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故人新来》月中落

1、章一

　　四月。
　　樱花簌簌落于树下人白衣，暗香浮动，勾勒出一卷暖意。天边搽了一抹青碧，将景象渲染成一副浅淡的工笔画。
　　一派祥和间，那人倏忽起身，展了笑靥，恰似皓月初升，雪落枯枝:
　　“我忻九，终是后继有人。”
　　语罢，他身形一转，消失不见，徒留一地绯色。

　　京城,凝玉馆。
　　两扇浮雕华美的馆门朝内敞开，从门框上槛垂下灿若星汉的珠帘。光影流动，遮挡住一切淫词艳曲和淫言媟语。
　　忻九立在门前，神色复杂。
　　当年离开此处，料想再不涉足。谁知，为那个未曾谋面的徒儿，竟是重归故地。
　　“小兄弟，怕了？”左肩被重重一拍。急转头时，见一粗莽大汉，足足高他一头，笑容揶揄。
　　看着不像恶人，只是存了戏谑的心。
　　忻九一笑置之，打向大汉的凌厉掌风卸了力，顺势拂落搭在肩膀的手。
　　随后回身，掀帘而入。
　　那大汉怔在原地，生生被这一笑惊艳走了魂，半晌才发觉美人已走。世上竟还有如此美貌之人，笑起来又好看，身材更是没的说……
　　大汉咽了咽唾沫，唤来几个人，急吼吼的闯入凝玉馆。就算是抢，他也要把这美人儿抢回家!
　　此刻，浑然不知其事的忻九被扑面而来的脂粉香呛得透不过气。迫不得已，他戴上一层面纱，勉强隔绝了稠密的气味。
　　没走几步，一老鸨笑眯眯地迎上，手里还抖着把黑纸扇。脸颊的白粉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地往下掉，眼影浓得能吓死鬼。
　　忻九一蹙眉，视线落在那把扇上。
　　“客官是第一次来吧？我们凝玉馆的姑娘，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模样也好……”老鸨把扇一收，往忻九身上意味深长地瞟，“不知您要什么样的”
　　依她所见，这估计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来窑子纯粹是讨个新鲜。糊弄糊弄，没准能赚他个盆盈钵满。
　　没错，所谓凝玉馆，乃京城出了名的窑子，纸醉金迷的好去处。朝中重臣、地方富豪，皆为此处常客。
　　老鸨憋了一肚子坏水，对上那双眼，却一瞬间不知所措。那是水晶般质地的藏青色，仿佛晴空被夜幕一点点侵蚀,盛着暗涛汹涌的长河。
　　像，太像了。
　　可，那人不是已经......
　　“方钰儿。”温柔的腔调不似蜜糖甜腻，不觉轻佻讨厌，倒叫人心里甜丝丝的。软糯的声音时时含着笑，不看身形，还以为这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方钰儿僵住，厚厚的粉底下震惊决堤而出。一道落雷劈落心尖，带得她身子也狠狠荡了一荡。忻九解下面纱，笼着手朝她笑。
　　一如既往的温柔。
　　朵朵烟花贴着方钰儿耳廓绽放，炸得她稀里糊涂。
　　这浪子不是死了吗，死后还“不忘初心”，从坟里挖出自己逛青楼？！
　　天，真见鬼了！

　　不久，两人对坐，面面相觑。十余年郁结于心的言语一时如骨鲠在喉，含颦欲语声先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