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如饴》Folie

11、恶咒

　　礼拜天的早上，礼堂里又恢复了往常的情形——大多数人现在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不过当艾丝缇在早餐餐桌旁坐下时，仍能从周遭寥寥数个学生口中听到关于昨晚那件怪事的议论。

　　中断了几个世纪的三强争霸赛再次举行，每个学校只能选出一名勇士参赛，可波特偏偏成了第四个。

　　昨晚万圣节晚宴结束后，格兰芬多其他学子自发为波特举办了庆祝派对，艾丝缇刚进休息室时就吃了一惊，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似乎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艾丝缇怀疑整个学院所有年级的学生都聚集在了一起，用桶装的黄油啤酒，数不清的糖果点心，飘飞的格兰芬多旗帜……一整晚大家都又叫又闹，喧哗声连楼上的女生寝室都能听见，实在是热闹非凡。

　　托他们的福，艾丝缇一晚上都没睡好，太阳穴又胀又痛，她托着腮，有气无力地用勺子搅拌碗中的燕麦。

　　在她对面，格兰芬多三人组中其他两人都不见踪影，只剩下赫敏一个人，正愁眉苦脸地用着早餐。

　　火焰杯居然会将波特选为勇士，这件事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可疑，从昨晚起，赫敏脸上就是这幅忧心忡忡、坐立难安的表情，据她所说，因为那个全体狂欢的庆祝派对，她一晚上都没找到和波特好好聊聊的机会。

　　艾丝缇同样觉得有些蹊跷，但是按照过去三年的经验，在大难不死的男孩身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而且波特已经有足够多为他操心的老师和朋友，怎么也轮不到她担心。

　　她打了个哈欠，忽然觉得有些冷，于是放下勺子，拢紧了身上的外套。

　　礼堂里被邓布利多施过魔咒，一年四季都温度宜人，赫敏看在眼里，皱起眉头：“艾丝缇，我说了好几次了，你真应该去找庞弗雷夫人喝上两幅感冒药剂。”

　　艾丝缇摇头，咕哝着说：“我的症状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在麻瓜世界，五岁小孩都知道生病了要吃药。”赫敏正色说。

　　“我知道，”艾丝缇吸吸鼻子，“只是我觉得——我过两天就好了——”

　　比起感冒，其实她更担心的是治疗的过程，她见过庞弗雷夫人是怎么治疗感冒患者的，那些学生喝完提神剂之后一整天都双耳冒烟，滑稽得像个烧开水呜呜直叫的水壶。

　　既然她这么坚持，赫敏也拿她没办法，似乎从昨天晚上起，大家都变得别扭了起来，不论是感冒了不肯去校医室的艾丝缇，还是大吵一架不再和彼此说话的哈利和罗恩——不管怎么说，她都得去找哈利谈一谈……

　　艾丝缇就这么看着格兰芬多的万事通小姐在一声叹息之后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复片刻前的无精打采，飞快地用完了早餐。

　　光就从不允许自己流露出彷徨和软弱这一点来看，赫敏实在是一个非常值得敬佩的人，她想。

　　“我先去找哈利了。”赫敏说声再见，准备离开。

　　“等等——”艾丝缇叫住她，指了指桌上摆在篮子里的小面包：“波特大概还没吃早餐，你可以给他带一点。”

　　赫敏高抬起眉毛，露出一个让艾丝缇为自己的多嘴后悔不已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会向哈利转告你的关心的，”赫敏用餐巾纸包起几个圆面包，“交朋友其实很简单，不是吗？”她没头没脑地说。

　　自知失言的艾丝缇现在只想把头埋进燕麦碗里。

　　“希望我回来时，你已经去过校医室了。”赫敏笑着说。

　　*

　　艾丝缇到底还是没有去校医室，吃完早餐后，她径直走回女生寝室，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榻上。除去虚弱、畏寒，感冒带来的影响还有无穷无尽的嗜睡，要不是帕瓦蒂非要拉她起床吃晚饭，整个星期日艾丝缇都会在床上躺着度过。

　　她对自己的自愈能力预计严重失误，进入新的一周，她的症状不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在一连两天的户外神奇动物保护课之后再一次加重，甚至到了影响她其他课程的程度。

　　星期三的魔咒课上，她一边施召唤咒一边连打了两个喷嚏，偏偏这么恰巧——弗立维教授那时正好背着手从她身旁经过，被从天而降的字纸篓不偏不倚兜了满头。全班同学都被这情景逗乐了，就连自从被选为勇士之后一直心情不畅的波特都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一刻艾丝缇羞愧得简直想钻进桌底下去。

　　下课之后她红着脸追着弗立维教授一连道歉了十分钟，梅林作证，霍格沃茨开设的所有课程中她最喜欢的就是魔咒课，每一年她魔咒课的成绩都是O，如果这样还不能表现召唤咒失误绝非她本意的话，她可以发誓——她宁愿将字纸篓扣在斯内普教授的头上也不想让这件事发生在弗立维教授身上。

　　艾丝缇垂头丧气地走出弗立维教授的办公室，赫敏正抱着笔记在走廊上等她。

　　“你还是去一趟校医室吧，”她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午的魔药课如果因为感冒放错了剂量导致魔药失败，后果可比在魔咒课上失误严重多了。”

　　尽管艾丝缇刚刚才在心中拿斯内普教授赌咒发誓，可但凡是一个精神正常的学生，谁也不想真的在魔药课上犯错。除此之外，她心中还有一种对自己可能将感冒传染给他人的担忧，二年级时霍格沃茨就出现过流感，她记得很清楚，那两个月里几乎大半格兰芬多都中招了。

　　用完午餐后，艾丝缇拖拖拉拉走到地窖，敲了敲斯莱特林院长的办公室门。

　　“请进。”一阵阴沉的声音说。

　　艾丝缇推开门，这才看见办公室里除了斯内普，还站着一个瘦高的小马尔福。德拉科手中拿着试卷，卷首用鲜红的墨水写了一个大大的E，艾丝缇认出那是还没正式发放的上次魔药课的随堂测验试卷。

　　“有什么事吗，罗伊斯？”斯内普转过头来盯着她。

　　艾丝缇老老实实交代来意，也许是她说话时浓重的鼻音太有说服力，听到她因为感冒下午要请假去校医室，斯内普竟然一下就批准了。

　　“书架第二层最右边那一瓶是莫特拉鼠触角汁，罗伊斯，”斯内普像差使一个家养小精灵一样叫住她，“也许你不介意去校医室时顺便帮我把它送给庞弗雷夫人。”

　　“当然不，教授。”艾丝缇踮着脚从架子上取下那瓶黄色的药汁。

　　“教授，那我可以离开了吗？”艾丝缇听见德拉科试探着问。

　　“我叫你来可不是为了关你禁闭，”斯内普用他那一贯柔和的声音说，“你当然可以离开，但离开之前我想你还需要给我一个你为什么将复生剂和返青剂配比答错的合理解释。”

　　艾丝缇悄悄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前还能听到斯内普冷冰冰的声线：“……你大可以给你的父亲写一封信，问问他在霍格沃茨上学期间魔药课是否拿过E的成绩……”

　　*

　　艾丝缇爬上城堡四楼，经过长长的明亮的走廊，来到校医室门口。

　　也许是今年不再举行魁地奇学院杯的原因，因为魁地奇而受伤的学生大幅减少（往年因魁地奇训练受伤的球员们都是医务室的常客），整个医务室静悄悄、空荡荡的，墨绿色床帘放置在窗边，每张床位都收拾得干净整洁。

　　一位穿着白色围裙带着头巾的女士端着医疗托盘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见到她就皱起眉头：“孩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劲？”

　　“我想我需要一些感冒药剂，庞弗雷夫人。”

　　“显而易见，可怜的孩子，”庞弗雷夫人将托盘放在架子上，朝她招招手，“跟我来，用药之前你需要先做一个检查。”

　　诊疗室里，庞弗雷夫人看了看她眼睛和舌头的颜色，对她进行初步检查后断定她患了重感冒，“有段日子了，是吧？”她用一种略带责备的语气说，“我真不明白你们年轻人是怎么想的，非要拖到越来越严重才肯看医生——梅林的胡子，你摸摸你的额头，难道不觉得它烫得吓人吗？”

　　艾丝缇讪讪地把自己摸额头的手放下来，伸进口袋，取出一瓶黄色药剂：“庞弗雷夫人，这是斯内普教授让我带来的——”

　　“噢，莫特拉鼠触角汁，”庞弗雷夫人放下她的病情记录本，接过药瓶掂了掂，露出一点笑容：“医疗室里的药剂总是不够，我听说西弗勒斯现在罚学生劳动时都让他们解剖莫特拉鼠，其实这种方式还是很有益的，不是吗？”她表现出支持的态度。

　　艾丝缇含含糊糊地点头，斯内普教授罚的最多的通常是隆巴顿、波特和韦斯莱，看来这一瓶莫特拉鼠触角汁多半是他们的劳动成果。

　　“去病床上躺着吧，”庞弗雷夫人收起药瓶，“治疗可不简单呢。”

　　在庞弗雷夫人的要求下，艾丝缇一整个下午都将躺在病床上进行用药观察，庞弗雷夫人为她配制了分次服用的药剂，艾丝缇用完一瓶闪烁着粉色光芒的魔药后，头一回感谢起三强争霸赛的举行让霍格沃茨学生的受伤率急剧降低，起码现在医务室里只有她一个病人，她现在这幅双耳冒烟的滑稽样子除了庞弗雷夫人外谁也不知道。

　　床头摆着一本不知道谁落下的巫术史，百无聊赖之下，艾丝缇只好拿起这本书打发时间。才翻没两页，她便隔着拉阖的床帘听见了慌乱的脚步声，有人跌跌撞撞跑进了医务室，动静弄得极响，办公室里的庞弗雷夫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孩子，怎么了？噢，你的牙齿——”

　　一个耳熟的、哽咽不清的声音说：“夫人，这——是一场意外。”

　　艾丝缇立即合上书本坐起来，拉开床帘的缝隙向外望，这道女声和赫敏的声音实在太像了，但是此时此刻格兰芬多们应该正在地窖里上着斯内普教授的魔药课。

　　“你误服药剂了吗？或者中了什么魔咒？”庞弗雷夫人的眉头紧皱，她让一个棕发女孩在离办公室最近的一张病床上坐下，艾丝缇只能看见女孩的背影，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那的确就是赫敏。

　　“是咒语。”不过片刻，赫敏已经停止了抽泣，她尽量冷静地回答庞弗雷夫人的问题，声音却仍旧含糊不清。

　　“对一个女孩儿来说，这可真是一个歹毒的恶咒——”庞弗雷夫人惊讶的说，她让赫敏仰起头，方便进行全面的检查。

　　艾丝缇看不见赫敏的面容，但光从赫敏的状态和她与庞弗雷夫人的对话中就可以察觉到赫敏恐怕经受了不好的遭遇，她跳下床，趿着鞋快步走向赫敏所在的床位：“赫敏，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话音刚落，走到二人面前的艾丝缇便瞧见了赫敏的正脸，她瞬间明白庞弗雷夫人为何是这种神情，赫敏原本清秀端正的脸庞上现在最抢眼的却是一对长到衣服领口、几乎有普通牙齿两倍宽的门牙，赫敏也看着她，眼睛是湿润的泛红的，如同一汪倒映着夕阳的湖泊。

　　因为庞弗雷夫人正在看诊的关系，她用力地分开上下唇的距离，并没有余裕回答她。

　　“这是怎么回事？”艾丝缇吃惊地问。

　　“放心吧孩子，我见过许多中恶咒的学生，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比你现在严重得多，”庞弗雷夫人一边检查一遍宽慰赫敏，“有个学生中了巨耳咒后，耳朵变得和大象一样大，沉得连头都抬不起来，还是别人帮他扶着脑袋进的医务室……罗伊斯，请帮我把帘子拉上，打搅人看诊可不是礼貌的行为，更别提格兰杰小姐如此不方便的处境了。”

　　艾丝缇只好合上床帘退出去，她没能得到赫敏的回答，又回到病床上，盘起腿一边看书一边忧虑地留意赫敏那边治疗的动静。

　　在这期间又有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声大呼小叫地走进了医务室，艾丝缇掀起帘子打量，发现是长着满脸红疖子的高尔，庞弗雷夫人像个陀螺一样在两个病人间来回忙碌，她端着药剂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时艾丝缇还能听到她的嘀咕：“……又是一个无聊的恶咒……”

　　斯莱特林这节课和格兰芬多一起上魔药课，难道是课上出现了什么意外？艾丝缇几乎马上就想到这件事与德拉科有关——作为他的跟班，高尔出了什么事总和他脱不开干系。

　　翻了小半本书，总算听到庞弗雷夫人为赫敏治疗完毕、拉开帘子的声音，高尔二十分钟前就已经离开了，艾丝缇来到赫敏的床位前，同恢复正常的棕发女巫对上目光。

　　“嗨，艾丝缇，”她脸色苍白地拍拍身侧的病床，“别站着了，坐吧。”

　　“你好了吗？刚才你的——牙齿是怎么回事？”一坐下，艾丝缇就忍不住开口问。

　　“说来话长。”赫敏低声说。

　　在赫敏的讲述下，艾丝缇才知道在她没去上课的这段时间里，德拉科居然又想出了新的折磨波特的法子。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批支持塞德里克、嘲讽波特是臭大粪的徽章，在魔药课开始前唆使所有斯莱特林都别在校袍上，好好地欢迎了三强争霸赛历史上头一回出现的第四位勇士，波特见状愤怒难当，两个人当即便打了起来。

　　“……马尔福的恶咒打中了我，哈利的咒语击中了高尔……”赫敏苦笑一声，“他们两人倒是没有出事，斯内普教授很快赶过来，制止了他们，不过格兰芬多肯定又要被扣分了。”

　　每节魔药课上格兰芬多都必定会被扣分，顶多是扣多与扣少的区别，与之相比，艾丝缇更关心明明是两位当事人挑起斗争，两人毫发无损却又一次殃及了池鱼。

　　自从出了三强争霸赛的第四位勇士，格兰芬多在四个学院之中的形象就急转直下，这两天的课上不知道遭受了多少外院的冷言冷语。波特是否真的用了不正当手段参与竞争不提，其余格兰芬多同样被打上了不诚实不体面的标签，就连艾丝缇在草药课上也被赫奇帕奇的同学所挖苦——这显然是一种连坐的行为，和大难不死的男孩做同学，当真是不太好过。

　　至于德拉科——艾丝缇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两只耳朵冒出的蒸汽快把她的脸都蒸红了。

　　“我很抱歉，赫敏。”

　　她无法消除德拉科和波特之间的彼此厌恶，也无法阻止德拉科对格兰芬多三人组的挑衅与捉弄——当然，大多数时候她都衷心希望这些矛盾能减少一些，她不知道这种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意义在哪里，但是风平浪静地度过学生时代显然不是他们的追求。

　　考虑到自己的尴尬处境，艾丝缇很早就明白她最好远远避开针锋相对的双方，可是自四年级开学以来，这个漩涡已经离她越来越近，几乎要将她裹挟其中。平衡永远是最困难的，过去三年里，她从不认可德拉科的行为，但心中的天平却无法不向他倾斜，此时面对被德拉科伤害的赫敏，艾丝缇心中同样无法控制地产生出深深的歉意。

　　“为什么要感到抱歉？”赫敏摇摇头，冷静地说，“你是你，马尔福是马尔福，你是什么样的人和你有什么朋友、来自什么家庭没有关系，况且今天的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你不需要替他道歉，我也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即使有着德拉科这样的朋友，赫敏仍旧告诉她，她就是她自己，与其他人无关。

　　不以身份与家世衡量他人，这并不是一种人人都能具备的品质，艾丝缇明白赫敏在考虑她的感受，即使受了德拉科的恶咒也没有迁怒于她，这让她不得不感叹，除去过分要强的性格特征，这个女孩确实有水晶一般透明纯净的心肠。

　　从来没有拥有过女性友谊的艾丝缇很难不为赫敏的贴心而感动，更何况她感觉得到，赫敏是真心这么想的。

　　“好。”艾丝缇郑重地点头。

　　很多年之后，艾丝缇回想起自己与英国头一位女魔法部部长赫敏·格兰杰之间的友谊，她们开始来往似乎有许多契机，包括阿瑞安娜的找回、S.P.E.W.的建立、或者是无数次图书馆的偶遇，每一次都让她们逐渐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但是在这一刻起，她们才终于真正地成为了彼此的朋友。

　　“其实我刚刚挺不好意思的……”赫敏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似乎有些羞赧。

　　“那又有什么，”艾丝缇左右转动自己的脑袋，好让赫敏看清楚她的双耳，“我的耳朵一直在冒烟，你看，我是不是像不像一个茶壶？”

　　赫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艾丝缇突然觉得她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了，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这时庞弗雷夫人笑盈盈地端着一面镜子走了过来，艾丝缇有些意外：“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为了——”庞弗雷夫人神秘地笑了笑，“非常成功，来格兰杰，看看你的变化。”

　　艾丝缇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两个人打哑谜，看到赫敏对着镜子再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终于领悟：“噢，你的门牙！”她低声惊讶道。

　　“是的，庞弗雷夫人用咒语调整了一下我的门牙大小。”原来她的两颗门牙长得不太完美，大得有些突出，现在已经是正常大小了。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赫敏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低落的情绪终于好转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