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歌》SciKiller

1、状元街

　　宁朝令熙四十四年春，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改元景和，立太子妃宋秋玉为后。年纪轻轻的新皇帝有意招揽天下贤才，效仿古代明君设立科举制度，分文举和武举，各设一状元，两者地位相当。科举三年一试。此令一出，抱负远大的英才均跃跃欲试，等着春试一展风采，挣得功名。待字闺中的姑娘也盼着春天到来，择良婿，托终身。
　　据言传，文状元白修远的锦绣文章乃陛下朱笔亲阅，针砭时弊，建言献策，被誉为“本朝第一文”。武状元杨成临熟读兵书万卷，武艺盖世无双。陛下观战，连连叫好。
　　觐见那日，皇帝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龙颜大悦：“文状元一表人才，武状元气宇轩昂，得此良才，实乃我朝之幸。”当即封了白修远为谏议大夫，封了杨成临为宣威将军，均是正四品。又大手一挥，赐了两位状元城东两座相邻的大宅子。宅子前面的大街就被百姓戏称为状元街。
　　武状元向皇帝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卫州娶了自幼相依长大的义妹柳莘。京城里一半姑娘的芳心碎了。半年后，文状元与定国公的小女儿宋秋丹喜结连理。京城另一半姑娘的芳心也碎了。

　　说来也巧，柳莘和宋秋丹差不多同时怀上了。闲来无事，两人凑到一起，边聊天边做针线，给未出世的孩子做些小鞋小袄子。
　　“哎哟，我这肚子又闹了。”柳莘放下做了一半的虎头鞋，捂着肚子叫唤。她爹在卫州开了个小面摊，而她自小卖面，一副嘹亮的好嗓子。一大声说话，声音能比别人多传半里地。杨成临是她爹十五年前收养的，呆头呆脑认死理，谁知后来竟成了武状元。柳莘随他来了京城，爹却不愿背井离乡，留在了卫州。
　　宋秋丹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忙让丫鬟去请大夫。
　　“没事了，不用大夫。”柳莘摆摆手，坐正了身子，像是已经恢复了过来，脸色好转。她神神秘秘地说：“我的肚子天天闹个不停，八成是个小子。”想到孩子能和临哥一块儿练武，便笑得合不拢嘴。
　　“是吗？”宋秋丹惊喜地问。姐姐未出嫁时，她尚有倾诉对象。况且，姐姐是嫁进了宫里，见面就更不方便了。平日里接触的温婉的千金小姐有个爱端着的臭毛病。她遇见了心直口快的柳莘，觉得浑身放松。“我腹中安安静静，倒像是女孩子。”
　　“女孩子好啊！一男一女，正好定个娃娃亲。”

　　第二年阳春三月三，两位状元上朝后不久，宋秋丹和柳莘的肚子就疼了起来。皇帝听闻他的状元一出宫就冲回府了，忙派了太医。
　　杨成临踏进杨府，便听到了柳莘的嚎叫。眼见一盆盆热水往里端，里头却始终没有好消息传出来。要不是管家拉着，他几次想冲进房内。好不容易等到曹太医出来，杨成临忙上前问：“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生出来？”
　　“将军，夫人是首次生产，时间可能会久些，只需耐心等待。”曹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早知道就该去隔壁白府，白大人是文人，不至于这么吓人。
　　“快进去看看。”曹太医是宫里派来的，再着急也得压着。
　　越在房外呆着，杨成临越觉得气血上涌，双手颤抖。于是……他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大刀。
　　管家吓了一跳，以为他要进去砍太医：“老爷，您再担心也不能拎着这东西冲进去啊！”
　　“我去练会儿刀。” 在这儿干着急，不如转移注意力。练祖传杨家刀法，佑柳莘母子平安。从第一式练到第六十四式，从第六十四式练回第一式。杨成临中途几次停下，问孩子出来没。没有，没有，没有……也是，毕竟柳莘的嚎叫还没停。
　　突然，杨府静了下来。杨成临一手拎着大刀就跑了回去，迫不及待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
　　“祝贺将军喜得千金。”
　　也许是因为到了父亲的怀中，襁褓中的婴儿忽然睁开眼睛，笑了起来。就这样，杨烟袅第一眼看到的世界是满头大汗的父亲拿着一把闪着锃锃白光的大刀。

　　相比于杨府的吵吵嚷嚷惊天动地，白府便安静多了。
　　白修远回府，见宋秋丹正靠在床头，翻阅《李太白集》。不是说夫人疼得哭天抢地吗？
　　“老爷，刚才疼得不行，现在不疼了。”宋秋丹发白的唇努力挤出笑容。虽说不疼了，却依旧浑身不舒坦，自然也看不进书。翻书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
　　“夫人，你歇着。为夫陪你好好说说话。”白修远事务繁忙，在家待的时间不长。艳若桃李的夫人此时面色惨白。想当年觐见君王后，出了宫门，和杨成临骑着高头大马沿着朱雀大街骑行。春光明媚，暖风和煦，街道两旁的人摩肩接踵，争相向前一睹状元的风采。平民女子挤在人群中，闺阁千金则早早订下了酒楼的包间，等着两人经过。尚未出嫁的宋秋丹趴在窗户上，用一方绣帕遮挡刺眼的阳光，尽力往街上看去。可惜文状元一直看向另一边，宋秋丹一直瞧不见正脸，暗自懊悔：早知进宫，和姐姐一块儿坐在宫中的远望阁看了。不知为何，白修远突然看向她所在的方向，惊得绣帕掉落，随风飘到了文状元的怀中。他未看清宋秋丹的脸，只见到窗内乌云般黑发上钗子的金蝶在颤动。怀中的白帕上绣着一丛兰花，被他攥在手中，与他一起走完了剩下的路。
　　“老爷，转眼孩子就要出世了。”即便是十月怀胎期间，白修远也总是匆匆离家，极少静下来说闲话。
　　黄太医到了，见到两人如胶似漆，站在房门口不忍进去。可是隔壁杨府隐隐约约传来的喊叫声又让他心里实在难安。进行一番心理建设后，上前打断：“白大人，我为夫人把一下脉。”
　　话音刚落，宋秋丹的肚子就开始闹腾了。
　　“拜托黄太医了。” 白修远自觉地起身让开位置，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烦请大人出去等候。”虽然知道白大人含情脉脉的眼神不是给自己的，实在是难以忍受夹在两人中间，无法静心诊断。
　　白修远总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除了时间拖得久了之外，生产过程还算顺利。
　　到了黄昏时分，稳婆从产房抱出孩子，对焦急难耐的白修远说：“恭喜大人，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