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安度晚年》小荑

21、闲恨侬不解

　　“看来老爷是特意回了夫人、姑娘各一封，当真是有心”。
　　阮惜玉选了支银簪子把头发盘起来，接过星缀递来的外袍附和道：“想来没有姐姐说的那么严重吧，爹爹也并无其他交代”。
　　“哎”，说到此处阮惜玉猛然想起阮怜香交代起的另一件事，转头问星缀：“做泥瓦匠的师傅可还有联系？”
　　“还有的，我还留着”。
　　阮惜玉点头道：“那就行，我想了想还是请人把后面侧门堵上比较好，免得多生事端”。
　　“姑娘可算是想过弯了”，星缀夸张的长叹一声：“那些小子抽懒筋抄近路，竟在姑娘院里开个门，也就你答应他们，放别家早打死了”。
　　“也就一堵墙的事”，阮惜玉笑笑：“犯不着你生这么大的气，等会堵上就好”。
　　“一堵墙的事”，星缀被她气笑了：“那巷子可是冻死过人的去处，姑娘不嫌晦气？”
　　阮惜玉不以为意：“你知道的，我不信这些”。
　　“谁管你信不信”，星缀推门道：“你快去吧，早些到也能给姨娘搭把手，免得夫人责骂你”。说罢，她又捡了个橘子擦了擦，塞进阮惜玉怀里：“拿着垫垫肚子”。
　　“就你最细心，我走啦”，阮惜玉回头朝星缀挥挥手，一路小跑往母亲住处赶。
　　将至年关，街坊各家早早预备起了年货，隔着墙头阮惜玉就能望见对门高悬的红灯笼，许是今年家里缺人的缘故，至今阖府依旧清冷冷的。梧桐昨夜落了一地，踩上去咔咔作响，扰的檐上猫冬的客人甚是不满，伸了个懒腰跃去别家了。阮惜玉拐了个弯，却见前面一人看喜鹊打架呆的出神，远远调侃道：“叽叽喳喳叫起来没完没了的，也就哥哥好兴致”。
　　阮安回神见是阮惜玉，向她致歉：“光顾着这些没注意你，是我失礼了”。
　　“我还以为大哥只爱学习呢”，阮惜玉抿嘴笑他：“你既然喜欢鸟儿雀儿的，买些挂在廊下就是，不至于在这吹风”。她顺着他看过去，枝桠间立着好些灰黑喜鹊，树梢麻雀跳脚，惊的灰蒙空中落下几片鸟羽。
　　“鸟雀生为天空，不必关在笼子里”，他眼里难得有了些许波澜，眉头微皱：“强迫来的事总归不会让人高兴”。
　　“难得哥哥今日有点喜恶之情”，阮惜玉莞尔。
　　“难得妹妹今日不再咄咄逼人”，阮安浅笑。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原先对你也有诸多偏见，我向你道歉”。
　　“可喜可贺，多谢怜香替我辩解”，阮安一脸老父亲般的欣慰。
　　“哎，打住”，阮惜玉迈过门槛，头也不回地对他说：“这可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陈姨娘闻声识人，老远就迎了过来：“你这小丫头长大了，竟要做哥哥求你原谅了”，她挽住阮惜玉的胳膊打趣二人：“大少爷可是被你拿住什么把柄不成？说给我们也听听”。
　　“姨娘说对了”，阮安恭敬行了个礼，笑着摇头：“我的黑料她最多，我这辈子都欠她的”。
　　“我也有很多大哥的黑料”，阮宁闲闲倚在墙边，冲阮安挑眉道：“保证比她的劲爆”。
　　“我现在是看透了”，阮安自嘲：“我才是家里最没地位的人，诸位难得齐聚一堂，嘴上先饶过我吧”。
　　“大哥身为嫡长子，这话可说反了”，阮宁今天依旧嘴臭，陈姨娘脸色一变，剜了他一眼，阮宁装作看不见，持续输出：“大哥，小弟日后就靠你提携了，苟富贵勿相忘，有钱一起赚，姑娘一起睡啊～”
　　阮安微微一笑，拍了拍阮宁的肩表示最后一个做不到。
　　“你小子胡说什么”，陈姨娘狠狠地揪了一把阮宁：“当着这么多丫头的面，清早就犯浑”。
　　“妈～”，阮宁痛到扭曲。
　　“好了好了，二哥也不是故意的，大家早习惯了”，阮惜玉侧身拦在两人中间，赔笑道：“姨娘就再原谅他这次吧”。
　　“就是”，阮宁委屈兮兮的躲在阮惜玉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妹妹都替我说话了，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嘛”。
　　“你这小子”，陈姨娘被他气笑，悔不当初竟如此宠溺孩子，如今没大没小的。
　　“罢了”，陈姨娘叹气道：“夫人今天才觉得好些，你们等会进去看着点，别又说出什么不敬之词”。
　　“特别是姑娘”，陈姨娘狠狠拽了一把她的袖子，吓得阮惜玉一个切咧。“原因你小暂且饶你，如今又长了一岁，你再没遮没拦的，夫人饶你我也不能饶”。
　　“我知错了”，阮惜玉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见姨娘也没有再多责怪的意思，赶忙悄声蹑气地跟在阮宁身后面溜了进去。她莆的进屋，一股汤药苦涩之味直冲头顶，今天正中圆桌的饭菜再怎么美味，只怕也难抵挡阮惜玉现在胃里的翻江倒海，这股子味道实在是不同寻常，恶心的非常有自己的特色，阮惜玉暗暗叫苦，同时也心疼了一下每天都要喝这玩意的妈。
　　冯娣正坐首席，脸色还是发灰很，两旁分别是杨元生和一个小丫头服侍着，见阮安来了，伸手忙叫他坐到自己身边来。阮惜玉撇了撇嘴，视线往旁边游移，正巧与杨元生对上，她慌忙装作看别的的样子，在阮安身边坐下了。不同于阮安，阮宁依旧是没心没肺的得行，嘻嘻哈哈、夫人长夫人短的，逗的一屋子人笑个不停，陈姨娘见状免不了又数落了他几句，他反倒直接坐在冯娣身边诉起苦来。
　　“芸娘不是我说，你管阮宁也太严了些，哪个男孩性子不直的”，冯娣一手拉着阮安，一手拉着阮宁，嘴角都要弯到天上去。继而，她又敛起笑意转头对阮惜玉说：“女孩家的还是要稳重，嘻嘻哈哈的不成样子”。
　　阮惜玉右眼皮跳了跳，表示母亲说的对。
　　“我听元生说你最近女红大有长进，这很好。你大了，实不该读那些杂书移了性情”。
　　“夫人说的很是”，阮宁夹了个相思卷递到她碗里：“有夫人、怜香珠玉在前，妹妹也绝不会比别人差”。
　　“她要是能有怜香一半就好了”，冯娣长叹一声，笑道：“还是我儿让我省心”。难得她今日高兴，众人也纷纷附和夸赞起少爷的好来，阮惜玉见怪不怪，低头笑了笑。
　　“夫人”，杨元生悄声从后面递了个手捂给她：“天冷，早些吃完免得凉胃了”。
　　“嗯，说的是”，冯娣喝了口汤清清嗓子，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讲正事。老爷昨儿来信，说如今边关敌人频频滋扰，今年是不能回来和我们团聚了。我和芸娘商量了一下，打算今年去玉京与你们外公一起过年，四日后便走，如何？”
　　“我不认为妈的身体状况可以坚持到玉京”，阮安眉头深皱，语气强硬。阮惜玉看了看阮宁，又看了看姨娘，二人皆默不作声，她了然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选择闭嘴。
　　“我知道你担心，可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冯娣拍拍阮安的手背，柔声向他解释：“妈这么多年没和你外公、舅舅见面，况且你外公年纪也大了，过一年少一年的。就这一个愿望你都不肯答应妈？”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阮安有些着急，辩解道：“您身子刚好些，经不起这么折腾”。
　　“你不想去？”，冯娣斜眼瞄着阮安，继而兀自悲痛起来，她一言不发的杀伤力远比喋喋不休的争吵有效的多，她深知阮安的痛点在哪里。
　　“妈，妈，你这是做什么”，阮安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差点当场下跪，他双手扶着冯娣，赔笑道：“是我多嘴，妈想去哪，儿子都陪着”。
　　陈巧芸从背后绕过来，适时插话：“大少爷之前说笑呢，夫人切莫当真，当心身子”。
　　“夫人别听大哥的”，阮宁佯装愤愤怪罪阮安的架势，冲过去要和他说理。冯娣见他这样反倒护起犊子来，伸手拦住阮宁道：“你哥哥也是一片孝心，你们兄弟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么说定了”，冯娣今天兴致很好，她旋即拍板道：“就留芸娘和王管家在许平理家，你们其他人和我走”。
　　“姨娘不去？”，阮惜玉很是惊讶，毕竟冯家也是姨娘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没道理不回去。
　　“这家里不能没个人，我留下可以的”，陈巧芸冲阮惜玉笑笑。阮宁见母亲不去，自然去的心思也减了一半，自告奋勇申请留下来陪母亲，却遭到陈巧芸拒绝：“你日后不会只局限于小小许平，跟着去涨涨见识对你有益，放心去就是，许平有我”。
　　“那就这样”，冯娣对结果很是满意，毕竟是病着，笑闹一早晨她也有些乏了，草草尝了几口就由杨元生扶着回房歇息去了。陈巧芸自从冯娣病后那是时刻陪护着，生怕下人照护不周，冯娣回房，自然不总睡觉，时时还需要人讲话，陈巧芸必然不能不跟着她走，早饭自是草草了事。一时热闹散去，独留兄妹三人。
　　“既然说要去，你们也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吧，我先走了” 。阮安揉了揉眉头，眼里印刻着深深的倦怠，他伸了个懒腰起身离去。素色袍子衬他身形高挑，纵然不配任何珠玉依旧气质出众，阮安早到了婚配年纪，却对男女之事毫不在意，一心苦读。阮惜玉有时也挺羡慕阮安，他有喜欢的、为之奋斗的事业，而自己终日无所事事，除了闲就是闲，唯有等待着那个从父母手中接过自己后半身命运的人，她想想觉得自己还挺可笑的，毕竟她从不相信谁能照佛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