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言浮生》超长寒假plus

1、妖城

　　一座城，孤零零的坐落在大漠之中，四方望去，全是延绵到天尽头的黄沙。而这座城就这样沉默的盘踞在黄沙上，城外没有一滴水，一棵树，一个人影，城内却是熙熙攘攘，欢声笑语。
　　这座城有古怪。
　　这是罗深第一天随着芒川来到这时的感觉。当时他俩站在城门口，正看着一队驼商入城，金银珠宝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商队却置若罔闻，只顾往里走。芒川站着没动，也不做声，罗深也自然不出声了。过了一会，不知从哪冒出个人，欢天喜地的跑来，叫嚷着“发财了！发财了！好多金银珠宝啊！”一边捡着，一边还不住地发出赞叹：“这金子真亮啊！这珍珠多圆啊！”芒川依然默不作声，罗深想说什么，看了看芒川，又忍住了。拾金的人走了，又来了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站在城门口扭起了腰肢，走得那叫一个摇曳生姿，顾盼神飞，从城门这头走到城门那头，又从城门那头走到城门这头。来来回回十数趟，终于在罗深眼睛忍不住抽抽的时候，消失不见了。“这城里的人脑子有坑吧！”罗深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别瞎说，人家是待你热情。”芒川正色道。这已经不是热情了吧？又是金银，又是美人，关键是，这也太刻意了吧！金银掉得噼里啪啦的，主人头也不回，这是聋了还是赚得太多飘了？捡钱的捡就捡吧，你夸那么大声干啥？你还抖落着给城外两个人看？那小娘子就不说了，从内到外就透着俩字“来啊~来啊~”。罗深对着芒川道：“芒大人，这座城绝对！一定！肯定有问题！”芒川道：“罗深，你这样就不对了。人家这样欢迎你，你不领情婉拒就好了嘛，怎么能说人家坏话呢？这样的话你后面怎么与人家相处。”罗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相处，我不要进去。”芒川绝对看出了问题，他说没问题的时候一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罗深看着满眼黄沙，严肃的说：“芒大人，虽然你是我的上级，但是你的决定不一定是对的，必要的时刻，我可以依据我自己的判断行事。”芒川眯起眼笑了：“好啊！”
　　在城中的第五天，罗深趴在客房的桌子上，流下了饥饿与悔恨的泪水。当初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为什么要在芒大人提起拳头的那一刻瞬间屈服？你当初只是挨一顿打，而现在，却是整整五天的干馍就陈水啊！罗深颤抖着双手，从最后一块僵硬的馍上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嚼，难过地噎住了，无声地哭了——芒大人你快回来吧，我要断粮了。
　　那日，芒川命罗深入城，自己却是转身朝西边去了，临行前嘱咐罗深不可用城中水食，又把两人所有的干粮清水都给了罗深。至于自己去做什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说大约三日后返回。
　　如今已是第五日的傍晚。罗深坐在了一家羊汤小摊上，将剑横在桌面上，面朝大街，默默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摊主丝毫没有上来招呼的意思，这副桌椅五日从来没有坐过人，或许本就不应该有人。
　　羊汤没有香气，油烟也没有油烟气，来往的言笑晏晏的小姑娘身上也没有脂粉的味道，整座城只有沙土的味道，最奇怪的是——没有妖气。
　　为什么一个引诱路人和营造幻境那么拙劣的妖怪，自己却察觉不到妖气啊！罗深很有些苦恼。一定不是自己修为太弱，绝对是这妖怪不好好学习，偏科！
　　戌时三刻，街上还人来人往，那傻大个第五次被摸了钱包，骂骂咧咧去追时跑飞了一只鞋。
　　亥时，行人渐少，那醉汉第五次调戏小姑娘被结结实实甩了第五个巴掌。
　　这五天来，城里每日都会发生一样的事。城民们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同样的经历。就连水盆里头一日倒光的水，过了子时也会恢复成原样。
　　临近子时，街上已行人寥寥，摊主开始收摊了。罗深站了起来，往城门方向走去，这座城的古怪，他必须更深入的刺探一下。他的脚步不疾不徐，街上渐渐地已是空无一人，黑暗之中依稀可见高大的城墙张着黑洞洞的大嘴等待着他。本应是万籁俱寂，却有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不能走……”
　　“他怎么敢……”
　　“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声音越来越大，直至响成一片，喧嚣刺耳。
　　子时已到，新的一轮循环开始。罗深撒丫子奔向城墙！
　　芒大人这是你失踪第六天了啊！我等了多一倍的时间了，够义气了！先撤了啊！
　　罗深刚跑出两步，喧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跑了！跑了！”“可以吃了！”“开饭开饭！前面的让让！后面的赶快！”罗深：“……”好可怕！他更铆足了劲撒腿狂奔，心中泪流不止。芒大人芒大人你害死我了！太可怕了！他回头一望，城民们如潮水般袭来，眼眶中两点莹莹的绿光，衣物配饰从他们的骷髅架上脱落，下颌骨咔咔的动辄，一只虫子在原本舌头的位置扭动着，发出人的声音：“哈哈哈！开饭开饭！”
　　“哦哦哦哦哦哦呀呀呀呀呀呀呀！吓人吓人！”罗深嚎得比他们更大声，一边跑，一边拔出了剑，挥剑斩断了最近几个城民的腰椎。倒地的城民却并不就此罢休，他们一边爬向自己的残肢，一边招呼其他人：“他打我！给我往死里招呼！”刚说完，就被后面赶来的城民一脚踢飞了头颅。
　　刚开始，罗深还跑在最前面，零星几个追上的城民都被他一剑削断了身体。渐渐地，追上他的城民越来越多，他被围困在中心，只能疲于招架，所幸他的剑招凌厉，一时之间城民们也靠近不得。罗深平时就能言善道，到激动的时候一张嘴更是停不下来。
　　“各位各位！我好几天没吃饭了饿瘦了！你们多养我两天再吃划得来！”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乱，剑光一划又是几个城民倒地。城民们大怒：“这哪是没吃饭的样子！”罗深继续向前突围，出招不停，话也不停：“你们这么多人分我一个也不够啊！我且先出去成家立业子孙满堂再回来看你们！”城民：“我们信你个鬼！”
　　双拳难敌四腿，罗深渐渐乏力了，包围圈也越缩越紧，此时离城门只有百步之遥，却是寸步难行。罗深不得已高喊：“城外我还有个上级！让我把他叫进来给大家加餐啊！”众城民：“吃了上顿，再想下顿！”罗深：“……”天要亡我！众多森森骨手拧住了他的四肢，只要一使劲，就能把他撕开，一个城民跳到他眼前，就要将爪子搭上他的头顶。生死存亡关头，他看着熟悉的装扮，突然认出了人：“啊，你是那个被扇了五天巴掌的……”该城民：“……闭嘴！”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却响彻了全城：“都歇业了吗！我要住店！人呢！”本应该是问句，却喊出了命令的口吻。罗深登时听出了来人，连忙大喊道：“这呢这呢！”这一问一答刚出来，城民就仿佛被定住般停下了动作，窃窃私语声再度响起。“这算什么？”“又来人了怎么办？”“这是吃还是不吃啊。”“留下的不让吃啊……”罗深耳朵何其尖，听见了留下不吃，连忙道：“我留我留我留！我不走了！”被挡在城民之外的人冷笑道：“还不开门做生意？要客人求你们吗？”城民们犹豫着，慢慢四散着遁入了黑暗，街道再度恢复了寂静。劫后余生的罗深归剑入鞘，看着城门前站着的芒川。与离开时相比颇为狼狈，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像个鸡窝一样凌乱，脸上灰扑扑的，腮帮子上的胡茬子清晰可见，背后背着一具从未见过的青铜柜。有一人高的青铜柜负在背上，芒川的腰背却挺得直直的，还望着罗深笑：“不是叫你和人家打好关系吗？”“是啊。”罗深故作轻松，“刚刚我们不就是好得打成一片吗？”“我看是人家成片打你。”芒川道。“你看错了。”罗深道。“我不是让你别出城等我回来吗？”芒川问。“这城里招待得太好了，我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在外奔波，叫你回来也好好放松放松。”“刚刚我听到有人喊，要把我叫进来给别人加餐啊？”“你听错了，是我叫别人等你回来要多给你加餐。”……
　　两人一路瞎扯，走到了原先罗深投宿的客栈。客栈老板迎出来：“二位这是要住店吗？”罗深瞅瞅他：“你的头找回来了？”“哈哈，哈哈……”店主人干笑。芒川出面给自己要了一间房，罗深还是住原来的房间。进房前，芒川对他说：“我太累了，先睡一觉，等明天，做大事！”最后三个字芒川压低了声音，说罢，背着青铜柜进房关上了门。罗深简单收拾一下，也上床准备休息，只是今夜之事实在太过惊险，一时半会也睡不着，许多疑问不停地在他脑子里转着圈。
　　为什么沙漠腹地里会有一座不见于任何记载的城？为什么留下就无事，想离开就会招来城民的攻击？为什么直至今日自己都还感觉不到丝毫的妖气？芒大人到底是去做了什么？青铜柜里又是什么？
　　带着诸多疑问，罗深在疲惫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