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金多虾

4、照面

　　周六近晌午，林或起床洗漱，接到成川爽约信息：“临时发现内鬼，书店交易取消。”

　　就没靠谱过。

　　林或按熄手机屏幕，往牙刷上挤了牙膏。

　　刷到一半，手机响了，林或按了接听键以及免提键，对面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传了过来。

　　“林或，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嗯。”林或含着牙膏沫含糊地应着。

　　“那怎么没回我，我还担心一阵。”

　　林或吐了一口牙膏沫子，“行了吧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方遭遇强敌，实在走不开。”

　　“争取到零花钱的主动权了？”

　　“没呢，要不怎么趁我爸妈不在家偷偷在家玩一会儿呢。”

　　“昨天谁信誓旦旦说从今天踏入书店起便洗心革面的？”

　　“所以我这不是还没踏入么，悬崖勒马。”

　　“呵。”

　　“你是唯一一个我打着游戏还分心讲电话的人。”

　　“真荣幸，你是唯一一个约了我去书店三次都勒马的人，马都被你勒死了。”

　　“哈哈，要不你今天也别去了，一起？学习早晚开始都可以。”

　　“我跟你不是一路人，我是真决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人。”林或脑子里闪现了那个把参考辅导书塞得满满当当的桌子和颜妈的话。

　　“你看，近朱者赤，在我三次书店之约熏陶之下，你终于在这次迈出了脚步。”

　　“你好好做个人吧。”

　　“你一个人去？”

　　“要不然呢？”

　　“我这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要不你找你的第二好友殷泽陪你去吧？”

　　“要去抱团炸书店么？话说这个第二好友怎么排位出来的？”

　　“我排的，你好友里面我第一，其他的二三四五看我心情。”

　　“你真给自己脸上贴金。”

　　“嘿嘿，你等会儿去书店的时候也顺便帮我买两本练习册吧。”

　　“你会写么？”

　　“买不买是一回事，写不写又是另外一回事，学习的形式要框好，态度要端正，然后才能波及至行动。”

　　“估计只有你现在房间炸了才能波及你。”林或把牙刷洗好放在旁边的牙刷架上，扯过一次性棉巾擦了擦嘴，不客气地说。

　　两人来回又浑扯了几句，林或才挂了电话，此次去书店的决心丝毫不减，不因成川的再再次爽约而转移。

　　林或和成川的成绩不温不火，在正式考试的年级排名上能混个中间往上一点的位置，偶尔林或能进前百分之三十的行列。

　　好吧，所谓的偶尔等于以及只等于一次。

　　颜妈对林或没有太多要求，也不是不关注他，只是之前关注重点不全在成绩上，要补课要参加兴趣班当然是很好，不去也没什么，简而言之开心最重要。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林或本来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从小到大乖乖成长，从来没出过打架请家长这一类的浑小子事迹。

　　林或的学习虽然在当前学校混个中等水准，但是拿到周边非重点高中，怎么也要次次前百分之三十吧，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林或还时不时给班上垫底的同学讲讲题，发挥一下自己上游储备选手的余光余热，并且每次都非常热情，在学渣群中有口皆碑，奔走相告，有人不惜跨班来找，徜谈心扉。

　　知音觅知音，两眼泪盈盈，所谓只有半学渣才能懂纯学渣的脑回路，有些题，要让一个学霸来讲，是讲不通的，怎么也点不破，死活也说不明白，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

　　但是林或可以。

　　这一切，为林或的好人缘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但每次林或决心要再往前走一走，闻闻上游的空气，都被成川使个绊子拽下来，游戏啦，打球啦，电玩城开张啦……并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就这儿好，别往上挣了。

　　林或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告诉自己，这次，是一个全新的起点，虽然颜妈对自己的学习一直没有要求，直到前段时间才委婉地提出了建议，但是不能把家人的宽容当成自己不要脸的资本，为了给颜藻冲个好榜样，让她能有一个往上冲的目标，自己就要努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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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或去了家两铺面的私人老书店，这里参考书籍还算齐全，不像商场书城难挑，很多学校的教辅资料都在这里订货。

　　林或心情不错。

　　过道上席地坐了好些看漫画的小学生，林或挑选了两本被推荐的散文集和一本作文精选集，然后去了教辅区。

　　教辅区几乎没什么人，林或在里面慢慢找着自己想要买的资料和练习册，本来他可以直接把名字告诉老板，让老板帮忙找，不过他眼下没什么要紧事，而且挺享受这种慢悠悠找书的乐趣，买完书他还打算去公立图书馆里做一套他新买的卷子。

　　林或挑挑拣拣，视线之内全是花花绿绿各种大标题文字的辅导材料，林或一本本翻过去，像是沙滩寻宝一样，顺便也帮颜藻看了看她们高一年级的资料。

　　手上刚落在一本蓝色封皮的书面上，视线内出现了一只骨节清晰的手，从他面前经过，往前面轻轻一挑，勾过来一本红色书皮的《数学直通车——高阶练习题库》。

　　林或微微转头，看到一张轮廓明朗的侧脸。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能直接认出来了。

　　林或的社交本能因为这书店的无名巧合噗噗沸腾。

　　这里是书店啊，多巧，多不容易，能遇到一个熟人。

　　大概是受成川阴影祸害太深，以至于林或看到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便深以为自己的社交圈的地点得到了质的升华。

　　这样的病态心理在林或冒出见到故人的讶异欣喜表情后，被立即杀出的理智给压下去了。

　　理智是上次那句——“我没有朋友。”

　　但上一秒那见到故人的欣喜表情收到尾声，尚未散尽时，对方却转过脸来，似乎看到了林或脸上残留的喜形于色。

　　他看了看林或，十分和善地笑了笑，道：“你好。”

　　连恍然认出的表情环节都省略了，自然地像是在这里等了林或很久似的。

　　倒是林或突然尴尬了一下，连刚才散走的情绪也来不及调动了，语气慌慌的，忙回应，“你好。”

　　因为没有朋友，所以一个人来逛书店？

　　林或看见对方逛书店跟逛超市差不多，只要给他一个手推车，他就能把目及之处的所有书都买回去，典型的学渣小白突发念头想要改过自新但没有做任何攻略的冲动购书。

　　林或的乐于助人是惯性模式，有时候看也挺滥情的，但是此时好像多了一点其它的感情，因为颜藻遇到的事情，因为上次对方悄无声息借过来的一把伞，也因为心里一丢丢的善良作祟，没有朋友是挺可怜的一件事，再者，身份的接近让林或与之心理上的关系更进一步，半学渣与纯学渣之间惺惺相惜的感情也油然而起。

　　对方拿起一本练习册，注意到旁边一直有人在看着他，于是也将视线回望过去，看了看林或，“怎么了？”

　　好了，就让我用纯洁的友谊来拯救你吧，同学。

　　见对方又盲目拿起的那本习题册，对方又主动询问过来，林或略委婉地道：“这上面大多是高三的知识点，没学过。”

　　“这是高三的习题册？”对方似乎也才知道，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

　　“嗯，虽然封面上没写，还有你刚才拿的这本，”林或指了指他手上刚才拿的那本红皮书，“这里面都是最新的竞赛题，一般数学老师会买回去刷刷新题型，我们现在做，可能不太合适。”林或对于拯救同学这种事轻车熟路。

　　“哦？我对选辅导书不太懂，”对方面露困扰，向林或投来求助的目光，“应该怎么选？”

　　与前两次给林或留下的冷淡气质判若两人，对方双手捧着刚才挑选的厚厚一摞书册子，站得笔直，语气太乖，活生生一个求知好学却没有方向的可怜学渣模样，让有口皆碑的上游储备选手林或本能地想要伸出援助之手。

　　林或抽走了他手上一摞书册的几本，“这几本，就不要了，太难，保证你一页都写不下去，打击自信心。”

　　对方从手上的书册后面露出脸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写过？”

　　“嗯，现在拿来垫桌脚了，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直接送你，就不要浪费钱买了。”

　　“不用，听你的。”对方接受。

　　“还有这几本，也最好不要了，后面的参考答案不是‘略’就是‘我知道你都懂的’五步式断层解析，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间隔了一整个太平洋。”

　　抽抽拣拣，对方手上的练习集子已经没有了，还剩两本随堂辅导书，本来林或也想抽走，但是想到对方和自己一样一鼓作气来一次书店，不能全盘否定别人的选择。

　　然后林或照着脑海里的的书单，拿了几本给成川以及自己量身准备的练习册以及辅导书，紧接着在一本习题册前面停驻了一下，认出这个是上次颜藻心上人摊在桌上的那本习题册，犹豫了一下便拿起来递给了对方，道：“如果那些都写完，没有什么问题，心态有些膨胀了，就写写这本习题集，翻开第一页就能让心情平静下来，发现自己和学霸小指头的差距，起戒骄戒躁的作用。”

　　对方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嘴角，看了看这本林或口中“戒骄戒躁作用”的习题集。

　　最后手上的书只剩下诸如《基础通关大宝典》《举一反三例题集》《趣味地理图解》等基础书册。

　　逡巡片刻，林或给自己以及成川拿了一本高中公式合集，顺便问了问后面的人，“这个你需要么？”

　　对方点头，表情懵懂，“可以，需要。”

　　最后两人排在收银队伍后面，林或抽空给成川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回过头去的时候，见对方脸上残留着一些不明意味的笑意，和刚开始林或没来得及往回收尽的“喜形于色”如出一辙。

　　不过林或也不甚多想，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对方手上的一沓书，“还行吧？会不会多了点？”林或问。

　　对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书，“不会，”然后抬头注视着林或，道：“选得……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