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下的他[娱乐圈]》艾彼鱼

1、最后的机会

　　这是彭湃第一次到三线以外的导演手下试镜，曾经被一流导演争抢的他如今沦落到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等待传唤。
　　想到这个曾经，他的视线划过队伍前端众多年轻面孔上，张张合合的嘴唇诉说着对表演的澎湃激情，他也有这般被青春冠名的过去。
　　澎湃......
　　他的名字，比这少了三点水，就好似少了那汹涌的情绪，尽管周遭夹杂着数落的轻嘲碎语声声入耳，但他仍然不咸不淡地听着这些人嘴里的彭湃，似乎与自己毫无干系。
　　上午十点三十七分，工作人员喊了声，等候室里嘈杂的声音刹那间休止，彭湃在无数围观群众中站起身，好奇的、鄙夷的、同情的，什么眼神都有，什么表情都不吝啬，他面色淡然穿过人群，习以为常到仿若呼吸。
　　此次试镜的评审是一位在圈内年轻有为的导演，拍过几部文艺片，国内反响中规中矩，但曾在一个响当当的国际大奖中获得提名。据说该导演背景极强，工作时极其严苛，一直高举着情怀的大旗，试图在走流量路线的电影圈植下一棵文艺种子，最后造成了如今这般名气大却不卖座的尴尬局面。行家里手谁不知文艺市场本就一日比一日萧条，但他执着地仗着家底子好拿钱来为自己的理想买单。
　　彭湃在三年前还是大腕时，曾经在一个酒会上与这位导演有过一面之缘，彼时对方不过是广大攀附他的人之一。如今，不知道这位点头之交是否会卖他面子，毕竟再过半年，他和公司的合同到期了，届时他就是一颗板上钉钉的弃子。
　　只能最后一搏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指尖略为颤抖，却毫无迟疑地敲了门。
　　彭湃不知道，此时的试镜厅里却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景象。
　　今天一大早，韩临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不祥的预兆，直到他真正目睹一场又一场烂戏时，何止是不详，简直辣眼睛。浮夸的演员他见得多，整容的演员更是屡见不鲜，但既浮夸又整容的今儿敢情是全都扎堆往他这里跑了。都说他韩临对戏的要求那叫一个吹毛求疵，却不知他在浩浩汤汤的演艺圈，连个走心的演员都难以寻得，更何谈戏本身的灵魂，若是选了演技没达标的，换了九流导演都怕是要挑挑拣拣。他叹口气然后推了下眉心，斜眼瞄了几下打瞌睡的副导演和早已不耐烦的编剧，轻咳了一声，那几人瞬间如芒刺在背，坐得笔直。
　　韩临摇了摇头，心想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家里拉来的投资，只怕是又要打水漂。
　　不过，如果那人来的话......
　　不会的，那人如今身陷泥沼，难以翻身，演艺圈再也没人敢请这尊大佛，自己怕是有机会也不敢请吧......
　　而恰在此时，工作人员竟然喊了声那人的名字。
　　韩临指尖一顿，签字笔旋转了一半后落在白纸上。他低头一看，纸上赫然是那人的寸照。而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后早已开始议论起来，不过都是瞎扯着三年前那令某位知名演员演艺事业毁灭，且动荡了整个娱乐圈的丑闻。
　　正准备喝止旁人的韩临听到敲门声时第一时间转过头去，试镜厅的门是开着的，因为上一个演员被他讥讽得夺门而出也就没合上，但来人仍是敲了门在外等待，和曾经一样彬彬有礼、进退有度。
　　着装素净整洁的青年信步而来，虽没有了往日辉煌时期的自信，却平添一份坚韧，丝毫不带颓败之感，本就出众的气质如今更是了不得了，韩临咂舌。
　　彭湃一点也不奇怪韩临的打量，他已经学会不去在意旁人的审视。他走到韩临面前，不远不近，不像其他人，要么站得远远的生怕导演看到微表情上的瑕疵，要么走到导演跟前唯恐对方接收不到自己的暗示。
　　彭湃的尺寸感一直很强，强到能够时刻照顾到旁人的感受，这一点，曾经想要结交他的韩临也一直都知道，或者说圈内素有好评。
　　他略微倾了倾上身，不似他人以九十度鞠躬来表达敬意，名声虽大不如从前，但骨子里的傲然执拗还是在的，丑闻令人不虞，但他表现得问心无愧，不是求人的姿态。
　　他心如明镜，以这些年的经验来说，不能先把自己的阵仗给输了，否则旁人更不会给脸。
　　他只有一句简短的自我介绍：各位好，我是彭湃。
　　他知道，不需要多讲什么，即使不认识这张脸的人也知晓他是谁。
　　韩临起初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在曾经连合作对象都不够格的人面前拉下身段，却在看到他同样简单的个人履历时一愣。
　　如果一个人想翻身打个漂亮仗，当真会低调成这样？
　　其他人看到履历也是吓一跳，这哪是一个影帝该有的简介，分明是个小透明啊！连演艺经历都是一笔带过，“跟组演员”？那可是剧组用得着就用，用不着就丢，运气差的甚至连句台词都没有，也就是跑跑龙套。他若是跟组演员，其他演员叫什么？
　　澎湃明白眼前的人心里的疑惑，试镜这么多次了也不是头一回看到，当然他也准备好了说过很多次的话，哪知韩临却是问也没问，直接开题。
　　题目一出，所有人都愣了，包括彭湃，因为他试镜的角色只是路人N号，理应是一个搞笑的题材。
　　他对剧本内容了然于心，当下便知自己领到了主角的试镜。
　　韩临抱臂端详着彭湃，他没想到彭湃会来，因为三年了，都没有在荧屏上出现，娱乐圈新旧更迭的速度乃各行各业之首，三年不被大众所熟知，意味演艺事业就这么废了，每每思及此他总是叹惜。
　　韩临家树大根深，打小就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面子上一套，底子里一套的人多了去了，但偏偏就彭湃这个劣迹艺人入了法眼，连他自己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当年意欲邀戏前，他就查过彭湃的资料。
　　彭湃十八岁出道，据说是被星探挖掘走上这条路的，出道第一部影片的起点就很高，是国内知名导演转型之作的男主角，然后一炮而红、势不可挡。当时整个剧组启用的都是新面孔，其中当属彭湃最为出色。那名导演也是偶然从杂志上看到彭湃的长相和气质，毫不犹豫决定启用他，也没管对方演技怎样，是否受过专业指导，他要的就是彭湃身上那种干净到纯粹的东西。后来他看到彭湃的演技，那才是更为震撼，说是打死也不信对方仅仅是个普通高校的金融专业学生。
　　彭湃这的一切不仅令大导演折服，还有许许多多像韩临这样的文艺导演，毕竟是弥足珍贵的天赋，堪称天生的演员。
　　适才韩临看到彭湃的照片时，还是觉得和第一次见到对方一样惊艳。
　　圈里不乏俊男美女，不管是天然的，还是后天的，大多都是同一副批量生产的脸，毕竟目前国内对审美的标准还是比较统一的。彭湃的眉形好、眼睛大，但绝不是浓墨重彩的浓眉大眼。眉毛和发色一样略浅，带点儿棕色，彭湃曾在访谈中说过这是天生的。
　　而他的眼睛便是整张脸的灵魂，桃花眼尾吊捎起来，凭添一抹丽色和风情，这种眼睛搁别人身上是狐狸精，放他身上便是狐仙，硬是靠周身的气质淡化了那份旖旎颜色。他的瞳仁颜色与众不同，似浅棕色的琉璃珠子，干干净净、顾盼生辉。
　　鼻根不是恨天高，但却很精致，笔直而下，鼻尖圆润。
　　上嘴唇的唇珠可爱地挂着，平常都很淡，一旦上妆，就有迎面扑来的性感。
　　脸盘不是现下流行的巴掌脸，下颚的弧度和骨骼棱角非常清晰，是一张极其高级的电影脸，镜头的宠儿。
　　鼻翼和眼角分别都有一颗褐痣，兴许是皮肤太白，所以才一目了然，但这两颗痣并未破坏整体的美感，反而多了一丝灵动，恰似神来之笔。而肤色偏白这点着实让化妆师头疼，一会儿生怕上镜油腻感太重，一会儿又担心暴露他太多本来的肤色把女演员给压了下去。
　　总之，这是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脸，又有一身独特的气韵加持，弄得很多人趋之若鹜，当初业内追求他的导演制片、商界巨鳄一抓一大把。
　　所幸彭湃并非恃才傲物之人，品行也是出了名的好，性格脾气更是令打交道的人如沐春风。
　　他为人低调、进退有度、工作刻苦，未曾想出人意料的丑闻爆发，使得路人和粉丝倒戈转黑，绝大多数赞助商纷纷断了合约要求赔偿损失，电影、电视更是一瞬间无人敢邀，躲避不及。趋利避害如同风向标一样的娱乐圈，在一夜之间不由分说地抛弃了这个天资卓越的人。
　　回忆不长，因为韩临记忆中的彭湃不多，而且，他更看好眼前的人。
　　从前的他初入娱乐圈，稍显稚嫩，一双眸子总是说着天真的话，不长不短的三年，眼神已然蜕变，从平淡转为坚毅，从稚嫩变得成熟。如果说从前的彭湃是少女偶像，那现在算是老少通吃了。
　　三分钟的准备时间到了，彭湃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两手空抓了一下，然后用力握拳，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见此情形，韩临搭下交叉的腿，转成前倾端坐的姿势。

　　从试镜厅出来，彭湃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二点了。他不知道试镜结果会是怎样，自己已经倾尽所有去表达那个角色，也是无憾了。
　　当下已是隆冬，丝丝寒意侵入皮肤，刚出了大厦，彭湃的嘴唇就有点发白。之前在试镜厅里出了汗，现在一吹风就愈发觉得冷。他不禁将大衣的领子立起来抵御寒风，压着下巴迈出步子匆匆朝保姆车走去，此时助理约摸已在车上等待，他便加快了步伐。
　　走到一半时，一丝白色雪絮落在他的眼睫上，他顿住脚步，想起了两年前的一个雪夜，躲在衣领后的嘴唇被牙齿紧紧咬住。眼眶止不住地发烫，他屏住呼吸，尽量抑制住自己的颤抖。
　　今天的大雪是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雪，许许多多行人都驻足观赏，不是没见过雪，只是恰好看到了，心情各异，因为雪能让人想起很多东西。
　　林锦炘也看到了回到祖国后的第一场雪，但他没有停下步伐，刚从国外回来，还有一堆事务等着处理。
　　他的车可以直通众宇传媒VIP电梯，由于今天签完合同还要回公司开会，便直接让秘书把车停在了路边。他的步伐很快，正如他个人凌厉的办事风格，丝毫不拖泥带水。
　　伦敦早已是寒冬，大雪令飞机晚点，等他到达众宇门前时离约定时间只有短短五分钟，他从来不迟到，也不爽约，低头看了看手表，步子不自觉迈得更大了。
　　“啊！”
　　一声短促而微小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右臂一阵剧痛，他被巨大的冲力带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堪堪站稳。他扶着自己的右肩，捏了几下缓解疼痛，却在偏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皱成一团的脸。
　　真丑，他想。
　　彭湃以极其不雅的姿势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突然的撞击令他头晕目眩，胸口的疼痛更是难受至极，倒吸了几口气，过了一分钟才松开已经疼得变形的脸。
　　他抬头看着撞到自己的人，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鼻梁高耸，连嘴唇都像是切割过一般，眼瞳是淡蓝色的，典型的混血。
　　他甩甩头，这张脸和记忆里的另一张脸极其相似，差点错认。
　　林锦炘看着地上那人渐渐凸显出来的五官，少有地被惊艳，他眉毛一挑，压下继续打量的冲动，弯着腰，一手撑着膝盖，一手伸了出去。
　　“不好意思，是我莽撞了。”
　　彭湃看着那掌纹清晰的大手，再结合对方的体型，估计这人常年健身，且身高应足足有一米九左右。
　　他横着手掌扣紧对方的手心，借力站了起来，由于低血糖，不禁晃了两下，对方连忙轻扶了一下他的肩头。
　　他拍掉身上的雪絮，笑了一下说：“是我没看清路，很抱歉。”
　　对方闪了一下神，彭湃没有捕捉到，只听到他说：“再见。”
　　“再见。”
　　林锦炘很奇怪内心里的波动，但也没有多想，思及公事，转身离开，却在几米开外被人叫住。
　　他回头，看见那被他撞了的人，因为疼痛还未消散，面颊绯红，嘴唇上还有清晰的牙印，鲜红欲滴。
　　那人站姿笔直，即使冷得嘴唇哆嗦，也丝毫影响不了周身与雪色融入一体的泠然气质。
　　他伸着手，手心挂着一个物件。
　　“先生，你的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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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娱乐圈新文，主角洗白之路，以感情线为主。娱乐圈文和现实生活不要对号入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