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庭前花

1、魅独白

　　我是个没有完成任务的死士，死士没有完成任务自然是要死的，只是我没死，或者说我暂时还不会死，因为我有了新的任务。
　　我的主人是夏国的大王，我是他魑魅魍魉四位死士中的魅。我最擅长的就是模仿，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我见过那人一次，我就可以模仿他的声音，动作，神情……而主人给我的任务就是模仿，只是他让我模仿的就是主人自己。
　　比起让我模仿成敌国重要人物的身份去偷取情报，这个任务显得太简单了些，无非就是让我模仿成他去骗一个双目失明的男人罢了，只是这个男人的身份有点特殊，是邻国的皇子。
　　除了太过暴戾这一点，我其实很敬佩主人，他横扫千军让夏国在乱世立于不败之地，让夏国的百姓免受战乱之苦，他是个真正值得我敬佩的帝王。当然，我更加敬佩他的勇气和坦诚，主人喜欢男人，这不是秘密他也从没想过要把这变成秘密。
　　三十出头的人了，后宫中除了几名貌美的男人外竟然找不到一个女人，不管其他国家针对他这一点发起怎样的言论，他都毫无所动，依然如故。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像主人这样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并且不顾别人看法去勇敢的追求呢？所以我更加敬佩他。
　　主人爱男人同时还是个痴情种子，三年前与靖国的一次大战中，主人亲赴战场，虽然受了重伤，却让他邂逅了一段姻缘，伤好后回宫带回来一位文文弱弱的男人。听说那人救了主人一命，主人与他情投意合已经定了三世情缘。从此那人便成了主人心尖上的宝，后宫里的男人全成了怨夫，偏偏主人保得紧，没人敢动他。
　　既然是已经有情缘的人了，自然是不能再娶别人，那对于主人让我做的事，我也是能理解的。只是这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即使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还是我让我这个经历过生死的人惊出了一身汗。
　　说了这么久，我还没说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呢。其实真的很简单，就是让我模仿他跟他的皇后恩恩爱爱，说得再直白点，就是让我去骗那个双目失明的男人，让那个男人把我当成主人，然后给他一种与主人甜甜蜜蜜的错觉。
　　我刚听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只想骂娘，这么缺德的主意是谁想到的！
　　我经常偷偷潜入敌国完成各种任务，但是对国内的情况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比如在主人的带领下我们刚刚灭掉了一直虎视眈眈的靖国，让夏国跻身于三大强国之一。
　　三国鼎立，平分秋色，这些并不能让主人满足。三个国家中稍微弱小一点的就是秦国了，所以秦国很自然的成为夏国和梁国觊觎的对象。
　　说秦国相对弱小一些，并不是因为秦国军队人口或者土地数量少，相反的秦国是三国之中土地最多军队最强大的一个。只是现如今的秦王已经年迈没有几年活头了，而他的膝下只有一子还是个双目失明的，也就是说秦王偌大的家业将来会无人打理，繁荣的秦国可能会因为秦王的去世立刻瓦解。
　　于是拯救秦国与为难之中便成了秦王近几年的主旋律，盼着秦王早点去地府报道也成了梁国和夏国的主旋律。
　　主人终究没有耐性等到秦王去世，在这之前便对秦国下手了。只是他用的方法很奇特，出乎所有人意料。
　　因为他向秦国提亲了，对，没错，主人他向秦国提亲了，夏王求娶秦王之子秦可卿。所有人都知道夏王喜欢男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夏王求娶秦可卿是别有用心，但是令所有人都惊讶的是，主人这异想天开的想法竟然得到了秦可卿的同意！他表示愿意嫁给主人！
　　两国和亲永结友好，有情人终成眷属，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既然如此还有什么理由阻拦呢？挑选良辰吉日，该走的程序一样不少，主人风风光光的把秦可卿娶回来了。
　　我的任务也就此开始了……
　　记得本该是主人和秦可卿洞房的那一日，主人牵着秦可卿的手完成了所有成亲的礼节又送走了秦国的使团之后，主人把我推进了秦可卿的椒房殿，而主人自己却是转身进了那个男人的倚兰殿。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么缺德的事情，我难免有些紧张，仔细拢了拢身上的婚服慢腾腾的走到秦可卿的身边。
　　有些双目失明的人鼻子极灵，为了防止被他识破我特意换上了主人刚脱下来的衣服，再配上我伪装出来的主人的声音，绝对以假乱真，当然我懒得再去改变容貌，欺负的就是他眼睛看不见。
　　秦可卿可能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身子微不可查的缠抖了一下，只是依旧安静的坐在床头，那样子活活脱脱就是个等待丈夫的小媳妇。他穿着与我身上同样款式的大红色婚服，头上盖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我看看他再看看我，还别说，我真有种和他成亲的错觉。
　　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我立刻调整呼吸压下心中的不安，然后伸手掀开了盖头。
　　秦可卿本就生得好看，容貌艳丽，再盛装打扮更是美得惊心动魄，最为难得的是在我掀开盖头的那一刻，他刚好微微抬起头来，对我露出一个羞怯又隐隐带着期待的笑容。虽然水汪汪的大眼睛没有焦距，但是他的眼睛他的人真的很美……
　　只是那一眼，我便被他摄了心魄。以至于后来他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清，现在回忆起来好像是“夫君”。对的，他略带紧张和欢喜的唤我夫君，虽然知道我与他之间只是欺骗，他那一声“夫君”也不是对我唤的，但是在他对我说出那句话时，我有些激动有些失落有些痛。
　　不过，我是个合格的死士，知道如何调整自己的情绪，我还没忘记主人交代的任务，就算我已经没有活路了，也要在死前漂漂亮亮的完成主人交代的最后的任务。
　　眼下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洞房了，不过总得有点气氛不是？
　　我坐在他的旁边握着他的手学着主人的声调语气，深情款款的说出主人先前交代话：“小秦，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孤一定真心待你。”
　　秦可卿的手渐渐用力握上我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笑容太过耀眼差点晃瞎我的眼。
　　说完这一句话，我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主人啊，你就是这样真心待人家的？连洞房都找人代替，我知道你喜欢那个男人，但也不至于守身如玉吧。反正我觉得主人这样对秦可卿很不应该，太不道德了。
　　唉！我哪有资格过问主人的事。
　　好了，该说的也说了，到时间做我该做的事了。
　　我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当我拿着两个倒满酒的酒杯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我感觉秦可卿的神情变了变，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
　　小秦？我唤他一声。
　　他好像想什么想出神了，我又唤了他一声他才应了。
　　我立刻心里打鼓了，难道被他看穿了？
　　怎么了？我故作关切的问。
　　他努力笑了笑，摇头说没事。
　　我立刻松了一口气，也是，我的模仿绝对是天下第一，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他识破，就算是普通人也不可能看出端倪，更别说他一个双目失明的人了。
　　我把酒杯送到他面前，他握上我的手腕，一点一点摸上我手里的酒杯，然后把酒杯紧紧攥在手里，生怕掉了一般。就这样我又代替主人跟他喝了交杯酒。
　　我在心里默默叹息，他那毫无杂质的眼睛要是看得见该有多美啊！
　　你能把窗子关上吗？
　　就在我准备完成洞房的任务时，他这样对我说。
　　怎么了？我问。
　　没事，就是有点冷……把窗子关上好吗？
　　我依他把窗子关上了。
　　能把蜡烛吹灭吗？这一次他这样对我说，语气急切了些。
　　他让我关窗子我能理解，但是吹蜡烛就有点莫名其妙了，你一个瞎子根本看不见烛光吧，吹与没吹有什么区别？
　　不过我还是照着他的要求做了，外加又问了一句，还有吗？
　　我的意思是说还有什么要求一次说完，吹蜡烛关窗子或者是放帐子，我也全部一次做完。
　　他默默低下了头，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就像一个瞬间被夺了灵活的木偶。现在想来，那时他便是什么都知道了，只是我当时一心想要完成任务，根本没有太过留意他前后的差异。
　　洞房的任务就如我想象中的一样简单，秦可卿乖巧的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任由我在他身上施为。有的人天生身体就富有弹性，有的人天生身体就柔若无骨，秦可卿是后者，当他如一滩水般软软的倒在我怀里时，我只想把他拆骨入腹。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除了清晨时秦可卿的眼泪。
　　清澈见底同时又没有色彩的眼瞳，像是再也装不下眼泪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怎么了？是不是孤昨晚太粗暴了？
　　我问的认真，昨夜先是紧张束手束脚，我隐藏了不少本性，不过到后来渐渐体味到了秦可卿的滋味也不那么紧张了，就有些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了，也没太照顾到他的感受。听说男人第一次比女人还痛，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注意到他的脸色真的不好，但是他什么也没对我说，只是摇头说没事。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看了看天色把大致时间告诉他了。
　　您不用去上早朝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是啊，这个时辰主人应该都已经去上早朝了，那我还待在这不是明显的漏洞吗？
　　很快我就镇定下来了，反正他看不见了，到底什么时辰又不会知道。
　　无妨，孤今日晚去一会儿就是了。
　　他乖巧的点点头，不再多问。
　　后来我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溜了，这白天的事可不归我管。
　　按照规矩，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是皇后侍寝的日子，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打破。当然，这些后来都成了我的事情，可怕的是，这缺德事我竟然是一回生二回熟做的得心应手。
　　我和主人的分工很明确，白日里必须由皇上和皇后共同出席的场合由主人出面，晚上该做的事我也不会偷懒。
　　唉！主人既不想和秦可卿恩恩爱爱的过日子，又要营造一种和秦可卿恩恩爱爱的假象，为什么非得搞得这么辛苦呢？还不是因为秦可卿每个月准时传往秦国的书信。只有他在夏国过得足够好，秦王才会把国政一点一点交到主人手里。
　　也许真的是这个计划天衣无缝，秦可卿每次送往秦王的书信大体内容都是主人对他很好，请父亲母亲不要挂心保重身体之类的。我就不明白了，主人连秦可卿写给秦王的信都能扣下检查一遍，干脆直接写一份假的好了，干嘛还要搞得如此麻烦。
　　眼看着秦王快不行了，主人在秦国的权利越来越大，秦可卿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了。
　　我再一次不明白了，等秦王死后主人掌管了秦国，秦可卿不就是任他处置了吗？为什么主人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
　　看着下人们在椒房殿燃起的香料，我很知道那是什么。秦可卿的食物里被特意加了料，再配上特殊调制的香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就是慢性毒药，看着那剂量，我推算等秦王死的时候他也该没活头了。
　　我没有同情他，没有阻止他继续燃香，他是要死的人，我也是要死的人，我有什么可同情他的呢？
　　只是，当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和日渐消瘦的身体，我不知怎么竟然心痛起来，明明他病倒了我就不用完成任务了，我该开心才对，可是我好心痛。
　　秦王病倒的那段时间，大抵是秦可卿最难过的一段时间。主人已经掌握了秦国的大半势力，再懒得维持和秦可卿的表面和睦了，倚兰殿的那位更是经常找他麻烦。
　　从最初的无动于衷到后来的心疼他，我用了五个月，我惊奇于自己的变化。
　　有时，我会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主人了，我想问但又不敢问，我生怕问出口后就再也不能这么坦然的面对他了，现在我借着主人的身份至少可以轻松的和他相处。
　　秦可卿喜欢花草，喜欢诗词，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经常让下人读诗词或者典集给他听，他的记忆很好，每次听过的故事都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有时下人读错了他还会给予纠正。他待人温和没有一点皇子的架子，照顾他的下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他善良聪慧，坚强勇敢，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喜欢他。我越来越觉得主人瞎了眼，秦可卿哪点比不上倚兰殿里那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他还弹得一手好琴，那日，阳光明媚的午后，秦可卿苍白的脸上也稍微有了光泽。他命人拿出他的焦尾琴放在殿外的空地上，双手慢慢抚摸上琴弦，在确定了琴弦一根一根的所在后执手弹奏。
　　我不懂音律，只觉得他弹得很好听，只有听着有点悲，让人心里不舒服，当真是弹者伤心闻者落泪。
　　主人已经很少来椒房殿了，而我却不受控制的一次一次走进椒房殿，尤其是在猜到他可能知道了一切后更是肆无忌惮了。
　　曲终，他出现在他面前。就在我我犹豫要不要开口问这曲子的名字时，他开口凄凉一笑对我说，它叫《凤求凰》，是我最爱的曲子。
　　有凤求凰，上下其音，濯我羽兮，得栖良木。
　　我也不懂诗词，只觉得他说出这句话时更悲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流下泪来，只是他终究没有落泪。
　　秦王死了，一切就像主人预想的那样，秦国成了主人的囊中之物，秦可卿中毒已经深也没有几天活头了，一切就如当初计划时一样完美。
　　到此，我的任务就算结束了，也就是说我也快死了，那么在死之前让我看他一眼吧。
　　我最后一次踏入椒房殿，来得无比容易，因为主人根本就不在意，他不在意秦可卿的结果会怎样，不在意我来做什么，不在意我们结局。
　　你来了？
　　秦可卿咯出一口血，染红了素白的丧服，即使此时他还是没有哭，努力压下咳嗽挤出一个笑容对我说了三个字。
　　我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即使他看不见我还是拼命点头。
　　可不可以帮我把天凌找来？我有话对他说。
　　天凌是主人的名字。
　　到此刻，我终于可以开口问出那句话了。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他。
　　也不算问，应该是肯定吧。
　　嗯，成亲那晚就知道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脚步声。他平静的对我说。
　　脚步声？我不解地问。
　　我承认你的声音真的很像他，那晚你是穿了他刚换下来的衣服吧？起先我没有注意倒真被你骗了，只是后来你去倒酒时脚步声出卖了你。其实你不知道，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不一样的，他的脚步平稳大气，因为他是帝王，他自信他骄傲。而你的脚步很轻，我猜你会轻功而且很善于隐藏自己。你特意模仿了他的声音和举止可是他的脚步你却是学不来的。
　　我恍然大悟。
　　难怪我倒酒回来你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还反复让我去关窗子和吹蜡烛，原来是为了再次确认。
　　他点头承认，继续说，其实就算你穿着他的衣服也没有用，人在出汗时气味会加重，那晚之后我更确定你不是他。
　　所以……你哭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一切却不说？
　　所有人都把他当一个笑话看待，而事实上真正的笑话是我们！
　　如果这是他想看到的，那么我给他。
　　他说的无比平静却激起了我的暴戾。
　　你喜欢他！你真喜欢他？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我，我却知道了答案。
　　我立刻觉得不甘心。
　　那么我呢？你既然早就知道我和他不是同一个人，那你对我又是什么感情？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存在？
　　我开始紧张，我开始在意这个答案。
　　他叹了口气，都不重要了。帮帮我，把他找来好吗？
　　我没有得到期盼中的答案，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我懂了，我去找他过来。请你记住，我叫魅，是他的死士。
　　我不知道这样说有什么意义，可在出门前我还是这样说了，即使知道他心里没我，还是希望他能牢牢记住我的名字。
　　后来主人念他可怜，大发慈悲去看他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只是后来主人同意放秦可卿回秦国为父亲守孝。至此，秦国完全归于主人掌控。
　　也就是秦可卿走的那一天，我跪在了主人面前，我求主人让我送他最后一程，只要把他安全送到秦国境内我就立刻自刎，主人同意了。
　　只是，那个让我无比珍惜的路途却变成了最危险的存在。
　　望着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黑衣人，我的心沉了又沉，是谁做的？主人吗？他还是不肯放过秦可卿？或者是倚兰殿的那个贱人！不重要了，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允许他们动他一根汗毛！
　　当长剑刺向秦可卿我及时挡在他面前时，我重重松了口气。
　　我紧紧的把他搂在怀里，就让我大胆放肆一次吧。我在他耳边低语，可卿……记住我可好？
　　他焦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却再也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我慢慢地闭上眼睛，嘴上扬起得意的笑容，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的身份来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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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开心，希望大家也看的开心，虽然是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