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这里》SonoElena

9、她不知道也没关系（二）

　　小卖部只有靠收银台一侧的玻璃，老板娘为了省电，只要天还有一丝光亮，就不会开灯，越往里面走便越是昏暗暗的，货架间狭窄的走道堪堪只能让人排成一列通过，杜游跟在林慕的身后漫无目的地到处看着，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林慕早已经松开手走到另一边的货架了。
　　杜游习惯性地去看巧克力的那一排，她对一切甜的吃食都特别着迷，这与她平时的性子一点都沾不上边，不过到底是个女孩子，刚才在荔枝冰棍儿上踩的雷总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放学的时间小卖部里也没几个人，大都在专心地顾着挑自己的，几个惊声尖叫冲进来的女生们倒是彻底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啊！！！！快点，我要去买……”
　　“我先来的，我先来的，我都包了！”
　　“你们这些疯女人，都不要抢，啊！！！给我留一个！”
　　“……”
　　“老板，结账！”
　　“你看，这一人一个多么和谐！小雪，你怎么买了三瓶啊！”
　　“一个味道一瓶，我这不是想都尝尝嘛？！”
　　“有本事你全买了……”
　　“那我还不如在网上直接买呢，还能算上一份购买力。”
　　“得了，我看是零用钱不够了吧……”
　　“哈哈……一唱百和…”
　　“文武双全…”
　　“何文哥哥，文字陪你同行！”这齐刷刷的应援语顿时把小卖部沉静的气氛点燃了，女生独有的尖锐嗓音配着铿锵气势的词汇，倒是有那么点豪言壮语的意思，这群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女孩子们倒是抛弃了别人的眼光，无所畏惧地为自己的偶像打气着。
　　当杜游寻着声音来到身后的饮料货架，她随手拿起最前面的那瓶果汁，顺手将瓶身转了个面，昨天还在微博应援榜单上看到的同款容颜便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那群女生已经结伴走出小卖部了，还能隐约地听到她们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有趣的事，笑声不断。
　　“我买完了，你呢？”看到杜游停驻在货架前发呆，林慕便走过来叫她，散着的头发几乎完整地遮住了杜游的侧脸，这让林慕看不清她的表情。
　　“啊，好，我也选完了……”杜游快速地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然后侧过身来，囔囔地说道。
　　“怎么了？”林慕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杜游眼角淡淡的红色，这完全超出了她的经验范畴，她心里打着鼓还要故作镇定，将手掌轻轻放在杜游的手臂上拍了拍。
　　“哦……”杜游吸了吸鼻子，她明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但 ‘见到自己偶像的照片激动到哭’这种话她要怎么说，再说这也太不符合自己平时的形象了，也不知道林慕会不会笑话自己，她尽力组织着语言：“我……这是我喜欢的明星，我想买他代言的产品，他最近在网上的风评不太好，很多路人都误会他，我就是挺心疼他的……”
　　“他叫何文？”林慕也拿起了一瓶，照着包装上的印刷体念到。
　　“对，刚才那帮女生也是喜欢他的粉丝，她们刚才说的就是应援口号。”
　　“嗯。那现在去结账吧。”林慕将薯片抱在怀里，很自然地把杜游手里的那瓶也拿了过来。
　　“啊？林慕……你也买么？”看到林慕拿着两瓶，杜游有些惊讶。
　　“我和你不一样，我喝桃子味的。”林慕重新对杜游笑了笑，像是在告诉她，自己和她一样，也愿意支持何文。
　　正当杜游还沉浸在滔滔不绝地向林慕安利她家哥哥时，她的书包肩带突然被拽住了，整个身子因为惯性向前倾倒着，再晃悠悠地撞在了后面的人怀里。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只能是李斯语做的，果然，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头顶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呀，好巧啊，杜游，你也来小卖部？”
　　虽说李斯语这人关键时刻是挺讲义气的，但是他平时的行为真的很讨厌，跟他称兄道弟也难逃他的捣乱。杜游选择不去理他，先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再稳住身子站好，可谁知道李斯语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一旦杜游站好，他便再重新拉着她的书包带把她拽进怀里，就这样反反复复了两次，他倒是闹得不亦乐乎，杜游手中的那支火炬冰淇淋被晃得掉在了地上，奶白色的汁液从封袋口处漏了出来。
　　林慕刚走到收银台准备结账，她把一件件商品码好放在桌上，老板娘还在跟她殷勤地推荐着烤肠机里的胡椒味烤肠，说是趁着放学马上关店了，便宜算给她。林慕从没有吃烤肠的喜好，不过她觉得或许杜游喜欢，便打算问问，转过身就看到了不远处杜游脸憋得红红地，举起手打向旁边的李斯语，被打的人倒是嬉皮笑脸地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林慕将手机重新插回裤兜里，向杜游那边走去。李斯语已经巧妙地躲过了杜游的拍打，似乎是对她的书包带有着某种执着，他再次看准时机揪住了，眼看杜游马上就要扑他个满怀，却没想到林慕用手臂从正面揽过她的肩膀，又把她稳稳地带了回来。
　　杜游还没从这一晃一扶中回过神来，等她缓了口气，便看到林慕走到了李斯语面前。学着李斯语刚才的样子，林慕同样拽住了他的书包带，向斜上的方向提了提，带网眼的书包肩带被她捏地皱在一起，本身就没装什么东西的书包也整个被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肩带上端贴着李斯语的脖子摩擦着。
　　“像这样”，林慕直视着他的眼睛，“会疼”。
　　李斯语也不知该怎么反应，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碰壁，虽说自己也和别人打过架，也看过人一旦发了火脸上会有怎样狰狞的表情，可他头一次遇到像林慕这样，一脸平静地说着话，浅棕色的双眸里却只有逼人的寒冷，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而林慕却再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她弯下腰捡起脚边不小心踩到的那支火炬冰淇淋，淡淡地对杜游说再给她买一只。
　　“这回知道她不是被你迷到了吧。”看着两个女孩走出了小卖部，胡杨才过来拍了拍李斯语的肩膀。“走，结账去吧。”
　　“我怎么觉得凉飕飕的”，李斯语显然是还没从刚才的经历反应过来，“女生真是可怕”。
　　“我倒是挺欣赏这种性格的。”
　　“你就喜欢怪的，与众不同的，我知道。”李斯语把手里的可乐放在收银台上，“她长得还算挺好看的，不过也太凶了。还是杜游好，娇小可爱”。
　　“你就喜欢虎的，我知道。”

　　林慕提着老板娘给的透明塑料袋，和杜游并排朝校门口走着，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话，不过都各怀心事。
　　“给你”，杜游看到林慕手心里躺着一只崭新的黑色皮筋，是普通的圈形款式，“我只有这种的。
　　“谢谢啦。”杜游把皮筋套在手上，利落地重新把头发束了起来，再稍微拨了拨刘海儿，整个人看起来利索了很多。
　　“你…怎么回家？”一直走到校门口，林慕才重新开了口。
　　“啊，应该坐公交车吧，现在早就赶不上校车了。”
　　“那……你和我一起走吧…”林慕头一次说话这么没有底气，“我妈今天来接我”。
　　“不太好吧……我……”
　　“走吧，就在前面。”听得出来杜游没有直接拒绝，林慕下定决心似的拉着杜游过了人行道。
　　一辆Panamera停靠在了街角旁的咖啡馆旁边，车身的桃红色金属漆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夺目，咖啡店里坐在落地窗前的几个顾客早就拿出了手机开始隔着玻璃拍照，倒不是他们不想凑在车旁边去拍，只是车的主人还坐在车里，她的手肘自然地搭在真皮扶手箱上，眼睛却透过车窗焦急地张望着。
　　直到被领到这辆高级到她无法想象的车面前，杜游才意识到自己和林慕的差距有多么大，她看到驾驶位的女人透过降下来的车窗跟她热情地打招呼。
　　“小朋友，你是思思的同学吧，别愣着啦，快上车吧。”如乐曲般美妙的声音从涂着正红色的两片薄唇中间流出，向缨对杜游温柔地笑了笑。
　　“好，谢谢阿姨了。”反应过来“思思”是林慕的小名，杜游自觉地去拉后座的车门。
　　“思思啊，你坐前面吧……哎呀，你怎么跑后面去了，看着点车再开门。”
　　直到杜游完全坐到了车里面，皮革的自然香味混着水生调的荷花香气，让她渐渐放松了下来，林慕也恰好坐了进来。看看安装在前排座椅靠背上的显示屏，再看看林慕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杜游总觉得那真的是整个车里最违和的东西了。
　　“给。”林慕从袋里翻找出那支重新买的火炬冰淇淋，递给坐得有些拘束的杜游，似乎是让她放松些，“快吃吧，一会儿就化了”。
　　可这句话倒是让杜游更加紧张了，她怎么敢在这辆车里吃冰淇淋啊，如果不小心把汁液滴下来，她要怎么付得起洗车费，于是她只是把冰淇淋小心地攥在手里，小声说了一句：“我有点冷，先不吃了……”
　　“小同学冷了啊，那我们来开个暖风吧。”听到她们说话的向缨也贴心地为杜游着想着。“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姨，我叫杜游。”
　　“杜…游…好名字，独有嘛，看来你真是家里人的心肝宝贝。”向缨开着玩笑，却不知这句话暗地里刺痛了杜游的心。“小游，咱们去哪儿？”
　　报完住址，因为小区在胡同里面不好进车，杜游便麻烦向缨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门口停车，选好目的地后，向缨便导航上路了，一路上也是问这问那地问题不断，杜游这下心里笃定林慕绝对是遗传了父亲的性格。
　　“小游啊，阿姨也是平时不怎么开车，只能用导航，开得慢的话你可不要怪阿姨哦。哎，小游，你这次月考考得怎么样啊？”
　　“妈，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问东问西的？”林慕已经被向缨的提问整得有些不耐烦了。
　　“啊，阿姨，我这次考得还不错……我自己挺满意的。”杜游瞟了一眼林慕，看到她没有真的生气，才慢吞吞地回答到。
　　“真的啊，一看你就是个好学生，那你平时有空的话，能帮帮思思吗？她成绩太一般了，我和她爸爸都挺愁的。”
　　“可以啊，阿姨，只不过我们俩不在一个班，平时不怎么能见到面。但是，如果她想学什么、或者问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的。我们也一起上陈老师的英文补习班，也会在课上一起做题、互相考考单词什么的。”
　　“真的嘛！那太谢谢你了，小游。要不这样吧，你们不是一起上英语课嘛，周六那个班对吧，你之后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可以和思思一起到家里来，给她讲讲题什么的，我们最近也在给她找家教老师，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可以吗？”
　　听到这些话的林慕，身体呆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只有瞳孔在剧烈的晃动着，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她抿起嘴唇，谁都不知道她有多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嗯……好啊，阿姨。”杜游又一次准确无误地给出了林慕最想要的回答。
　　“那可太谢谢你了，小游。其实啊，都是因为她爸爸当年太好强，硬是让她跳了两级，到现在她有些正规课程都跟不太上。”
　　“啊？跳级？”
　　“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
　　“哈哈，思思啊，在你的好朋友面前说实话嘛，这有什么的啊。”向缨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林慕慌张的表情，“不说你现在才14岁，别人都不会知道的，反正你随你爸的个子，长这么高，谁能看出来你比她们小啊？”
　　林慕没再反驳什么，只不过淡淡的粉红色已经悄悄地顺着脖颈爬上了她的脸颊，她把头扭向窗户那边故意不去看坐在一旁的杜游。
　　窗外的景色都在倒退着和她挥手道别，杜游的心情也轻快了许多，直到轮到自己的道谢和道别，她都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怎么展现出自己大姐姐的一面，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身边多了个妹妹，就挺突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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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时期，也许男孩总是用不知轻重的胡闹来表达自己的喜欢；而这时的女孩或许已经懂得怎样换位思考，去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