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男仆好多年》密里根海豚

2、02

　　我想到的很多事情都是对的，譬如我现下占据了特雷斯塔先生的躯体。这点在我做了一个神清气爽的梦之后彻底地被我意识到了。

　　但我仍然按照那日刚刚醒来所想好的行进下去，只是简单地模仿一些贵气的大人们，这倒于我来说并不很难的。因为我在接受男仆的培训时，曾被第一男仆仔仔细细地教导过，主人做什么时，男仆该做什么。如今倒置一下，享受上了以前做梦时体味过一两次的主人日子，说是信手拈来也不为过。

　　而这日子过了一天两天还不要紧，只是过了约摸四五天的样子，特雷斯塔大人还没找上门来。据女仆的话说，我昏迷了约摸半个月，而我的身体即使再孱弱，也不至于受了一场风寒就过了二十天左右还没醒来，这倒反常。

　　所以今天的饭桌上，笑意吟吟的卡赛欧大人向我举杯时，我心不在焉地举起酒杯，假装毫不在意地提起，“你身边侍菜的那位男仆，很是陌生。”由于他上次没有很好地领会我的意思，我只好补上一句，“难道是换人了吗？”

　　餐桌上的吊灯忽明忽暗，由于原主人特雷斯塔不太喜欢明亮的厅室的缘故，只上了八根蜡烛。我却喜欢明亮，因为我的视力不佳，看东西常常需要凝神许久。

　　就像此刻我即使竭尽全力都看不清卡赛欧大人的神情，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对于我这位男仆的一丝关切那个把他从雪崩中救出的忠仆，能不能得到他一丝一毫的垂怜

　　我知道，以大人善良的本性，即使他对我没有如同我对他一般的肮脏心思，他也会表现出对一个可怜人的应有的同情。

　　“特雷斯塔，你从前并不关切这种问题。”我的视力不佳，但察言观色的能力却通过男仆的工作提升了很多，再加之我陪伴大人几年的经历，我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不悦，由是我的酒杯举在空中，一时间很是尴尬。

　　“以前的男仆——”他把酒杯放下，我也心虚地把酒杯放下，荡起酒液的一丝波纹，我放得太快了。他做了很生硬的停顿，“布林，布林德雷斯，他是位很好的先生。你昏迷的那日早晨我去罗列梅骑马，遭遇了雪崩，是他救我出来，但他回去之后发了高热，在你醒来的前几天已经去世了。”

　　我一时间百感交集，连话也说不出，匆匆低头吃了两口这道我叫不出名字的新式菜。我察觉到一丝酸楚，也许我的眼眶红红的，充满了倦怠和无措的血丝。

　　我因为高热死了，这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我自然而然想到无辜受害的特雷斯塔先生，他的灵魂是否寄居在我的躯壳里，而因此度过了极不快乐的短暂时光且无缘人间了呢？

　　因为我的灵魂正依托在他身上，因而我只能大胆猜想我与他互换了身体。而先前所期盼的，关于特雷斯塔先生会找上门来要求换回昨天的事儿，也似乎因此而泡汤。

　　那道新式菜被撤下去了，换了我喜欢的苦橙朗姆酒布丁上来，庄园里的厨娘们手艺很好，我对这道甜点一直在心中默默赞不绝口。

　　苦橙的甜味很淡，大多数还是清苦，朗姆酒不呛人，但涩意却和劣质的葡萄酒学了个十成十。但我此刻吃着这个布丁，也不能感觉出来那苦东西的好滋味了。

　　这点消息突然叫我懂了什么叫味同嚼蜡，但我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卡赛欧大人，我先用这道我很喜欢的甜品打了个小小的圆场，然后才说，“是啊，我和他曾有过几面之缘，是位很严肃的先生。”我按照对于自己的评价表达了一下惋惜之情，“他是位很好的先生，愿他伴在主左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卡赛欧大人在听到严肃这个词时微微皱了皱眉头。大约他觉得我当不起严肃二字，因为我可不是最好的仆人，也有时抱着玩笑的态度，说一两句逗弄主人的话。当然，我绝不出格。

　　晚餐在我的磨蹭中显得过得很快，卡赛欧大人和特雷斯塔先生通常在晚饭后会去书房坐一会儿，前几天我都是以身体不适的缘故多加推辞，然而今天我们一同骑了马，视察了庄园的几个角落，我看起来脸色红润，没有丝毫不适，所以今天若再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则实在太过勉强。更何况，同朋友谈一谈近况根本不是什么折磨人的事情。

　　我甚至自我安慰地想，我得必须尽快适应在这里的新生活。的确没有人能再揭发我是个冒牌货而让我滚回自己的身体里去，因为它现在正躺在乱葬岗的不知哪个角落。而如果我被人发现不是真正的特雷斯塔，也一定会惹来大麻烦。

　　所以我不得不适应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起码从这个名字开始，起码从这个陌生而庞大得像个怪物似的庄园开始。

　　在一位女仆的引领下，我们来到书房里，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到“自己”的书房。虽然我早就知道特雷斯塔有丰富的藏书，也曾经在服侍卡赛欧大人的时候得见过书房的全貌，却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复杂的存书系统。这间书房得了特殊的改造，约摸有寻常楼的两三层楼高。藏书分属不同的柜子，按照二十三个首字母的顺序排开，罗列齐整，一看便知书房的主人花了巨大的心血去打理这件书房。

　　我暗暗赞叹，甚至是暗暗嫉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