其实漂亮一词并不能完全表达我对她此时此刻的感受,但我一时词穷,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
“什么?你说我漂亮吗?”
会会竟是一脸的惊喜,这倒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她会对我直白的夸赞很不屑。
“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吗?”
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一遍遍地问:“我漂亮吗”
“真的,你比漂亮还漂亮!”
她开心地哈哈大笑,“你还挺逗!——不过,要是辉哥哥也能这样说,我可就开心死了!”
我看着这张娇媚的小脸上掠过一丝哀愁。
“辉哥哥是谁呀?”我多想安抚她。
“当然是我最亲爱的男朋友啦,除他还能有谁”一提到辉哥哥她又开心起来。
我吓了一跳,“你离成年还差得远呢,怎么就谈起男朋友来了?”
她双手一摊,撅起了嘴角,“哼,本姑娘高兴,管谁成年不成年!我就是喜欢我辉哥哥,喜欢他,没办法!”这小表情,刁钻、任性,怎么说呢,我挺喜欢。
“你爸妈他们知道吗?难道他们不管你?”
“他们当然知道!但管不了我,就同意啦!还说叫我哪天把辉哥哥带回家给他们瞧瞧呢!”会会得意地说,一副得胜者的傲姿。
“你厉害!”我笑着翘起大拇指,“也可爱!”
“哈哈哈——”她放声大笑,无拘无束,像个野孩子,本来也就是个疯丫头吧。
重返人间的感觉很赞!
眼前的美景,犹如一幅展开的画卷。亭台楼阁,假山池塘;绿柳翠竹,藤萝点缀;野花点点,小路明灭……似曾相识的画面,也许是因为我常常画类似的风景图吧。
这的确是个好地方,只是发现其中来往的人都是奇装异服,让人感觉怪怪的。
“这儿是个公园吧,会会”
“对,进修院的公园,你看那边!”
我顺她手指看去,是一块两米多高的石柱,石柱上银白色的大字熠熠生辉——进修院。
“这个进修院是所什么院校?”
“就是补证院校!你不是没有证吗?在这儿乖乖地进修一年,明年考试合格,你就能拿到证啦!”
会会有些心不在焉地说着,眼光四下里打量。
原来这就是她辛辛苦苦带我来的目的。哎,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这丫头!我一时对这个并不是很熟悉的女孩感激之中也夹杂着些许愧意。
“可是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收我呢?”
“哈哈——”她又大笑起来,笑声张扬又放肆。
“有本姑娘大驾光临,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见她那么有把握,我自然也就放心了,心里只是觉得一年的时间有点漫长啊。
我们俩慢悠悠地逛荡着,会会忽然间大喊着“曹叔叔,曹叔叔”急火火地向前跑去。
前面一个人徐徐回过头来,“哦,是会会,听动静就知道是你这丫头到了。”
我们乘电梯来到七楼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宽敞明亮,设备齐全,可是偌大一办公室里就只有这曹叔叔一个人。会会和曹叔叔正聊得热乎,嘻嘻哈哈,笑声不断。
我站在一边打量着这位曹叔叔,他五十岁左右,从头到脚收拾的整齐不俗,顶着一张女人的面相,却丝毫没有女人的温柔慈祥,眉眼之间隐隐的透出一股凌厉之气,单就这股凌厉之气已使我感到阵阵不寒而栗!我很奇怪会会怎么能和他走得这么近,看上去关系还不一般。或许,这曹叔叔真的是会会的亲属吧,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会会一边百无禁忌地和曹叔叔开玩笑,一边不时地向我炫耀,“我曹叔叔可是进修院的主任,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以后遇到啥事,就找我曹叔叔,准成!”
我顺利成为进修院里的一名学生,会会也与我不辞而别。
令我无比欣慰的是,在这所进修院里我并不孤单,教室里有我熟悉的老同学。宿舍里就更不用说了,我仍然住在上铺,而我的下铺就是学生时代的好朋友,鼻梁被镜架压出一道坎的刘林秀,我旁边是大高个吴清蓝的床铺。我的床板坏了个洞,我得常常小心堤防着别一脚踩进窟窿里。
语文老师总是喜欢把自己装扮成包拯包青天的模样来给我们上课,尤其是额头上的月牙,更是惟妙惟肖。同学们私底下议论说,语文老师那第三只眼睛能洞察同学们的心思意念,谁一开小差,他马上就能知道了。所以语文课一直是大家上得最安静的一门课。
包老师(不清楚语文老师到底姓什么,我们通常都这么称呼他)讲课也特有魅力,声若洪钟,抑扬顿挫,特别喜欢他范读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真真切切把我们带入了大义凛然,豪气干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三国时代。
数学老师,矮矮胖胖的,鼻子上架着老花镜,脑门上的头发早已掉得精光,甚至连一点曾经长过头发的痕迹都没留下。
数学老师可比我们包老师严肃多了,想象不出他不板着脸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他说话语速太快,像打机枪一样,连珠发的,“刷刷刷”讲完了,我常常听得一塌糊涂,许多同学都选择数学课补觉。
英语老师,是可爱的憨豆先生,不过,上课的时候,他可不像影视节目里那般憨萌搞笑,为人师表时,他还是挺注重师道尊严的,我们作为他的学生,都见证了他生活的另一面。
我和同学们在教室里埋头学习,在宿舍里高谈阔论,在公园里放飞自我,我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重拾缤纷多彩的校园生活,已然忘记了来此的目的。
不管你怎么对待时间,时间总会公平地对待任何人。
一样的考场,一样严格的考试秩序,在一双双陌生而又怪异的目光下,我们紧张地写啊,算啊,考场里只听得见“刷刷”的书写声。
毕业在即,同学们都安静地坐在教室里,恭恭敬敬地等待曹主任给大家发证,这情景有点像校领导给我们颁发年终奖。
眼看着最后一张证已发到了别人手里,我慌了,怎么会没有我的证呢?我考试合格了呀!会不会把我的证给疏忽,漏掉了?我跑出去,追在曹主任的后边,小心地喊:“曹主任,曹主任!”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问:“什么事?”我毕恭毕敬地回答:“曹主任,我还没有领到证呢!我考试也合格了呀!”
“哼!”他首先用鼻子回复我。
“你家人去签证处签名了吗?”
“家人签名?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事呢?”
“那是你自己的事!”他气哼哼地走了,我呆立在那里好久。
没办法了,只能复读。
我独自默默地趴在课桌上,周围都已经换上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的快乐喧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熟悉的同学们,他们都毕业了,都走了,独留下了我一个,此刻,我的内心好孤单,好寂寞……
我听到有人朝我跟前走来,我懒懒地扭过头,竟是刘林秀!
“怎么是你?”我惊讶地抬起头问,“你怎么来啦?”
“唉,我来陪你呗!”说着她习惯性地推了推镜架,顺手拉过一把凳子坐在我旁边。
“还是我们俩好啊,这会子我正孤独着呢,你就出现了!不过,”我审视着她问,“你到底来做什么?”
“不瞒你说,我也是来复读的,考试没过,差了一百多分呢!”她叹口气,像我刚才的样子把脸伏在了桌子上,看上去比我还颓废。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只好和她一样伏在桌面上,对着脸陪她一同叹息。
“我姑姑嫌我考得太少了,很不高兴。她说,要是差个五六十分吧,还没问题,关键是我差了一百多分嗳,你说,我怎么就考那么少?唉……”
“你姑姑真厉害!她干什么工作?”我一直知道她有个了不起的姑姑,没想到能这样了不起。
刘林秀木然地看了我一会,才叹口气说:“算了,不提她了!反正今年我得陪着你复读。”
“嗯,有你陪着,这一年好过多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这漫长的岁月啊!”我们不禁相对傻笑。
“可是,”刘林秀说“谁都知道□□得需要家人签名的,你怎么就不知道?”
“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怎么知道?”我淡淡地说,“反正在这我也没有家人。
“你也太奇怪了!哪明年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没有家人签名的,可以找曹主任给开张证明就行了,我听说别人有这么做的。”
“真的吗?”
“是真的,大家都知道曹主任神通广大!”刘林秀肯定地说。
我抬起头来,神通广大,对!会会曾经也是这么说的。
我心里透过一丝亮光。
时间一如既往地送我入考场,出考场。
这回考试一结束,我就赶紧去找曹主任,因我实在不知道去哪里找我的家人为我签名。
我跟在曹主任后边,他往哪里走,我往那里跟。
我跟着曹主任后边,他往哪里走,我往哪里跟。
…… ……
他始终不肯回头,对我的祈求一直置若罔闻,一直对我不理不睬,我就只能跟在他身后,期望他或许因厌烦背后总跟着我这条尾巴,为了清静就给我开个证明,打发我走……
走过了小树林,走过了小桥,绕过池塘,来到一堆假山怪石后边,一位三、四十岁的壮汉迎面出现,他跪在曹主任脚前,面伏与地。
“曹先生,您老大富大贵,大慈大悲,求您今日务必成全我的一片孝心,啊啊,不是,求您务必为我赎罪,收下这些玛尼,不然这些玛尼就得烂掉,或被老鼠嚼烂了,这该是多大的罪啊,求您向我大发慈悲吧,曹先生,求您了!”
曹主任倒背双手,踱着方步,到一把太师椅跟前,缓缓落坐。片时才想起来似的,慢吞吞地拖着长音说:“难为你的一片孝心,小的们?”
“在!”
应声跑过来两个小厮。
曹主任吩咐他俩:“把这玩意儿收点入库。”
两个小厮手脚麻利地去验收玛尼。
我很好奇这玛尼到底长啥样,当小厮打开包裹的时候,我拿眼偷瞄,哎呦,这可不就是“money”吗?我后悔不该生这份好奇心。
“拿来!”曹主任伸出一只手,不知又在吩咐谁,却看见一个小厮递给他手中一件东西。
曹主任冲着跪在地上的壮汉慢慢地说:“这是你表外甥女的证,你拿去吧,明天你表外甥女可以嫁人啦。”
那壮汉喜出望外地跑过来,又作揖又鞠躬,千恩万谢地接过那证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我心中忐忑,打算找个地方蔽一蔽,忽听有人冷冷地叫我的名字,我一哆嗦,只好战战兢兢地走出来。
“你来干什么?”这声音好像从冰窖里发出,还夹带着冰碴子呢!
“我……曹叔叔,我求您给我写张证明,也好领证的。”我嗫嚅着说。
“哼哼——”
曹叔叔摇晃着二郎腿,看也不看我,只是一个劲地哼哼着。
“求求您了,曹叔叔,等我拿到证,我也会记得报答您的!”
这话一出口,我的两条腿竟然发软,我忽然明白,原来人的嘴一软,腿也会跟着发软呀,怪不得求人的时候常是跪着的呢,原来如此。
我正考虑要不要跪下来呢,曹叔叔已经先我一步从椅子上“腾”地跳起,抢步冲到我面前,他的头发和眉毛根根乍煞起来,样貌恐怖!
怎么回事?他好像被谁激怒了吗?我没有说什么得罪他的话吧,我哪里说错了?
“我忍你很久了!你这条狡猾的鲶鱼!”他冲我吼。他在我眼前就像一头凶恶的狼。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我。
“曹叔叔,我……我只是想求您帮我写张证明。”我试图向他解释,消除他可能对我产生的误会。
“你,你闭嘴,老夫没空听你啰嗦!小的们?”
“在!”
“这条狡猾的鲶鱼在我这儿白吃白住五年了!我已经受够啦,今天该是彻底讨回的时候啦!”
“讨!讨!”
“好!把她给我扔到黑水河里变成墨鱼,终身为我服役!”
我大惊失色,眼前瞬间出现一道翻滚着墨汁的黑水河,河里浮起一个个乌黑油亮的圆脑袋,两颗白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他们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认识一下他们的新队友。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大声喊。
“为什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却在我这儿白吃了五年的早餐、午餐、晚餐,你还问我为什么!老夫对你还不够仁慈吗?小的们,动手!”
“曹叔叔,等一等,请等一等!”我双腿一软,“噗通”就跪下来。
“曹叔叔,求求你了,放过我吧,这五年我可太不容易了,眼巴巴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同学都拿证走了,唯独我像个老油条,陪着一批又一批小弟弟小妹妹,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我日日自卑又煎熬,我的自尊已在这五年里被踩踏得粉碎!不是我赖这儿不肯走,我很努力,每次都是满分,这你知道的,曹叔叔,我就是缺少一张证明啊,曹叔叔……”
“哈哈哈——”
这笑声尖锐刺耳,如同深夜的猫头鹰站在枝头抖着浑身的翎毛在狂笑,听得人毛骨悚然。
“狡辩!诡辩!一派胡言!”他怒吼。
“曹叔叔,请您看在会会的面上帮帮我吧!”
这会子情急之下,我忽然间就想起来会会。
“什么?会会?那臭丫头!”
没想到,他竟咬牙切齿地说,“那臭丫头早已变成黑水河里的一头鱼了!”
我蓦然怔住,我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绝对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连声问,但是我已经按捺不住狂跳的心,浑身的血液直往上冲。
“我说会会那臭丫头已被我扔到黑水河里,变成了墨鱼!”
他一字一句,仿佛要把每个字咬烂嚼碎再吐出来。
我仿佛看见黑水河里又浮上来一个孤独无助的小脑袋,两行洁白晶莹的泪花正顺着漆黑的脸颊落入墨汁般的波浪里。
我的心揪得紧紧的,“会会!会会——”
眼泪和鼻涕哗哗流下,此时此刻,我才觉得会会已然成为我心中至亲至近的人。
我愤怒了,周身的血液涌上心头,我从地上蹿起来,想去一把一把亲手撕碎扯烂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我怒视他,步步近逼。我祈祷此刻我眼里能喷出火箭,立刻烧灭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这个人,在我眼前,在我的逼视之下,竟然原形毕露!——嗬!原来是魏忠贤豢养的一条狗——东厂太监曹公公!
我伸手指着他的鼻尖大骂:“你这条遗臭万年的死狗!你卑鄙无耻,作恶多端!你人面兽心,不得好死!愿秃鹰啄瞎你的眼睛,愿恶狼来吃你的肉,野狗来啃你的骨头……”
我竭尽所能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他,他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地喊:“抓住她,快给我抓住这个妖女!扔进黑水河喂鱼,教她变成鱼粪,永世不得超生!”
嗬,想得美!老家伙,我是不会变成鱼粪的,就是死,我也决不会顺着你的心愿!我恨恨地想。
“你这个坏东西,臭狗屎!我要掐死你,为会会报仇!”哪知他已经跑得远远的,一群爪牙正蠢蠢欲动,向我靠拢。
“掐不死你,我也要骂死你,气死你!”我边喊着边撒开腿跑。
身后的喊杀声愈来愈近,我感觉两条腿很不给力。喊杀声已到脑袋后面了,恐怕我马上要被他们捉住,怎么办?我实在不愿意死在曹公公的手上,死在他的意愿里。
我还在拼命地跑,忽见前边黑暗中银光闪闪,我惊喜异常,激动大叫:“蚯蚓大叔——救我——”
蚯蚓大叔提着一盏小灯笼,悠悠地走在前面,我惊魂未定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一间昏暗的小房子,任凭门外喊杀之声震天,此一刻,我心安静了。嗬!我一个小小弱女子,竟劳曹公公如此兴师动众,未免太抬举我了吧!
一样昏暗的房子,一样令人提心吊胆的木梯,我跟在蚯蚓大叔的身后亦步亦趋。
我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自从被推进这道门槛,我就迷失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一直迷糊沉睡,醒来一刻也觉得辛苦,可是这儿的医生总是想方设法地要把我吵醒。
我再次被他们唤醒,他们又在对我的身体做着各种检查。随便他们吧,我早已不在乎他们在我身上做什么动作,或是添加或是撤下一根塑料管。他们一边做检查一边轻声交谈着。
“要尽量使病人保持意识清醒,不能总是这么沉睡……多陪她说话,刺激她的中枢神经……这血压太低了……”
他们的话在我耳中犹如催眠曲,我控制不住又昏昏欲睡,一个人过来翻弄我的眼皮。
“哎,张医生,她丈夫的手术应该快开始了吧?”
“嗯,还有半个小时,已经在做术前准备了。”
就是这两句话,硬生生把我从沉睡的边缘给拉回来,我渐感清醒,想起了他们之前曾谈论的那件事:我的丈夫要求,通过手术献出自己的心头血来挽救我的生命!对,想起来了!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呢?我可是不同意啊!我坚决不同意……
听到了轻轻地开门声,接着听到有人喊:“孔姐,郝医生让你马上准备,去手术室做助手。”
“啊?怎么啦?郝医生这台手术不是丁医生的助手吗?”
“丁医生暂时有急事,不能上,郝医生点名要你去!”
“那你就去准备吧,孔医生,你看这床病人的情况也不能再耽搁了,手术还是越快越好!”一位男医生说。
“好吧,这儿先交给你们,我这就去准备。咦,奇怪,这血压怎么忽然间飙升了呢?”
“可能是她听到我们说话,情绪激动!这儿你先别管,赶快准备上手术台吧!”
孔医生轻轻拍了拍我,声音柔和地说:“你是个幸运的人,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然后她走了,我心急如焚,额头冒汗,迷迷瞪瞪的竟然翻身起来追着她跑了出去。
手术进行中,我亲眼看见白亮的聚光灯下,三五个裹着手术服的医生正围着我的丈夫,他们手边放着盘子、镊子、剪刀、锥子……
其中一位医生拿起寒光闪闪的剪刀,我看见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套……
我惊恐又无比心疼地哭起来:“请你们停下来,快停下来!我是他的妻子,我不同意他做手术,请不要伤害他!”
我竭力想阻止他们,停止伤害我的丈夫,可是他们对我的哭喊无动于衷。
他们的表现令我气愤,我抹了抹眼泪,开始大声呵斥:“我是他的妻子,你们竟然不听我的意见吗?我不允许你们伤害他!……我求求你们了,别伤害他!没有他,你们救了我,我也会死掉的,我会去自杀!……你们输了,知道吗?你们彻底输了,输了两条命,你们为什么不听我,为什么……”
我的歇斯底里丝毫不能影响他们在我丈夫身上舞刀弄枪。
我看见一位医生手捧一盘红鲜鲜的东西走出去。啊!晚了,一切都晚了!那分明就是我丈夫还在跳动的心脏!
一阵剜心的剧痛,使我软软地瘫倒下去。
“哎,醒醒!醒一醒!”
我又被医生唤醒,发觉自己仍然安稳地躺在病床上,我没有死吗?我感觉胸口还在隐隐地痛。我吃力地睁了睁眼睛,眼前一团模模糊糊的红色,我的心不由一紧,呼吸急促。
“该睡醒了吧,你可真能睡!”
还是那位孔医生,她拍着我,声音温和。
我心中想着我的丈夫,感觉心跳就要被卡住了。
“你可得快点好起来,你太幸福了,找到这么一位好丈夫,让人好羡慕呀!”
我想,她不会知道,我马上就该离开这个世界了,我要去和他在一起。
“你要好起来,千万不能辜负了他对你的这颗心。”孔医生的话更揉碎了我原已破裂的心。
我一刻也不能呆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里!我要马上绝了这口气,速速地去找我的丈夫!
“你可要好好地陪着他,这样的人,世间还能找到几个呢,偏偏你就遇到了,唉……”孔医生不知怎么了,竟把自己说得哽咽了。
唉,我的心已经死了,泪已经干了,我立刻就会弃了这口气,熄了这盏灯。
“哦,忘记告诉你了,你不用担心,手术很顺利,你丈夫情况很好,没什么不良反应,一切指标都正常!”
什么?
他很好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我已经是在阴间了吗?
我再次努力地睁眼,我看到了,没错!我看到一瓶鲜红的液体正顺着输液器点点滴滴注入我的身体里,我丈夫他到底怎么样了?
我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全身只有眼睛还是自由的。
孔医生看着我,微笑着说:“你好让人羡慕啊!我们可是都很喜欢你丈夫呢,好人就是招人爱,受人尊重。所以你得珍惜,快点好起来,别让他为你担心难过。”
她的这些话不都说明我丈夫还活着吗?他还活着!原来他还活着!我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下午,你丈夫说他一定要过来看看你,你可争气点,让他也高兴一回,别再睡着啦!”孔医生一边帮我擦擦眼泪一边小声地嘱咐我。
我不能辜负丈夫的心血,终于满载着许多人的祝福出院了。我们拎着大包小包来到了丈夫单位的职工宿舍。从此,这就是我们的新家了。出院前我已经知道,为了筹钱给我治病,丈夫背着我卖掉了我们家的房子。我不知道是丈夫前世欠了我的,还是我今生欠他太多,我该用几世来偿还呢?
这里是几排旧式老房子,青砖红瓦,看着倒是还整齐。每排五户,每户两间。听说这本来是打算建家属院的,不知怎么的后来改变初衷,改建成职工宿舍,所以每户都没有单独的庭院,每户之间也没有院墙隔开,只是一片连通的空地。地上杂草丛生,看上去荒凉偏僻。
我们住的这一排,算上我们才住了三户,确切地说是两户半。西边靠路边住着一家三口四川人,我们就住他们隔壁。靠东墙边住着一位退休老人。中间这些空闲房子,经领导同意,就暂作我们大家的仓库和厨房。
丈夫早在我出院前把房子收拾的整齐干净。进门是一间小客厅,客厅里摆放着简单的家具。中间挂着的两幅彩色布帘,把客厅和卧室隔开,布帘的颜色和图案我看着非常满意。
掀开布帘,卧室里依次放置两组衣橱,一张木床,一张写字台,我的小梳妆台,然后是丈夫心爱的钢琴。看着丈夫布置的这间温馨的小卧室,我心里是满满的幸福。
丈夫开始专心上班了,我也到附近一所小学应聘任教。我抽下午和周末的时间,动手收拾我们这排房前空地,先把杂草清理干净,再用铁锹把地翻了一遍,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春天,我在靠南墙的一边栽了五棵玉兰,玉兰下面栽了一簇簇蝴蝶兰,因为蝴蝶兰不挑剔,易养活,繁殖的快,开花也灿烂。
北墙向阳处,每户门前都栽种一棵颜色不一的月季。正琢磨不定这月季的间隙里该种什么好呢,东边退休的章大爷买来了菜籽和一些蔬菜秧苗,我们三个家庭成员一齐动手,栽的栽,种的种,忙得不亦乐乎。
章大爷总能按着时令适时栽种各种蔬菜,这样我们一年四季随时都能吃上新鲜又放心的蔬菜了,既节省了开支,又增添了乐趣。更有趣的是,每到夏天,我们家门前是菜园,更成了花园。许多漂亮的蝴蝶、蜜蜂在花间翩翩飞舞,三四岁的小男孩川川高兴坏了,在花间,在菜地里来回地跑着追逐蜜蜂和蝴蝶,我们都喜欢他,自然也就宠着他。
小男孩川川也特别招人喜爱,白嫩嫩的小脸,细长的眼睛,一笑起来就成了两弯小月牙儿。嘴巴甜甜的,成天爷爷,叔叔,阿姨地叫着,我们好像成了一家人。是的,我们已经渐渐地融成了一个快乐的大家庭,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逢年过节,大家一起聚餐,聊天,其乐融融。
在我眼里,这样的日子是静止的,无尽无休的。油菜花落了,菜籽儿明年又撒回地里去;月季花的花梗还在枝头摇着,新的花苞又孕育出来了……
每个早晨,丈夫在上班前为我梳头发,总是喜欢把红色蜻蜓发饰别在发髻上,然后总不会忘记吻一吻我的额角。
每个夜晚,丈夫总要坐着窗前弹着他心爱的钢琴,听着他的曲子我总能看见一轮皎洁的月亮从平静的海面上缓缓升起,所以我就给这首曲子叫做“我的月光曲”。每个夜晚我枕着“我的月光曲”安然入梦。
闲暇之余,我为章大爷画肖像,为四川宋大哥一家三口画全家福,为我和丈夫画一幅幅浪漫的牵手画。也为同事朋友画一些山水花鸟图。我在享受着生活的快乐美好,无忧无虑,我觉得自己像个快乐的小公主!而我的丈夫就是我的国王陛下,我的白马王子!
又是一个周末的黄昏,我和丈夫在县城边缘的一道小街上散步,卖各种杂货的店铺还在营业,“凌涓,凌涓——”听见有人喊,我定睛看时,正是我的老同学危凤,见她大腹便便地走过来,我赶紧迎上去。
“危凤,我们才几天没见,你,你这是……”
我指着她高高耸起的肚子问。
她笑着,“还不是我家那位,”他指指身后不远处还在购物的她的丈夫说,“天天的哭着喊着想要个闺女,这不,七个多月了,嘻,检查过了,这次还真是个闺女!”她抚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开心地说,脸上乐开了花。
“哦,那真恭喜你了!——我记着你们有两个儿子了吧?”
“是呢,俩儿子!想一想怪要命的,上哪儿去捞那么多钱,到时候没钱讨老婆,就都招赘出去算了,哈哈……”
“那怎么会?你和你老公都挺能挣钱的,还有儿子大了也能帮忙啊!”
“嗨,这么大年龄了,再生孩子,说起来都觉得不好意思,每次去做B超,医生问年龄,我都说三十八了,哈哈,没敢说实话。”
我笑了,“也不算大吧,现在的高龄产妇不都比你大得多?哎,可是你今年多大了?”
“你怎么忘了,我比你大两岁,我属狗的,今年四十了都,那时候你可是咱们班年龄最小的!”
“哦,对对!时间过得太快了,还来不及思想自己的年龄,一年就去了,这猛然一提起来,竟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大了。”我这才意识到我和丈夫也都三十八岁了!
和危凤告别,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夜已轻轻拉下了帷幕。我心中惆怅。丈夫牵着我的手带我小跑,因为心情沉重,跑出几步便觉得跑不动了,他把我驮在背上,像往常一样摇呀晃呀,只是这一回,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站在自家门前,看着清冽的月光一如既往地照亮了门窗和墙壁,又透过玉兰的缝隙投射到一丛丛茂盛的蝴蝶兰上,虽然我每年都会处理掉许多蝴蝶兰的根茎,但它繁殖能力强大无比,还是渐渐又铺满地面。
我忽然记起,住在东边的章大爷已在去年搬回老家养老去了。川川一家三口也早在几年前回了四川老家,再无联系。我心中不由感慨,岁月匆匆,一转眼我们在这里已度过了十五个春秋!眼前还是这一排房子,现在却只有我俩还在,还有这月光依旧皎洁。忽感今天的夜晚出奇的静谧,我心头不禁又平添几分凄凉。
丈夫打开门,我们进了屋,月光也跟着泻进来。
“今晚月光亮堂,咱们先别开灯吧,”见丈夫要去开灯,我阻止他说,“我有话想跟你说,只是不想开灯。”
丈夫回过身来,笑一笑,回到我身边,看着我,等着我。
我一肚子话竟不知从何说起,哎,干脆直说吧,其实他心里是知道我想说什么的,他早已经知道了,在我眉尖心头刚开始酝酿忧伤的那一刻。
“我想,我非常想生个孩子!”话一出口,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悲伤。
他把我轻轻揽到怀里,我竟是那么的依赖他的怀抱。
“我很后悔,这些年我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早想着给你生几个孩子呢?”我伏在他的胸口喃喃地说,内心深深地自责,眼泪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他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今晚,”我顿了顿,鼓起勇气说,“今晚你一定要给我一个孩子!”尽管做了多年的夫妻,一旦说出这样的话来,仍禁不住面红耳热,心“咚咚”乱跳。我同时感觉到他的心跳动的地厉害,甚至要把我贴在胸口的脑袋震动起来。是呀,我的心里涌动的可是他的心头血呀!
我仰起脸,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
月光下,这是一张与我生命交融在一起的脸庞,和我的审美完全吻合的坚毅俊朗的脸庞,这轮廓已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骨髓。
这双正凝视着我的眼睛,深如潭水,装满无尽的柔情爱怜,有你这一眼,,此生应无憾!可是,为什么?明明应该感到沉醉和幸福,为什么我偏偏读出了其中的伤痛,莫名的难以言喻的哀伤,我的心也跟着痛。
我躲过他的眼睛,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今晚一定要怀上你的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
他把我抱得很紧,紧贴着他宽厚温暖的胸口,我清晰地感受着他的心跳,我的心也“砰砰”地跳,两颗心几乎要冲破拦阻跳到一起了。他抱得我好紧,好像要把我勒进他的身体里,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同时也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他把我抱起来了,缓缓地穿过布帘,来到床边,轻轻地放我在床上。
他轻轻地吻着我的额头,鬓角,他的嘴唇好烫好烫。我突然感觉有泪水点点落入我的鬓角,暖暖的,带着他的体温,他在哭泣,无声的哭泣!泪水浸湿了我的一片发根,我的心好酸,一串泪水顺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
耳边响起了悠悠的琴声……
一轮带着一抹红晕的满月从平静的海面渐渐升起,——我的月光曲!
琴声绵绵,月亮越升越高。
海面上起了风浪,白色的浪花和着琴声在海面上奔腾跳跃。风越刮越大,浪越涌越高,我被一朵浪花高高地托举,像一片树叶,轻飘飘地浮在浪尖上。一架梯子在我头顶摇摇晃晃,我伸手抓住梯子,爬了上去。
梯子的顶端是一座浮桥,我翻身上来,看到几个人影在桥面晃来晃去,好像在施工。
浮桥尽头是一座荒废已久的鼓楼,我走进去,里面到处堆积着厚厚的灰尘,蛛网无处不在。我在蛛网间穿梭着走出鼓楼,星光下,是一片茫茫的荒野。
星光依稀,我沿着一条坎坷的泥路迷茫地走,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宅子时,我走过去,推开吱吱呀呀的院门,看到堂屋里坐着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妇人,正在穿针引线绣鞋面,时不时把手中的针塞进头发里去擦拭一下,再接着绣,这一幕好眼熟!还有她脚边那熟悉的针线筐,我眼角湿润,禁不住喊:“姥姥!”
她缓慢地抬起头瞄了我一眼,继续埋头做她的针线活。
我再喊她,姥姥还是对我不理不睬的,我自觉没趣,独自站立片刻,便悻悻然离开了小院,再吱吱呀呀地给带上院门。
我像个孤独的流浪者,流浪在空寂的荒野。一条条小路,一条条沟渠在我脚下延伸。我不知道自己在朝哪里走,前面影影绰绰有个人影向这边跑来,待离的近了,看到是个四五十岁的妇女,衣衫破旧,头发蓬乱,满脸笑容,一边跑着跳着,嘴里喊着:“去买果果糖喽,去买果果糖……”
直到她跑到我跟前的那一刻,我忽然认出,这妇人竟是我的母亲!
竟然是我的母亲啊!
她竟然独自一人在夜里到处乱跑,看着她身上破旧的衣服和乱蓬蓬的头发,看着她脸上挂着孩童般单纯的笑容,我心痛了!
我拦住她,大声喊:“娘,你这是干什么?”
她停下来,木然地看了我一眼,又笑嘻嘻地举起手中的一角钱,跳着喊着:“去买果果喽,去买……”
“娘!”我喊,又挡着她面前。
“我去给你买果果糖吧!”我软声地说。
她站在原地不动了。我转身顺着她跑的方向去给她买果果糖。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灯火昏暗的小店铺,不知这家小卖铺为什么会在这么一处洼坑里,脚下的路特别难走。店里又脏又乱,好像几年没有营业的样子。
“有人吗?”我对着落满灰尘的柜台喊。
“有!”走过来一个矮矮的中年男人。
“有,有果果糖吗?”我迟疑地问。
“有!”他开始到处翻腾,半天摸出一根棒棒糖来。
“这不是棒棒糖吗?”我疑惑地问,我真不知道果果糖到底长啥样,但这分明就是棒棒糖啊!
“这就是小孩子口里说的果果糖。”他对着我说。
“哦,那就再多拿几根吧!”
“我得找找看!”他说。
他找啊找啊,最终找到了三根棒棒糖。
“只有这些了。”他说。
当我把三根棒棒糖递在母亲手里的时候,她高兴地跳起来,嘴里又喊着:“吃果果糖喽,吃果果糖……”她举着她的果果糖开心地跑走了。
我悲哀地在这荒野转来转去,不知该何去何从……
远处似乎有微光跳跃,会是蚯蚓大叔吗?我心中猜测。渐渐地又隐约看见了银光闪闪的蚯蚓,果然是蚯蚓大叔!我想去看一看他,就朝着光亮走过去。
蚯蚓大叔挑着那盏小灯笼在前边走,后边跟着四五个人,他好像没有看见我,于是我转到队伍后面跟着走。
又来到一间昏暗的小房子,房子里仍然是残破不堪的木梯,蚯蚓大叔挑着灯笼在前面上了木梯,后面的人也跟随着上去。可是,走在我前面的两个人并不跟着上去,只见他俩相互使个眼色,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转到木梯的右边。我虽然不明白他俩这是干什么,但已经跟在他俩身后了,不妨就跟着走吧,于是我也猫腰悄悄地跟随他俩身后,来到木梯的底下。他俩悄悄地推开楼梯下一扇隐蔽的小门走了出去,我也赶紧尾随着出去。
刚走出小门,我们仨又赶紧猫腰躲起来,因为我们立刻又进入一间一模一样的小房子,一位蚯蚓大叔挑着小灯笼正引着人上木梯呢!啊,此时此刻我才明白,原来并不是只有一位蚯蚓大叔!
等他们都上了楼梯,我们三个又悄悄转入楼梯下面,推开下面隐藏的一扇小木门。
就这样,我们悄无声息地,像躲猫猫一样地在几位蚯蚓大叔的眼皮底下推开了一扇又一扇隐秘的小门。
又一扇小门推开,我尾随他俩悄悄走出来,咦,这次出来却看不到他俩的影子,哪里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失踪了呢?我左看右看,这是到了哪里呢?没有了小房子,没有了木梯?我懵了,不知置身何处。
我回头看看刚走过来的木门,却看见了门头上方悬挂的门牌——“迷宫七号”。“迷宫七号”?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正琢磨着,耳边忽然传来悠悠琴声,如此耳熟的琴声来自哪里?琴声中,我仿佛看见一轮带着红晕的满月从平静的海面慢慢升起,啊……我仿佛听到了大海在低低地呜咽,“啊!”,我的心猛然间一颤,——我的月光曲!
“嗨——涓!涓子——”
有人在大声呼唤着我,我呆呆地四下里观望。
阳光照耀下,石阶亮得刺眼。石阶上坐着两个吃糖葫芦的姑娘正对我大声喊话。
哦,是赵云,田田!再见她俩,我恍如隔世。
我回过头来,盯着悬挂门头上的“迷宫七号”门牌,一时如入云里雾里。
“还会头!还回头!涓子,你舍不得出来再回去吧!咯咯……”田田站那边喊。
赵云也在那边大笑,“涓,你可真行!一个小小迷宫你说你这么久,我的天!”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来到她们身边。
“给你,别嫌弃,忘记给你买啦都,要不我再去给你买一串?”田田笑呵呵地把糖葫芦递过来。
我摇摇头,“谢了,我真的不想吃!”
田田订着我转了一圈,咯咯地笑,“哎吆吆,怎么啦这是,进了趟迷宫,怎跟丢了魂似的?莫不是迷宫中有奇遇,遇到你的青蛙王子啦,咯咯……”她俩开怀大笑,而我的心很沉很沉。
下了花果山,我们一行十来位老师去看了东海。在海滩市场,老师们精心地为这次旅行挑选纪念品,我也买了一艘由大大小小的贝壳制作的小帆船。当天夜里,我们就乘公交车返回。
回到家里,迷宫经历点点滴滴萦绕心头,我思念之情也与日俱增,却无法宣泄,终于病倒,几乎要死。父亲日夜守在我窗前,眼睛哭得已睁不开,我看着很是心疼。想着那两年我母亲和姥姥相继过世,对父亲身心打击很大。我姥姥一生只养育母亲一个孩子,而我母亲又先她一步离世,一切的担子都落在父亲一人身上,包括姥姥的丧礼,更是让父亲耗尽心力。
是的,我还有姐姐、妹妹和弟弟,但我若是从此死掉,对父亲来说,也是一样的残忍。不能再伤害他了,我可怜的父亲!我明白了,活下来是我对父亲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能那么自私!
后来,我渐渐好转,父亲对我说,那段时间我常常发烧说胡话,可把他吓坏了,一颗心天天悬在嗓子眼上,天可怜见,让我又活了下来!父亲为了让我能开心点,不知从谁家借来二胡,三弦、提琴等民间乐器,让我拉着解闷。他说我生病的日子,嘴里常念着月光曲。
那一年我二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