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如饴》Folie

3、黑魔标记

　　远离人群的森林小径上，德拉科皱着眉头看向身前的少女，艾丝缇的长发蓬松而杂乱，她穿着刚刚过膝的睡裙和拖鞋，白皙到刺眼的小腿裸露在外，毛绒拖鞋已经脏得不成样子，脚后跟的情形尤其可怖，好几道紫红色破皮的口子正止不住地流血——她难道就没有痛觉吗？

　　“……阿瑞安娜不见了，她太小了，连魔杖都没有，外面全是食死徒……”艾丝缇就像一条搁浅岸边无法呼吸的鱼，徒劳地张着鳃，情绪徘徊在崩溃的边缘，声音却平静得几近反常：“德拉科，我必须要去找她——”

　　她转身欲走，却又被人拽住了手臂。

　　“你冷静一点！”德拉科沉声抽出了魔杖，“你现在状况不太好。”

　　不知道这句话又怎么触到了她此刻格外敏感脆弱的神经，艾丝缇忽然哽咽了一下，垂头用双手捂着脸，胸口起伏的弧度极其轻微：“……那阿瑞呢，阿瑞该怎么办啊……”

　　德拉科难得没有习惯性的嘲讽她，他用魔杖指着艾丝缇的脚跟，用了一个简单的治愈咒，未成年人在校外不能使用魔法，不过今夜情形混乱，估计也查不到他身上来。

　　在确认脚跟上的伤口恢复如初后他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长袍，披到艾丝缇肩上，把她的睡裙挡得严严实实，“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找人。”

　　艾丝缇用手胡乱的擦了擦脸，抬脚要往外走，德拉科却拉着她往小径深处走去：“你叔叔不是去营地了吗？外面那群人都是刚从营地跑来的，假如要有阿瑞安娜的消息，你叔叔早该知道了。”

　　“可是……”

　　“再说，”他打断她，思路清晰地梳理着现在的情况，“罗伊斯先生是德国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今晚的英国魔法部一定会拼命帮他找女儿，比起你在外面无头苍蝇似的乱转，那些傲罗的能力比你强得多。”

　　艾丝缇闻言缓缓垂下眼，望着被他紧握的手腕，不再挣扎。

　　哪怕她不想承认，德拉科说的话确实十分有道理，他是旁观者清，而她是关心则乱。

　　世界杯开场前森林里亮着的熠熠如昼的灯笼早就熄了，头顶繁茂的枝叶将漫天星月隔绝在外，幽深的暗色细细密密地铺满林间。德拉科点亮魔杖，人声逐渐远去，脚下的枯枝碎叶被他们踩得窸窣作响，艾丝缇心神不宁，忽然听见一阵尖利的嬉笑声。

　　她下意识反手和德拉科双手交握，德拉科的手掌冰冷而有力，他轻轻地回握她，熄掉杖尖的荧光，同她放轻脚步前行。

　　只见一棵大树后，四五个小妖精正对着一袋金币叽叽呱呱地说笑，说到痛快处还会前仰后合地拍手，今夜的乱象似乎对他们没有分毫影响。

　　艾丝缇松了一口气，她看不见德拉科的表情，不确定他的内心是否跟他的表现出来的同样冷静，她松开和他紧握的手，心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丝异样——什么时候起，德拉科已经成为一个可以让人依靠的少年了？

　　上流巫师家族的小孩子从小就有一肚子弯弯绕绕，艾丝缇才来英国时刚满七岁，在德拉科的生日宴上被一个不认识她的男孩出言挑衅，艾丝缇的反应是用拳头把那个男生教训了一顿，而在德拉科知道后，那个男生再也没有走进过德拉科的交友圈子。

　　他摆明了自己的态度，用一个小马尔福的身份为她撑腰，艾丝缇很快意识到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但那种依靠和今晚他给她的感觉又是不一样的，在高贵纯血家族身份的外壳之下，内里真正属于他的部分正悄无声息地越发茁壮。而此刻，让她感到心安的，是属于德拉科的那一部分。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不过短短一瞬便随着夜风散去，更重要的事情沉沉压在她心头，艾丝缇和德拉科绕过这群妖精，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

　　今晚大多数巫师似乎都把这座森林选做了避难地，一路上他们遇见了三四拨陌生巫师，一见到他们二人就戒备地瞪视着他们，不过在艾丝缇向他们问出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女孩儿后，他们的神色都松懈了不少。

　　“一个这么高的女孩儿——”一个短发女巫在她的大腿上比划了一下，“我刚刚看见了，不过她身边似乎有家人，我不确定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说着，她指了指森林深处。

　　虽然她口中的女孩是阿瑞安娜的可能性极低，艾丝缇和德拉科仍走向了她指的方向，就像溺水的人会拼命去抓住浮木，哪怕希望再渺小，艾丝缇也不想放弃。

　　白日里燥热的暑气散去，森林中特有的腐叶和泥土的气息充斥着她的鼻腔。艾丝缇呼出一口气，德拉科看她一眼：“放心吧，会找到的。”

　　他并不适合安慰人，刻意放软的腔调中仍带着略明显的生硬，但此时能有个人陪在她身边，艾丝缇就已经足够感激。

　　“好，”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轻轻说：“谢谢你。”

　　越往前行林木越稀疏，月光不加束缚地淌下来，再也不需要魔杖照明，忽然起了风，枝叶簌簌，月色飘摇，隔着一丛灌木，断断续续的男声飘过来。

　　“……看这个小人，他叫克鲁姆……最优秀的找球手……”

　　罗恩·韦斯莱从口袋里把刚买的球星塑像掏出来，放到瘪着嘴的小女孩面前，小女孩剔透的蓝眼睛里含了一包泪，泫然欲泣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克鲁姆的小模型在草地上走来走去，韦斯莱有些笨拙地说：“……你看，多——多么灵活啊……”

　　“罗恩，”赫敏抚着额头叹息，“她不一定听得懂英语。”她尝试跟女孩儿说过话，女孩儿颠来倒去只吐出几个不成句的单词，谁也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有人过来了——”哈利·波特忽然紧张地说，赫敏连忙把小女孩抱起来，韦斯莱和波特警惕地朝着那丛高大的灌木举起魔杖，然后——

　　他们看见一身黑袍的艾丝缇穿过灌木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面无表情的马尔福。

　　艾丝缇脸色苍白，一头颜色极浅的棕色长发有些蓬乱，她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微微蹲身张开手臂，哑声轻喊：“阿瑞安娜——”

　　这句呼唤像是一个开关，原本在赫敏怀里的安安静静的小女孩立即挣脱她的怀抱，跳到地上朝着艾丝缇跑过去，艾丝缇感受到阿瑞安娜一抱住了她的脖子就开始呜呜呜哭个不停，泪水很快打湿了她的侧颈。艾丝缇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让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的阿瑞安娜把恐惧彻底发泄出来。

　　她微微用力，抱起阿瑞安娜，小姑娘带着奶香的怀抱让她的情绪和理智总算归于平静，格兰芬多铁三角站在空地上，韦斯莱捡起那座塑像，嘴巴微微张合，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我们是在森林边遇到她的，”赫敏解释道，“她身上没有什么伤口，但是好像有点受惊了，一直没有看见你和你叔叔，我们就把她带在了身边。”

　　艾丝缇将阿瑞安娜简单检查一遍，见她果真没有受伤，这才露出这个晚上最真心最诚挚的微笑，朝他们微微颔首。

　　“谢谢你们。”

　　“虽然——这样问难免有些唐突，”赫敏有些迟疑，“但……你们怎么会让这么小的女孩儿独自在外？”

　　“走丢了呗——”韦斯莱撇撇嘴。

　　艾丝缇并不看韦斯莱，只缓缓说：“阿瑞安娜为什么会进入营地我们也并不知晓，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的疏忽——”

　　“跑得够远的，真让人好找，”一直在旁边不置一词的德拉科忽然嗤笑出声，他抬了抬下巴，“怎么？格兰杰，你也知道他们在抓像你这样的麻瓜？”

　　“闭嘴，马尔福，”波特愤怒地上前一步，“赫敏是个女巫。”

　　德拉科假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嘴角却恶意地翘了翘：“疤头，你以为他们辨认不出谁是泥巴种吗？”

　　“德拉科！”艾丝缇将阿瑞安娜抱在怀里让她的左耳紧贴自己的胸口，又捂住阿瑞安娜另一只耳朵。

　　刚刚还觉得他可以依靠，现在她不得不怀疑那是她极度紧张下产生的错觉。不去刻薄他人的时间对德拉科而言似乎格外难以忍受，只要碰见他的死对头，总要不顾场合地说些难听的话，艾丝缇用力看他一眼，转过头面向三人，放软了语气：“赫敏，我代德拉科向你道歉。”

　　“艾丝缇——”德拉科的眉心拧起来，他瞥一眼抱着她脖子的阿瑞安娜，想说她又听不懂英语，但是艾丝缇根本没有理他。

　　似乎没有意料到她会道歉，韦斯莱又露出那种下巴快掉到地上的吃惊表情，赫敏倒是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没关系。”她轻飘飘地瞥一眼赫敏身边的少年，“我不会放在心上。”

　　“那就好。”艾丝缇拍了拍怀里的阿瑞安娜，阿瑞安娜刚刚畅畅快快地哭了个够，现在有些困倦，“跟哥哥姐姐们道谢，谢谢怎么说还记得吗，阿瑞？”

　　阿瑞安娜揉了揉眼睛，转过头奶声奶气地用英语说了一句谢谢。

　　“我叔叔还在找阿瑞安娜，我们就先走了。”她无意久留，和同为格兰芬多的三位同学告别，又扯了扯德拉科的衣袖，德拉科轻蔑地瞪了他们一眼，这才拨开灌木枝，跟着她往来路走。

　　夜晚的森林静谧昏暗，轻摆的叶影在夜色里平添几分厚重。等到他们走远了，再也听不到脚步声，罗恩才呲了呲牙：“瞧他们那样，还以为是一家三口呢？”

　　“罗恩——”赫敏不赞同地看着他，哈利却也笑了：“说真的，罗伊斯和她妹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一大一小而已。”

　　赫敏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庆幸马尔福没听见他们的瞎说，不然又吵起来，那可真够人受的。

　　怀里的阿瑞安娜呼吸平稳，一言不发，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德拉科沉默的走在她身边，他的肩线比她的高出一截，不小心碰到时能感觉到紧绷的触感，艾丝缇知道他正因为自己向赫敏道歉的事情不太高兴，但她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德拉科只会一直揪着不放，她有些疲惫地说：“谢谢你陪我来找阿瑞。”

　　这是她今晚第二次对他说谢谢。

　　德拉科的情绪这才稍稍好转，他冷哼一声，决定表现得大度一点，“现在去哪里？”

　　三人再次路过了那群嘁嘁喳喳的小妖精，他们竟然还留在原地没动弹，艾丝缇手臂酸痛，但她仍维持着紧抱阿瑞安娜的姿势，轻声说：“我得去找我叔叔，告诉他阿瑞已经找到了。”

　　这里离森林外的营地不远，原本惊慌失措的人声渐渐平静了下来，有人已经开始往营地里走，外面混乱的场景似乎得到了控制。德拉科带着艾丝缇走到大路上，迎面遇上一个打过几次照面的魔法部官员，德拉科拦住他，让他告诉那位正在寻人的德国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他女儿现在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三人刚走出森林来到一片比较宽阔的平地上，聚集在一旁的巫师人群便传来阵阵尖叫，每个人都惊惧地望着夜空，连阿瑞安娜都被吵醒了。

　　艾丝缇也抬起头，发现夜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碧绿色星星般的东西组成的骷髅头，一条蟒蛇形状的烟雾从骷髅头的嘴巴里冒出来，像是一根舌头，这个诡异的图形发出了耀眼的绿光，几乎照亮整片夜空。

　　“那是什么？”阿瑞安娜迷蒙的揉着眼睛。

　　“黑魔标记……”

　　艾丝缇听见身后的德拉科□□着说。

　　她当然知道黑魔标记是什么——她从书上看到过，这是让经历过那段黑暗时期的巫师闻风丧胆的神秘人的象征，神秘人和他的手下作恶杀人后会释放的符号。

　　先是食死徒，然后是黑魔标记——

　　艾丝缇没有办法不把他们和神秘人联系在一起，可现在已经是神秘人身死的第十三年。

　　她皱起眉头，随即想起几个小时前被那群带着面具的黑袍人控制的四个麻瓜，有位女士甚至在空中被翻倒露出衬裤，凌辱麻瓜是他们用以取乐的方式，食死徒全部是纯血统的拥护者，对于和麻瓜有关的一切深恶痛绝，包括麻瓜出身的巫师。

　　她多希望这一切只是某位无良巫师的恶作剧，也明白今夜恐怕有数十万巫师正同她一样，真心的希望这一切都只是玩笑。

　　食死徒和黑魔标记的重新出现预示着什么——谁也不敢深思。

　　他们没有在原地等太久，卡洛斯和安西娅很快赶了过来，才过去了几个小时，他们俩看上去就像是经历了麻瓜们的长途旅行，两人身上都灰扑扑的，他们紧紧地抱着艾丝缇和阿瑞安娜，“感谢梅林——”安西娅伸手抹了抹眼睛。

　　这是无比温馨的一刻，当然，回帐篷之后阿瑞安娜因为她调皮出走的行径受到的训斥可以忽略不提。

　　“我、我只是想出去转一转，”阿瑞安娜抽噎着打了一个嗝，“然后——然后我就迷路了——”

　　“好，就是这么简单，”卡洛斯像是轻易接受了这个解释，他只是轻飘飘地说：“回家之后你的英语课会从每周一节改成每周四节，噢，对了，法语课也再加两节吧。”

　　阿瑞安娜虽然刚满四岁，但已经明白了上课代表着她失去了随心所欲支配玩耍时间的权利，她惊恐地瞪着自己的父亲，见卡洛斯毫无玩笑之意，又转头看向安西娅，安西娅正指挥着家养小精灵收拾东西，权当没看见女儿渴望的眼神，阿瑞安娜瘪起嘴，立时嚎啕大哭起来。

　　四年一届的魁地奇世界杯就这么草草结束，没有巫师愿意再在这里待下去，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数不清的巫师家庭收拾行装离开了，艾丝缇和卡洛斯叔叔一家也使用门钥匙回到了弗利庄园。

　　清晨的弗利庄园沐浴着海风和晨曦，他们到家时，穿着墨绿色晨衣的黛西正眉头紧锁地坐在餐桌前阅读最新的《预言家日报》，平时总是盘起的长发此刻全披散在背后，她看上去没什么胃口，餐巾上的刀叉仍放在原处。一见到他们四人，黛西便扔开报纸，急忙起身搂住了艾丝缇，“谢天谢地——”她颤抖着喃喃低语。

　　也许是父亲去世太早的缘故，艾丝缇和黛西的感情格外亲密，两人甚至连母女之间常见的争吵都没有过，感觉到黛西的担忧，艾丝缇用力地回抱她的母亲。

　　从前每一届魁地奇世界杯都会持续至少五天，卡洛斯本来做好了在这里待上一个礼拜的准备，因为食死徒和黑魔标记，他和安西娅在带着阿瑞安娜去了一趟韦斯莱家拜访之后就急匆匆返回了柏林——作为事件的完整目击者，他还有不少公务需要处理。

　　艾丝缇到家之后又一次收到了来自德拉科的信，信中他抱怨了一顿导致世界杯停办的意外，又问开学在即，她要不要和他去一趟对角巷。

　　艾丝缇当然意识到这是来自一个马尔福的邀请，但她还是展开信纸，回了一封拒绝的信件，黛西早在世界杯开始之前已经替她准备好了开学所需的物品，“非常遗憾不能与你同行，”艾丝缇这样写，她想了想，又用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年暑假我们可以一起。”

　　这封信一寄出，不出意料没再收到德拉科的回复。

　　已经是八月底，距离开学只有一个星期，艾丝缇剩下的的时间全部花在练习魔咒和陪伴外祖母和母亲这两件事上。黛西虽然嫁去了德国，在外祖母的强烈要求下，父亲去世后每年她都会带艾丝缇回英国住上几个月。外祖母是个奇怪而强势的人，艾丝缇并不觉得她有多喜欢自己——虽然在黛西口中，那都是不善表达的表现。无论如何，这个夏天，外祖母的身体情况急剧恶化，艾丝缇几乎整个暑假都住在汉普郡的弗利庄园。虽然外祖母拒绝她们的照顾，但黛西说，她总会需要陪伴的。

　　临近开学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快，一转眼，九月一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