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周鱼》席拉

1、凉山雨

　　凉山晚春，清晨一场凉雨淅淅沥沥下着，刷尘洗垢，满院焕然。
　　“太富丽了。”
　　余兮走到窗前眯眼看去，失望地止住了探身的动作。
　　“……腻。”
　　小丫鬟平林上前轻轻搀住主子，轻言慢语地劝说着：
　　“都是京都最好的品种了，要是颜色太艳不称眼，明日给您换些清淡的来。”
　　“错不在花木，”余兮心里不爽，直觉得新换的丫鬟不了人心意，侧头嗔看平林一眼：“我是说这雨，太过艳俗。”
　　平林聪明地低头不语，余兮看她不置可否的样子，翘着嘴角说：
　　“我见过江南雪玉清丽奇绝，偏生这破天下的是雨，若是下起雪玉霰子，怕是满天晶莹，铺天润色，可镀月华。”
　　平林静静抬眸看了眼窗外，突然神色一凝，松开搀着主子的手，朝向门边跪拜下去。
　　“雨无颜色，落丹见红，落翠见绿，才不讨喜。说到底还是花木不够风骨，改日给你换些玉竹席兰，落雨见霜，自然就不见得俗了。”
　　刘喻行将过来，步履矜贵。他亲蔼地向平林抬手，示意免礼，目光却坦坦荡荡地看向余兮，毫不掩饰眼底的兴味，好似在看一只名贵的幼猫。余兮没有行礼，刘喻也只字未提。
　　“太子哥哥怕是没懂我意思。”余兮抬头道。十岁的小丫头个子还不及少年的肩，语气又娇又贵，刘喻只觉得有趣，挑眉示意她说下去。小丫头迟迟没再言语，他也不着急。
　　“……我跟你解释不清楚。”半晌，余兮有些无理地脆声道。她身后的平林悄悄伸手轻拽主子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太过了，可是余兮突然倾身，衣角脱手，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
　　“我想要雪玉，你给我就是了，难道大曻皇宫缺这些东西？”余兮直直看向刘喻。
　　“你缺，我宰相府可不缺。平林，你吩咐下去，今后我凉山的别院但凡有个门窗通道亭台回廊，一律雪玉作帘遮光。院里的花木全部移去，就说我瞧着碍眼。”
　　平林冷汗直冒，要知道当朝太子眼瞅着温吞正直，不显山不露水，殊不知其是个狠角色，手段利落，摄政有方，人又睚眦必报，年前那案子查得满朝人心惶惶。自家主子这分明是故意与太子作对，话里话外还扯上大曻皇宫，不知轻重。知道的道是相府的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和相府有仇呢。
　　“太子殿下恕罪，小姐年纪尚轻不知轻重，您……”
　　“想替她求情吗，那我问你，这雪玉帘子，换是不换？”刘喻知晓余兮的小心思，他缓缓将目光从余兮移向平林，启唇问道，声音很轻。
　　“这……”平林有些慌了，她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会这么问她，小主子也悠悠地看过来，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刚刚还龟缩在主子身后的她倏地成了全场焦点。
　　“奴……奴婢……”
　　平林呼吸越来越急，大脑越转越快，突然两眼嘣噔一翻就华丽丽地晕倒在地。
　　“……”
　　余兮心里舒坦，却做出一副俏眉微蹙的愁模样，对太子道：“是我大姨妈塞进来的乡下亲戚家的人，没受过训，见笑。”
　　“无妨，你家亲戚多，且大都没什么出息。”刘喻笑道：“只是对未来太子妃如此怠慢，究竟不妥，我回去赐你几个好用的，身边的人也不用总换了。”
　　“多谢太子哥哥。”余兮揶揄道：“你要派给我仆役，不若把雪玉也一同带来。”
　　“雪玉是精品，现在的皇宫穷得掉渣，买不起。还是你宰相府自个出资吧。”刘喻道：“或者，你再等几年，待我把这些个腐朽的都肃清了——待我坐上那个位子，你想要全天下的雪玉，我都帮你运来。”
　　“肃清？包括那个老皇……”
　　“嘘——”刘喻将指尖在她下唇处轻轻一比。“嗯。”他随后点头。
　　余兮笑了，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可她自己也分不清这笑是真情还是假意。一直到家奴们将晕倒在地的平林抬出门去的时候，她还在笑着。
　　窗外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