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视角》谎报夏

2、1

　　陈安林说，我是他们这段关系的毁灭者。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双眼通红，不知道是因为我还是祝亦星，抑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手里的雪花纯生。那是他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

　　他这么说我，我倒是不怨他。其实我们都是互相的罪魁祸首。要是当初的祝亦星没有把我从福利院带回来，恐怕一切也不至于那么遭。说实在的，我觉得这种特殊家庭就该是残缺的，孩子这个身份在这里，注定是毁灭者。我没法说他们是否成了我的毁灭者，因为我不知道假如如今我还生活在福利院——不对，我应该早就被福利院赶出去了吧。

　　祝亦星把我带回去的时候我五岁。那天下了一场大雨，他打着一把不大的伞，我们两个站在伞下。他那一身西装革履毫不吝啬地暴露在伞外，我衣衫褴褛，倒是一点没淋着雨。

　　我们坐的129路公交车，湿透的雨伞放在他的皮鞋旁边。路上我看到一道闪电，但没听到雷声，因为他把我的耳朵捂住了。他的手心很热，想不到我连这都还记得。

　　我趁着雷声小声地喊了一声“爸爸”，然后心里一松，好像是解除了某个屏障，又像是完成了某个任务。这是福利院必修的功课，老师们无数次告诉我们，父母是非常珍贵的，如果以后有家长愿意带走我们，那是我们莫大的荣幸。我想这大概是他们潜意识的想法吧，因为来领养的家长对他们来说就是尊贵的金主。我曾经见过有被领养走的孩子，喊爸爸妈妈喊的恭恭敬敬，就快喊出父皇和母上的感觉了。

　　祝亦星无疑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大的金主。我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钱，我只知道他几乎是没折腾一点手续，直接把我“买”走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的祝亦星家里有多富有，富有到他可以去人贩子那里买一堆器官，然后拼凑拼凑出一个祝阳。

　　我没想到的是他的耳朵那么灵，能在巨大的雷鸣中分辨出我小小的声音。雷声过去后我听到他笑了笑。
　　“不用叫我爸爸，就叫我祝亦星吧。”他说。
　　多奇怪的要求！但我没有多问。父母是尊贵的，是来之不易的，让他们生气是不对的，福利院的老师说。

　　我们到了祝亦星的房子，出来开门的不是我所期待的一个和善温柔的女子，而是另一个男人。他长得也很好看，但比起祝亦星他更多了几分棱角的好看。就是头发有点短，眉毛有点浓，看我的眼神有点不那么和善。我跟在祝亦星身后，一点点挪进屋。
　　“安林，从今天起这就是我们的儿子，祝阳。”祝亦星的声音和他在车上对我说话的声音不太一样，似乎多了几分紧张。“祝阳，这是陈安林，你的……另一个家人。”
　　他……和他的儿子？阳气会不会有点太重。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家庭中，是可以没有女人的。
　　世界观崩裂了。

　　“哦？你和小倩的儿子吧？”陈安林的声音也是棱角分明的，其实不算糟糕，但我当时紧张的很，竟听出几分凶神恶煞的味道。真希望这个叫“小倩”的是我的妈妈。
　　“安林，别这样。”祝亦星走过去抱了抱他，“只是演戏而已，你理解一下好不好？”
　　陈安林看起来有些烦躁，但他在祝亦星的怀里没挣动，只是偏了偏头，“啧”了一声。
　　“富家屁事多。”他说。

　　他们两个抱了许久，无视了站在一旁连沙发都不敢碰的我。我呆滞着，觉得自己被拐卖了。什么演戏？为什么两个男人要抱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