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港有辞》柒瑞

2、再见外公

　　乔港儿醒来时呆愣了很久，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医院的床上，这个医院不大，墙面都灰突突的，屋里设备陈旧不堪，她躺在唯一的一张病床上，旁边的板凳上沙发上都坐着正在挂水的病人，对于自己此时处在什么环境里完全摸不着头脑，难道没死成？难不成命这么大，那么严重的爆炸居然只是轻伤？正在胡思乱想时，隔壁一个正在挂水的老爷爷见她醒了跟她说：“丫头你醒啦，你爷爷去给你拿吃的啦”
　　“爷爷？”乔港儿又摸不着头脑了，爷爷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哪来的爷爷？这到底又是什么地方，这都什么跟什么？？？
　　乔港儿继续小心的观察着四周，这里总觉得有些熟悉，不知道是不是美食街周边哪家小医院，看样子自己肯定是被救了。她偷偷的动了动被子下的腿跟手，嗯，腿还能踢，手也能动，除了浑身有点酸痛，没觉得哪里疼，看样子也没残疾，不用花大钱了，万幸。乔港儿正左顾右盼，胡思乱想时，“港儿你醒啦”房间门口一个老人背着光向乔港儿走了过来，手里提着几个袋子，像是一些吃食，老人的脸因为背光看的不太清楚，但是那熟悉的挺拔身姿跟经常出现在乔港儿梦里的熟悉声音，还是让乔港儿下意识坐起了身，想要冲上前去抱住他，这是她的外公，陪伴她长大，温暖了她整个童年的外公。
　　“哎呦，乖诶，你发烧呢，不能起来” 吴覃南一个健步走过来把想要起身的乔港儿拥回了床上。
　　乔港儿泪眼婆娑的看着外公，不敢说话，不敢哭，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是紧紧的看着他，生怕眼一眨他就不见了。
　　“港儿你这是怎么啦？还有哪不舒服吗？”吴覃南放下手里提着的米粥，把手放在乔港儿的头上摸了摸，已经出汗了，温度也降下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退烧啦，没事了，脸上也没关系的，医生说很快就会好了。”
　　“脸上？”紧紧盯着外公的乔港儿听了他的话下意识的抬手要摸脸，还没触摸到就被外公抓住了手。
　　“要听话啊，医生说手上都是细菌，不能摸脸，摸了容易留疤”
　　“我的脸是怎么了，爆炸炸毁容了吗？”乔港儿心想不会这么背吧，本来脸上就有疤不会又毁容了吧。
　　吴覃南听了乔港儿的话哈哈大笑：“港儿你这是发烧烧傻了吗，爆哪门子的炸，你是发烧了”
　　“发烧？”“发烧？!”“我在哪啊？我这是怎么啦，外公你怎么出来啦？外公你是来带我走的吗？”乔港儿越听越糊涂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场景。
　　“外公啊，这些年我可想你了，你去世以后我过得好辛苦，觉得活着一点意义都没有，外公啊，你终于来接我了，我真的好想你啊”乔港儿越说眼泪越多，不要钱的往外流，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思念和辛苦全部用眼泪倾泻出来。
　　吴覃南越听眼睛瞪的越大，惊恐的开始叫医生：“陈医生，你快来看看我外孙女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神志不清了，是不是烧坏脑子了？”
　　“这孩子不会是碰到脏东西了吧，这医院是不是不干净啊”
　　“这小孩意思是不是她外公已经死啦，她是见到鬼啦？”
　　“哎呦，可别乱说了，怪吓人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房间里的其他病人们身体不由自主的后倾，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显然都被这个小孩说的话吓得不轻。
　　听到叫喊，隔壁房间出来一个穿着脏兮兮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见到这个医生乔港儿脑子一嗡，是她！！那个害她小时候毁容的无良医生。她九岁时发过一次40度的高烧，因为体质阴虚火旺，这个医生下药又太猛，导致左脸颊到下巴全都起了疱疹，之后给开的涂脸药膏还含激素，疱疹好了后左脸颊上也留下了一大块像胎记一样的暗黑色疤块，伴随了乔港儿的整个人生，长大后自卑的到哪都带着口罩，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孤僻，她的美好生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结束的。乔港儿心想，是不是人死了以后要把自己的人生重新回顾一遍，现在自己这是在梦回？
　　陈医生来到乔港儿床前，扒开她的眼睛看了看，乐呵呵说：“刚发完烧脑子晕着咧，没清醒咧，一会就好了，给她倒杯冷水喝喝冷静一下”
　　听了医生的话旁边的病人家属赶忙倒了杯水送过来，吴覃南道谢后接过，给乔港儿少少喂了一口，大冬天的冷水入喉，乔港儿被冻得浑身一激灵，眼神都清明了，这会被惊的也顾不上哭了，卧槽，这么冰冷的感觉不像是做梦啊？！她暗暗的把手伸进被子里拧了自己一把，卧槽，好痛啊，这真的不是梦啊？！
　　“港儿怎么样啦，好点了吗？别吓外公啊” 吴覃南关切的看着正在龇牙咧嘴的乔港儿。
　　“外公我没事，刚刚做梦呢，糊里糊涂的”乔港儿也顾不上想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先安抚好外公，静观其变。她好希望这不是梦，她又能跟她最爱的外公在一起了，如果是梦，也好希望这个梦能久一些，让她跟外公多待一会。
　　“外公，我想回家”吴覃南看乔港儿像是清醒过来了，也不敢多待，剩的一瓶消炎水也不挂了，让医生给她拔了针，轻轻的抱起来，左一件右一件的把衣服穿好，围巾围了好几道，仔仔细细的不漏一点缝，包的严严实实的抱到小三轮车上。三轮车后座提前铺好了被子，把乔港儿又给埋到了被子里盖好。乔港儿乖乖的任外公摆布，躺在车上感受着外公骑行，寒冷的冬天明明很冷，心却暖暖的，久违的幸福感，想着想着眼泪又控制不住的往外涌，这就是她最爱的外公啊，从小到大只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被爱被重视，只有他小心翼翼的呵护她，把她的喜好放在心上，好像她是什么宝贝。
　　医院离家很近，骑了七八分钟就到家了。车刚停下来，屋里人听到声音就走了出来。
　　“怎么这么快又回来啦，什么东西落下了？”这是一个说话带着笑，脸上也笑眯眯让人心生亲近的年轻奶奶，个头不高，一头时髦的卷发，看起来气质不菲，像是有钱人家的富贵奶奶，她身后的平房跟她一点也不匹配，但又异常的融洽。她是外公的续弦，外婆去世后没两年外公就在老年艺术团遇到了这个比他小十四岁的董奶奶，说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当时家里人并不理解他，觉得是个图财产的，都表示了反对，但他们力排众议的在一起了，乔港儿小时候不懂事，受大人的情绪影响也觉得董奶奶是坏人，追在后面嘲讽人家说些难听话，让人家滚远一点，不管多么过分，董奶奶永远是疼爱的看着她，包容着她的任性，现在回想小时候不懂事的行径，乔港儿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她望着董奶奶又回忆起了外公去世时的场景，外公是因为得了肺癌去世的，从住院起儿女一个没沾边，都是董奶奶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这样好的奶奶在外公去世一周年时自杀了，留下的遗书上写着：‘我跟覃南在一起十年，一日都没有分开过，分开的这一年我觉得自己很不开心，他想我了，我去找他了。’那是小小的乔港儿第一次懵懂的明白什么是爱情。
　　“港儿已经退烧了，想回家我就把她带回来了”吴覃南一边停车一边解释着。
　　“胡闹呢，得把吊水挂完才能回来啊，回头又烧起来了怎么办”董奶奶赶紧上前准备把车里的乔港儿抱出来。
　　“我来抱吧，你去弄点吃的，刚刚带过去的米粥没顾上吃就回来了”
　　“饭还没吃呢啊，那我去把锅里的粥热热”董奶奶急忙往屋里走去。
　　乔港儿迷瞪瞪的任外公摆布，再清醒过来时已经暖和和的坐到了饭桌前，香喷喷的米粥唤醒了味觉，令她食指大动。
　　“外婆，有鸭蛋吗，我想吃鸭蛋”
　　“你叫我什么？”董奶奶惊讶的跟吴覃南对视了一下，这孩子一直不喜欢她的，奶奶都不肯叫，这会居然叫外婆了。
　　“外婆呀，董奶奶，以后我就叫你外婆了，你对我好我知道。”乔港儿现在只想尽力的对董奶奶好，把心里的愧疚抹除掉。
　　“诶，我们港儿懂事了，外婆去给你拿鸭蛋，但是你生病刚好不能吃多，你把咸蛋白给你外公吃，你就吃点蛋黄”
　　“好呢，谢谢外婆”乔港儿知道这会就卖乖卖懂事就好了，长辈最吃这套了。果不其然，董奶奶笑的见眉不见眼开开心心的去拿鸭蛋了。
　　乔港儿一边勺着粥一边环视着四周，这是她十一岁前的家，外公的四合院房子，这是最大的一间堂屋，摆设跟家具都跟她记忆中一模一样，西边有一张插屏式罗汉床，对面放着电视，小港儿从小到大都是在这张床上午睡的，晚上也是在这张床上蹦蹦跳跳的看恐龙战队，墙上挂着一些国画山水画，还有一些乐器，二胡三弦等，此时她正坐在一张八仙桌前，那会外公经常带着她在这做手工，这是她记忆里最温暖的地方。外公是一个地主，周围的房子全是外公的，租给了很多人，小时候的乔港儿就是这附近的小霸王，一起玩的小伙伴稍让她不开心她就让人家滚蛋，别再住她家的房子了，可能是小时候太坏了，才导致长大了过得那么差吧。
　　一旁的吴覃南看着外孙女又开始发呆了，眼里闪过一丝担忧，港儿刚醒时的反应确实吓到他了，这孩子眼里的悲切与伤痛不像是一个九岁孩子该有的，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样可怕的梦。
　　“你妈下午打电话说跟你爸明天回来看你，给你带蛋糕吃。”
　　“我妈？我爸？”乔港儿又发起愣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吴覃南咬了口饼说：“是啊，你爸专门请假回来看你的，你别再说他不关心你了。”
　　“爸？”好久远的称呼，久远到想到就心酸。
　　“港儿今晚跟我睡吧，夜里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叫我”董奶奶拿来鸭蛋正在剥着，把蛋白挑给了吴覃南，鸭蛋黄都夹到了乔港儿碗里，瞅着小港儿皱着眉难过的样子很是心疼。
　　“不要啦，我想自己睡，我已经好啦，现在觉得神清气爽，吃嘛嘛香，身体倍棒，您还是陪外公睡吧”乔港儿摸不清现在的状况，急需自己有个空间好好的捋一捋，面对着董奶奶期待的眼神也狠下心拒绝了。吴覃南拍了拍董奶奶的手无声的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