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惊鸿》红豆吖

38、第 38 章

　　异界墨灵洞中，王一泊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墨种没了那些源灵气压制，在他体内四处游走，灵脉不断遭到破坏，根本没有时间自愈，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许是大限将至的缘故，王一泊眼前又浮现出千年前的景象：
　　也是在一个深夜，萧湛带他在山中玩，那时族中还未出现变故，两个人跑的累了，在一棵歪脖子老树下休息。彼时月华如水，照得四周一片亮堂堂，萧湛才坐了没一会儿，就仰面躺下了，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何时摘的毛草，含糊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枕着双臂闭目养神。
　　萧湛不知比他大了多少岁，且早已是一族之长，可他所见到的萧湛，仿佛永远是少年人心性，天马行空，嬉笑玩闹，虽然偶尔也会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子，却没有半分兄长的威严，两人一起生活多年，他都快长得同萧湛一般高了，可萧湛从未变过。
　　月光映衬下，萧湛面如冠玉，他背倚树干坐着，看着萧湛那张脸，不知怎的就出了神。
　　在稍微懂事的年纪，萧湛讲了他的身世，萧湛说：“你一出生，父母亲人就都殁了，我从记事起，就没再见过我的父母，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咱们两个算是同病相怜，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要有父母陪伴，我们两人彼此作伴，也是一样的。”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萧湛同他一样，也是没有父母亲人的。
　　以前年纪小，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随着年岁越来越长，他渐渐明白，终究还是有不同的，萧湛的父母尚在人世，只是当下不知踪迹，兴许会有重逢之日，总归有一个盼头；而他与父母此生再无缘得见一面，虽从未一起生活过，并无什么感情可言，可终是血浓于水、亲情难断，每思及此，不免黯然神伤。
　　正心中戚戚，冷不防萧湛突然拿毛草砸了他一下，“又在想什么呢？年纪不大，天天像个小老头一样，以后少跟那些个长老说话。”
　　“在想我的父母，不知道他们投胎到何处了。”他常常想，倘若能见到他们的转世就好了。
　　听他这样说，萧湛坐直了身体，“有什么好想的，投到哪也跟你没有关系了，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虽然口中这样说，却还是伸过手摸了摸他的头，萧湛向来不会安慰人。
　　两人一时无言，萧湛是最不习惯沉默的，没一会儿就受不了了，挪过来和他一起并肩靠着树坐，道：“我常听说，人生有八苦，却并没有什么八乐，可见本就苦多乐少，若还要在乐时想苦事，岂不是苦上加苦？反过来，你要在苦的时候多想想快乐的时光，苦中作乐，也就没那么苦啦！”
　　山间虫鸣啾啾，清风阵阵，两个人靠着树说了很多，而他记得最清楚的，却是萧湛这一句话。
　　上千年来，萧湛是唯一和他亲近的人，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皆是和萧湛一起。
　　……
　　王一泊的视线逐渐模糊，墨种终于要将他体内的灵气耗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地面晃得没有那么厉害了，想是大阵已经启动，这个异界很快就要湮灭了。
　　他骗了萧湛，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可以湮灭墨种的上古阵法，那个阵法，名唤“灭世”，是一本叫做“画山河”的上古卷轴中所记载的。卷轴中所记内容，是教人如何以灵气和墨意创造一方小世界，并操纵异世中的一切。按卷轴所记，这一术法若想成功，必得天时、地利、人和，须在月圆之夜，以山、水为引，用山河笔绘出一个真实世界的镜像，施术者倾一身灵气墨意，注入到镜像中，便可形成一方新世界，而“灭世”便是将这异界湮灭于无形的阵法，异界湮灭，界中一切便会归于虚无。
　　这本卷轴共有三卷，上卷《创世》、中卷《主宰》、下卷《灭世》，当年萧湛只找到了卷轴的上中两卷和同卷轴封存在一处的山河笔。
　　异界落成，萧湛带着他和灵族人进入异界，众人抽出自身源灵气将墨种层层禁锢，萧湛定格时间后，从他体内取出墨种，却不曾想墨种离体的瞬间，整个异界地动山摇，濒临崩溃，原来此界初落成，无法承受如此磅礴的能量。
　　无奈，只得将墨种先暂时封回他体内。人身为器终不是长久之法，萧湛将山门的界石一分为三，一块留在山门处，另两块分别放在墨灵山和异界的墨灵洞内，作灵气传输之用，再以灵气为引，将他体内的墨种引入界石内。可连日来，萧湛创异界、封墨种、分界石，每日殚精竭虑，身体早已透支，在最后时刻，终于支撑不住。
　　他接过山河笔，耗尽自身灵气替萧湛完成了最后一步，异界之中无法自然产生灵气，失去了灵气的他被异界当成界中原有之物，无法离开。
　　而墨种才入界石没多久，他们就发现，因没有灵气滋养，再加上墨种不断想要突破禁锢，那些源灵气开始渐渐衰微，萧湛只得不停收集灵气注入界石中，以滋养源灵气。既要维持异界存在，又要滋养源灵气以巩固封印，墨灵山中的灵气越来越稀薄，萧湛便做了影身，到外界收集灵气。
　　怕他一个人在异界无聊，萧湛每次总会跟他讲许多自己在山外遇到的趣事，可这异界和墨种就像一个无底洞，对灵气的消耗总也没个尽头，偏偏如今的族中，只剩萧湛一人可操纵灵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族中长老遍寻无法，萧湛一人独木难支，终年疲于奔波，他和萧湛见面的时间越来越短。
　　他被困在界中，眼见萧湛越来越憔悴，却半分忙也帮不上，只好向萧湛要了《画山河》的上、中两卷书，苦心钻研，谁知竟真被他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可他还未来得及告诉萧湛这个消息，再见面时，便是萧湛影身崩毁。
　　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天，感应到萧湛回来，他早早便到界石处等待，却见萧湛扶着岩壁走进石室，身体已是半透明状，还未走到界石前，就跌倒在地，许是异界长期受到灵气滋养，他自身也或多或少得了些灵气，情急之下，竟从界石中冲了出来。
　　只要回归原身，就还有一线生机，他想带萧湛去找原身，萧湛却阻止了他，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将原身放在何处，只是说：“这世上总有许多来不及之事，譬如我当年去晚一步，来不及救下你的亲人，譬如我现在来不及回归原身，但有一件事，我很宽慰，那便是有幸来得及能再见你一面。可惜我有生之年，没能找到办法救那些族人，你如今已能出来了，该开心才是，我这次在外界收集灵气，寻到了《画山河》下卷的一些踪迹，那上面兴许会记载着什么法子。”
　　一口气说完这些，萧湛已虚弱不堪，渐渐闭上了眼睛，他紧紧抱着萧湛，泪如雨下，眼泪滴到萧湛的额上，萧湛强撑着睁开眼，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水，道：“别……别哭，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帮……帮我好不好？”他收紧双臂，生怕萧湛下一秒就会离开，哽咽着答应了，听他答应，萧湛又道：“你再……叫我一声，不要叫哥……哥，叫我的……我的名字，好么？”
　　这些前尘往事，一泊常常回想，此刻更是清晰如昨，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他已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丝毫动静，只是口中仍喃喃着两个字：“萧湛……”
　　“小泊！”
　　朦胧中，一泊似乎又听见萧湛唤他的名字，是幻觉么？只是他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终于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