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的脚板儿印》查士丁妮

73、第 73 章

　　一大早表哥们就来接俞慈，德吉一家在她的背包里塞了好多东西，告别和祝福的话也说了一遍又一遍。俞慈索性把包里带来的衣服围巾等全留给了邱卉，自己则背着沉甸甸的爱走。
　　祖国的大好河川，在眼前和在照片中是完全不一样的，上下千米落差的雪山一个比一个巍峨、圣洁。
　　终于下了车，俞慈试图把墨镜取下来，雪地反射着刺眼的光，面前的景色壮阔又凌厉。她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乖乖把墨镜戴上，心里乐开了花。嫂子们对俞慈也很照顾，给她准备了好多个氧气瓶。
　　客栈这边生意还不错，有几个登山客和摄影爱好者入住。起初俞慈还打算跟着他们一起去爬山，但在他们口中她才知道看起来近在眼前的山顶其实还需要爬很久很久才能上去，没有专业的设备和登山经历最好不要贸然前行。
　　不过客栈的位置其实已经很好了，在山腰一处很平坦的地方。大雪铺满了房顶和地面，连着雪山，会觉得自己就是住在山上的人。于是俞慈打算就在这附近转转，住一晚，明天一早回家。
　　这一天过得特别好，因为没有行程安排，俞慈就在房间里听嫂子们讲西藏的风俗和一些鲜少听说的逸事。这里储备了很多好吃的东西，风干的牦牛干、醇香的干酪还有嫂子亲手做的甜茶。
　　“这个好好喝，嫂嫂可以教我做吗？”
　　俞慈就学了一下午怎么做甜茶。次曲嫂子问她：“本来是想来爬雪山的，结果在这里累了一下午，是不是很无聊啊？”
　　“嘿嘿，不会，我觉得今天做的事比爬雪山更有趣。嫂嫂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很多没有按着计划走的事情也很美好，我以前都活得太局限了。”俞慈又问“我来西藏之前，知道藏语里有太多美好寓意的词汇了，嫂嫂们可以教教我说情话吗？”
　　“哈哈哈。”两个嫂嫂笑得前合后仰，“我们汉语不好，没有太多用汉语说的情话。”
　　另一个嫂嫂补充道：“我们藏族的孩子们表达感情都很直接，喜欢的话就用目光一直锁着你，哪怕你不好意思地躲开了，他也会看着你。”
　　次曲说：“真正重要的东西都是简单的。”
　　“啊？”俞慈倒是很惊讶，“我以为少数民族的朋友都会更含蓄，我看过西藏诗人写的诗，我就以为大家都是那样的。”
　　卓玛微笑着羞涩地摇摇头，“就像次曲说的，重要的是喜欢，不是怎么说出来。”
　　“遇上热烈直接又不加掩饰的爱，也让人很心动吧。学到啦，哈哈。”
　　现在的客栈老板来敲了门，说封路了，来看房子的人今天来不了了。
　　“好好的，怎么会封路呢？问了原因吗？”
　　老板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哪里有落石发生了塌方。
　　他们聊着天，屋外似乎刮起了大风。还有客人和老板争执的声音，俞慈跟着嫂嫂们出去看，才从游客们的嘴里听说山下可能发生了雪崩，阻塞了交通。眼见天色已晚，已经看不到山上的情况，客人们很担心今天早上出门的人，因为那里有他们的朋友和亲人。
　　老板一个劲儿地解释：“他们带了帐篷上山的，不回来住也很正常。他们出发前山下的雪崩就发生了，山上不会这么容易也遇上雪崩。”但其实老板自己心里也并不知道山下的雪崩是什么时候的事，甚至不确定山下究竟是雪崩还是山体垮塌。
　　远处雪崩时冰雪的破裂和雪堆垮塌的轰鸣声传不到这里来。俞慈望了一眼雪山，一片漆黑。仅仅是这种黑暗就她觉得可怕，还好自己没有跟着去，不，不对，摄影的大叔说了晚上要回来，自己才想跟着去的。想到这里，她突然冒了一身冷汗，手也哆嗦，拉着卓玛说：“嫂嫂，有个大叔跟我讲他今晚要回来的，我记得的，怎么办？”
　　卓玛脸上也有了紧张的神色，反手握着俞慈：“我知道了，你带着次曲先回房间，先别让游客知道。我去给扎西他们说，客栈里有电话的，我这就去报警。”
　　风雪更加大了些，不管游客们知不知道今早出门的人中有本该现在已经回来的人，大家也开始担心起来。卓玛进屋告诉俞慈，“打过电话了，会有救援队来的，扎西他们叫了几个人已经去看了。”
　　俞慈对听到的话难以置信，“你怎么允许他们去呢？多危险啊。”
　　“他们熟悉西神山，会小心行路的。要真出了什么事，扎西他们就是游客的希望了。现在下面的路断了，还在抢修，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人。”卓玛低着头回答。
　　“那他们有装备吗？他们登山经验丰富吗？”
　　“他们带了防雪崩背包气囊，不会有事的，神明也会保佑他们。”
　　俞慈看了看面前两个冷静的女人，按理说这里还有比卓玛和次曲更忧心忡忡的人吗，没有了。俞慈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这里最应该振作起来的人就是自己，不能帮不上忙还闹心。
　　于是，俞慈就拉着嫂嫂们给客人们做吃的，忙起来总归好一些。
　　“西藏多暴雪，西神山体北面发生了小规模雪崩，造成川藏线50米路基被覆盖，400余辆过往车辆滞留。救援支队紧急启动应急救援，赶赴灾害现场展开工作，截至目前下午4点，无人员伤亡……”
　　西神山三个字从新闻主播口中说出的一瞬间，闵仔耘就开始狂给俞慈打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起身开始收拾东西，阻断药也没有忘记塞进背包。俞慈的电话打不通，闵仔耘就直奔西藏，上海到四川，四川到西藏，怎么快就怎么转机。
　　六个小时后，凌晨一点，他抵达了西藏。下了飞机也没有接机的人，这个时间点也没有太多的车，闵仔耘随便拦了一辆：“去西神山，麻烦了。”
　　“这么晚了不去的啊，太远了，这里开过去还要几个小时。你可以等明天白天再坐大巴去，晚上还要加钱的，打车不划算。”开车的是个本地人，看着闵仔耘白白净净的学生样子，觉得他也没什么钱，拒绝得直接。
　　“拜托您了，价钱可以再加一点都没有关系。”
　　“一千五走不走”
　　“走。”他毫不犹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闵仔耘不擅长与人闲聊，也许司机也是。两个人一直没有交流，直到司机觉得有些犯困了，他摸出一支烟：“我可以抽烟吗？犯困了。”
　　“抽吧，如果你放心的的话，我来开也行。”
　　“那也不用，雨雪天你不熟悉路况。抽支烟就清醒了，小伙子天黑了你去西神山做什么？”
　　“去找人。”
　　“去西神山的路好像都不通了，你去找得到人吗？”
　　“我不知道她在不在那里，不在最好了。”
　　“你都没问清楚就去？不在你又搭我的车回来吗”
　　“要去救了人才知道她在不在。”
　　“你是军人吗？”大叔打量了他，语气中难免有诧异，他看起来怎么也不像当兵的人。
　　“不是，我是医生。”
　　“你是去救人的？”
　　“嗯。”
　　“你刚下飞机，是内地人吧，高原反应和雪崩你都了解吗？这里救人跟在其他地方救人不一样。”
　　“嗯，我父母死于雪崩，我对雪崩很了解，高原反应的准备也做足了。”
　　这下轮着司机师傅沉默了，直到抵达了交通管制的地方，他们都没有再交流过。
　　“师傅，我就在这里下了，可以手机转账给你吗？”
　　“等路通了，我载你上去，还有好长一段路的。”
　　“不用了，谢谢师傅，我把钱转给你吧。”
　　“不用给了，我不知道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救人的……”
　　闵仔耘翻着背包，掏出皮夹，抽出一小叠钱，“这里是一千五，谢谢你。”他不等师傅说完感激的话，放下钱就开门走了下去。互相争收不收钱这样的事也不是他所擅长的，他心中只有一件事，快一点见到俞慈。
　　眼前的场景还好，好多车排着队，前面几百米处可以看到覆盖在公路上的雪，很像一大推石灰粉。闵仔耘徙步走到了最前面被交警拦住了去路，“干什么的？离这里远一点，现场还没有清理干净。”
　　“你好，我是一个外科医生，请问这里有人受伤吗？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警察一看并不是无端想来看热闹的人，给闵仔耘敬了个礼，态度亲和了许多，“你好，我们这里没有人员受伤，雪崩时据我们后面车辆的行车记录仪看是没有车辆被埋的。”
　　“那那边还排着的人是做什么？”闵仔耘看着雪堆旁边站着的一行人，他们背着氧气罐，拿着雪铲和雪崩收发器等工具。
　　“救援队。几个小时前，我们接到电话说山上有游客失踪，也可能发生了雪崩。不过具体情况我们还不得而知，马上前面就能开出一条路，我们的救援队就能上去了。”
　　“山上有游客失踪？”闵仔耘心中一紧，“我可以跟着他们一起上去吗？”
　　两个警察的神色很复杂。
　　“这里很缺医生吧，就让我去跟消防救援队沟通一下好不好。”
　　因为救援队暂时缺专门的医护，就这样，救援队分了一份装备给他，闵仔耘争取到了一起上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