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君子兰》闲亚

4、爱吃手抓饼的女孩

　　这天吃完晚饭回去以后，林风脱下脏兮兮的衣服，准备好好洗个澡。跑完步的汗味和吃火锅留下的味道在衣服上混合，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在公共浴室的喷头下畅快地冲了很久，他感觉好多了。洗干净之后，他回到寝室，用毛巾擦着头发，感觉清爽了很多，人也慢慢从此前那种难受的尴尬中回过神来。他开始思考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情。

　　确定了新闻稿的议题——采访肖兰之后，众人又热火朝天七嘴八舌地聊了半天，究竟应该写哪些内容。林风控制住既兴奋又不安的心情，囫囵听了几句，大概也了解了肖兰一些。但是他一直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话会不会显得不太好。饭桌上的六个人，只有两个人一直没说话，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肖兰。林风忍不住偷偷观察肖兰，她实在是太冷静了，好像这件事与她完全没有关系一样。林风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个人一贯如此么？好像没有神经一样，好像很难生气，也很难开心，没有什么事能够让她有一点情绪上的涟漪。

　　但是众人吃完以后，走出饭店，准备回学校的时候，肖兰主动叫住了林风。“加个微信吧。”她平静地说，“如果需要什么素材，可以找我。”

　　此刻林风坐在床上，捧着手机，愣愣地看着那个微信的头像。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有点恍惚，无法相信自己已经加上了肖兰的微信，还是她主动来加的。肖兰的头像是一个卡通猫，眼睛大大的，就像她自己一样。林风点开她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三天可见，这很好。但是即使能够看见一年以来的动态，也不过是寥寥几条。林风数了一下，一共四条，平均每三个月发一条。而且这四条中，有两条是分享。嗯，是个不爱发朋友圈的人。

　　林风看着她唯二表达自我的状态，一条是关于跑步的——情理之中，那是一张湖边景色的图片，配文字：“第一次来东湖跑了一圈，风景不错。”东湖是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园里的人工湖。另一张，则是电脑屏幕的截图，屏幕上显示着Linux系统的终端界面，配文字：“配置了一天的环境……心好累。”就这么两张，没有任何自拍。

　　林风心想，可能这就是她生活的重心吧。技术和跑步。每一个与自己好像都没什么关系。但既然决定要写这篇报道，那么总还是要与她聊一下。他点开头像，进入到发送消息的页面。然后他停下来了，有些为难。该怎么说？

　　林风并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然而面对肖兰，他却显得尤其被动、迟疑、婆婆妈妈。

　　大概磨了一会，他终于下定决心，发了几行字过去。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采访你一下，为报道找找素材。”

　　按下发送键以后，林风感觉自己的心悬了起来。等待回音的时间仿佛几百年那样漫长。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肖兰的回复很快来了。非常快，可能只有几秒钟。大概算是真正的“秒回”。

　　“好啊。”她回了这两个字。

　　林风感觉心里一阵欣喜，于是赶紧打起字来。打了一半，看见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于是他停了下来。

　　肖兰的信息很快又来了：“我明天下午没课，你可以吗？”

　　林风几乎不假思索地回复：“可以可以，我有空。”回过之后，他才想起来思考一下自己究竟有没有空。还好，明天下午他也没课。

　　肖兰那边没有动静，应该是等他的进一步回复。林风想了一下，又发：“明天下午四点，在东门的非墨咖啡见，如何？”

　　微信里的回复很快来了：“嗯，好的。”

　　对话结束了。林风的手机又变成了惯常有的，静悄悄的状态。

　　林风捧着手机坐在床上，有点愣神。好像一切都比他想象得要容易了些，也许太过容易了。但这一切不正是他暗自渴望的吗？

　　第二天下午，林风早早地等在了东门。其实也没多早，也就早了十分钟吧。他心神不宁地站在大门内侧，一边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一边看着远处是否有肖兰的身影。距离四点还差三十秒的时候，肖兰终于出现了。她穿了一条黑色长裤，上身是一件浅蓝色的外套。外套敞开着，可以看出里面穿着一件白色T恤衫，正面有一个史努比的卡通形象。

　　刚好四点的时候，肖兰站在了林风面前，微笑着说：“来了。”

　　林风看着她衣服上的史努比，有点挪不开眼睛，又有点想笑。堪称点睛之笔，让她本来严肃清冷的样子，多了一点可爱。

　　两个人在非墨咖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肖兰先坐到了面对门的那个位置。林风点了一杯拿铁，肖兰点了一杯零度可乐。

　　林风问：“你不喝咖啡啊？”

　　肖兰摇了摇头：“我对咖啡|因很敏感，这个时候喝的话，晚上就不用睡了。”

　　林风点了点头。两个人就都没有说话，场面有一点尴尬。但沉默还是被肖兰打破了。她说：“你想问些什么？”

　　林风这才回过神来：“哦对，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个文章应该怎么写。”

　　肖兰点点头，她的两只手臂随意地搭在桌子上，身体稍微前倾了一些，眼神专注的看着林风，像是准备好了，要听他的说话。

　　林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他早已准备好的那一页——今天上午的政治课上，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苦思冥想了一上午，总算想出了一些想要问肖兰的问题。或者说，他是绞尽脑汁地从自己过多的问题中选择了一些，看起来不那么显得处心积虑，也不涉及个人隐私的话题。

　　他开始问了：“你可以谈谈你是什么时候加入跑团，又是因为什么加入的呢？”这个问题直入主题，而且非常正常。

　　肖兰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因为喜欢跑步啊，一开学就加入了。”

　　林风等她再补充更多细节，但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气氛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林风只好又开口：“那你在学校每届运动会上都取得了几乎全部都是第一名的成绩，是不是因为训练很刻苦啊？”

　　肖兰很干脆地回答：“还好吧，主要还是看天赋。”

　　林风本来正想喝一口咖啡（以掩饰短暂沉默的尴尬），但听见这一句，差点喷出来。他赶紧拿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嘴，对肖兰苦笑：“不要这么实诚吧，好歹讲一些什么热爱成就梦想之类的鸡汤话啊。”

　　肖兰却没有笑：“不是啊，体育运动本来就是看天赋。第一年运动会的时候，我已经有很久没跑了，高三一直在复习。但是突然跑那么一下子，也比大多数人的成绩要好一些。”

　　林风挠了挠头：“这下可怎么写，我本来想写一个，你与跑团一起成长的故事。这样看来，跑团有成长，但你没有。你是一直都这么强。”

　　肖兰想了想，说：“那你还是别写我了，写跑团就行了。”

　　林风说：“还不是你那个朋友莫菲，她说要写你的嘛。”

　　肖兰笑了：“莫菲啊，你不用管她，她总是这样，对任何事情都想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她喜欢控制别人。”

　　林风吐了吐舌头：“她知道你这么想她吗？”

　　“知道啊。”肖兰无谓地说，“我在她面前也是这么说的，我还总是叫她控制狂。”

　　两个人讲到此处，反而话匣子开了，让气氛逐渐放松活络起来。但是林风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早上睡了懒觉，起来得晚，大约十点半才吃早饭，那午饭自然就省了，等到现在这个时刻，已经过了差不多六个小时，所以也是饿了。

　　肖兰当然听到了这个声音，她依然直来直去，对林风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你饿啦？”

　　林风感觉脸上有点发烧，但头很自然地点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声音：“嗯。”

　　肖兰从地上拽起自己的书包，人已经站了起来：“走，咱们吃饭去。”

　　结账的时候，林风很自然地抢先说：“我请你吧，之后宣传稿的事情还要多麻烦你。”

　　肖兰已经打开了支付宝的页面，听了他说的话，抬起头来，迟疑了一下，然后很爽快地说：“行，那今晚吃饭我请你。”

　　她这样说，林风觉得也不好拒绝或者推脱，否则就显得矫情，于是点了点头。

　　二人走出非墨咖啡，站在东门那条长长延伸的下坡上。从这里再往外走不远就是东川科大附近有名的“堕落街”，一路上有无数吃饭的地方。如果是林风自己，他可能会直接去距离东门最近的一家盖码饭，因为方便省时又省钱。不过既然肖兰说她要请，那么最好还是听她的意见。

　　林风问她：“你想去哪吃？”

　　肖兰的眼睛亮亮的：“走，先去那家摊子。”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架流动餐车。

　　两个人走过去，林风才发现，那是一家做手抓饼的摊子。林风是南方人，不是很喜欢吃面食，所以不常买饼类的食物。不过偶尔吃一下也没什么。两个人便要了不同的内容，林风因为顾及到是肖兰请客，没敢发挥全部实力，只加了鸡蛋和生菜。肖兰倒是大大咧咧地要了一个全家福，除了标配的鸡蛋和生菜，还有里脊、火腿肠和肉松。林风看她满面笑容地接过包裹得鼓鼓囊囊的饼，忍不住她：“你很喜欢吃手抓饼啊？”

　　肖兰点点头：“对呀。”付过钱之后，她拍了拍林风的肩膀，说：“走，咱们去粥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