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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微服私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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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缠住了。
江渊醒来就看见这幅景象:江楚的褪搭在他的腿上,手臂环着他的脖子。扶额,每天起床太不易了。
用左手钳住江楚的手臂,轻轻把它扳回去。扶住江楚的腿,把自己的抽出来,再放下。
脱身了。
江渊背对着床换衣服,天气比较热,中衣不要了,脱下换上小衣,露出他笔挺光滑的脊背。似乎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回头还是舒展式睡姿的江楚,似乎与先前并无差别。
内穿明白横罗衫,外套清黑纱彩绣鹤夏补褂,将头发挽起,盘好,取了一支质地粗糙的银簪,如此不会过于引人注目。至于衣着,其实也不过是寻常贵公子的打扮,都城随处可见。
出了门,陌喻已经知道江渊要出门,自然是要陪同的,但江渊又吩咐他只需远远地跟随着便好,除非有性命之忧,无需出手。
陌喻也知道江渊也是人中龙凤,并非池中之物,大概也用不着他出手。但迫于某方的压力……真让人为难,一个头两个大。
突然想起了什么,陌喻低着头将手中的东西双手奉上。说:“听闻这是当下都城公子们的标配。”
江渊无言,现在的公子哥们真有情趣。
他接过,是把乌木骨黑折扇,产自临安。不过也并非黑折扇中的极品。全棕为骨的才最令人趋之若鹜:棕竹制成的扇骨,每根扇骨削磨极薄,根根“轻重不差,铢两悉称”,所出扇骨花纹精美,轻滑柔软而有富有弹性,微微摇动,骨柔风轻。倒也符合他此时的形象。
握住折扇尾端,慢慢推开大骨,轻摇一阵,半遮面,弯眉浅笑。
江渊问陌喻:“本宫这笑容符合世家公子的形象么?”
江渊本就生得好看,一颦一笑皆动人,何况是他故意摆出的模样。
陌喻已经看愣了,忽而发现自己的唐突,忙低头:“太子殿下本就清朗如玉……”他有些后怕,万一被某人知道了,自己的眼睛就需要挪窝了。
江渊点头,手慢慢把折扇合上,“啪”的一声合紧,回归原点。
他从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后就是一位面容清秀的普通富家子弟的模样了。不过带着两张人皮面具,还有点不太习惯就是了。
“走吧。”江渊先走了,陌喻紧随其后。
“对了。”江渊回头,对陌喻笑了笑,“记得称孤为,公子。”
皇宫地处中心,离街市不远。一切从简,江渊坐着普通马车就出了皇宫,到了城门便下车步行,也没几步路。
虽时候还尚早,但已有不少菜贩子开始摆摊了,露水还沾在叶片上,反射出微弱的光。
江渊看见一位婆婆正在从推车上卸菜,就走过去,伸手从车上拿了几株放在长竹编篮子里。
婆婆回头,看见江渊,笑了:“小公子,你是来买菜的吗?”
江渊摇摇头:“我只是来看看。”
婆婆回过头继续卸菜:“那小公子想看什么呢?”
江渊没回答这个问题,他问:“阿婆你觉得生活辛苦吗?”
婆婆的手顿了顿,笑容惨淡:“怎么不辛苦早出晚归,有时菜卖不完,就全得扔掉。这天热啊,菜放不长久,一般第二天叶子就蔫了,不好看了,少人来买。多可惜啊你说……”
“没有冰块吗?难道衙门未赐冰”北方地区冬令要藏冰,待次年夏令时取出,民间亦市卖。自暑伏日起至立秋止,各衙门例有赐冰。届时由工部颁给冰票,自行领取,多寡不同,各有等差,但也不至于没有吧。
婆婆苦笑着摇头“小公子你所在富贵人家,如何晓得我们穷苦平民之艰。衙门是赐冰了,可我们这种人家哪能日日都能得冰使你怕是看到有钱的大户拿冰块运鱼虾了吧?那卖鱼虾的可不比我们小本生意阔绰吗?他们给衙门的老爷们塞点票子,我们可就难啦……”
江渊也大概想到是这种情况,但没想到如此严重,这官商勾结已经渗透到如此地步了么?看得到的官商勾结,都无法告发,牵扯太多利益,没人想趟这趟浑水,底下勾结,上面官官相护。何况看不到的,又可以找谁评理?没人会理这些平民。真有通透清明的好官,也不过是一百个人中的几个,势单力薄,还无法冲破这枷锁,去跟一干一肚子坏水的老狐狸们干架。有些甚至迫于形式,也甘于堕落,随那些人一道,这本没什么好说的,生活不易,都想好好活着,只是可怜了底下的普通老百姓了。
婆婆见他没说话,以为这就被吓到了,就接着说:“小公子,这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事了,这点事儿倒还不是最重的,压得我们喘不过气的是那宫市啊!”
这他清楚,宫里常会派人到民间市场买物,有贪念的估计也不少,看阿婆的语气,应该是很严重了。
“他们简直就是强盗!用百钱物买人直数千钱物,就是在要我们的命啊!”
江渊惊了,如此大胆,是谁给他们的权利想来皇帝不会不知,他们还不敢骗他,那就是默认授意了,老不死的还这么放肆,以为自己没多少时日了就撒欢了?不过看来这已经是很久的常态了,也不积点德,不怕被因为他没法活的人拖下地狱吗?名为“宫市”而实夺之,真是好计谋。想给我留个烂摊子让我给你擦屁股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转眼一想,感觉他们受到的剥削还不只如此。听闻如今宫市是没有文书的,若是被有心人冒充,强买强卖。若问所卖物,只称“宫市”,敛手付与,真伪即不复可辨,也没人敢问身份。如此便是代表了宫廷,所做皆被扣上了皇帝示意的帽子,有嘴也说不清,皇帝的名声算是彻彻底底地臭了。随便一个来人都如此,还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把皇帝老儿剥皮抽筋,蒸煮烤炖煎炒烹了。失民心者失天下,要是还如此,齐楚就要变天了,这江山是要改名啊,不过也确实是要改名的,冠他之名。
江渊负手沉思了下,转头跟婆婆说:“阿婆你往后就给山海堂送菜吧,那是我名下的饭店,我们一齐收你们的菜,大概六百斤左右,如果有米的话一个月大概提供四百斤就够了,若是你们有鱼虾肉如此的也可以提供,我们的掌柜会再做打算,估计用量,够了就不再收了,可以询问何时再收购。若是还有宫里的人来横行霸道,你们就说都是要供应山海堂的。”
婆婆呆住了,眼泪突然就流下来了,把江渊给吓的。他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婆婆拉住他的左手,“小公子,你是我们的恩人啊……”婆婆哽咽了。
江渊有点不好意思。婆婆念着:“山海堂……山海……”
她猛地抬起头:“您,您是……”山海堂的老板,可不就是太子殿下嘛!
江渊把右手食指放在唇边,狡黠地笑了笑。婆婆会意,本来还想跪下的,却被江渊扶住了,他摇摇头,婆婆之好作罢。
“阿婆,你不打算去跟别的商贩说一下?”婆婆激动地点头,江渊让她先走了。
婆婆边走边想:谁说太子殿下不仅愚笨还只贪图享受,不顾百姓的被我知道还不得削他!
江渊不知道她的吐槽,若是知道了,定会苦笑:太子还就真的是愚笨,鱼肉百姓的,可此太子非彼太子了,自然不同。
陌喻在一家小店门口暗搓搓地观察着江渊,店主是位叫琴瑶的美人。她妖娆地扭动腰肢,在陌喻面前晃来晃去,陌喻却不为所动。
她顺着陌喻的眼光,看见了不远处的江渊。
“原来你是……断袖”难怪没有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陌喻不理她,琴瑶也不恼,继续絮絮叨叨。
陌喻受不了了,大步走了出去。
琴瑶站在后面,靠在店门的柱子,摸着下巴,莞尔一笑:“哎呀,恼羞成怒了呢~”
要是被陌喻知道她的想法,估计会想拍死她。
陌喻走了出去,想到江渊跟前。但江渊已经给陌喻下了命令,不能随意出现。可江渊却朝他走来了,他来吩咐陌喻到山海堂去落实他的承诺。
陌喻本来还不放心的,不愿去。但他突然看见了前面的一个馄饨小摊上坐着一个身穿明香色麻飞鱼贴里的人,他吃着馄饨,脸上戴了个青铜色的半脸面具。
陌喻的嘴角抽了抽,主子还是喜欢这种独特的东西。
于是陌喻答应了,反正有某人在,也没他什么事了。
虽然江渊也奇怪于陌喻态度的突然转变,但也没想那么多,看着他往东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就转身离开了。
那个坐在小摊上吃馄饨的男子,看见江渊走了,站了起来,又瞄了眼碗里还漂浮着的两个馄饨,思量了下,又坐下把它吃完了,还喝了口汤。用手帕擦了擦嘴,扔掉,迈开腿跟了上去。江渊只剩一个小点了,也亏得江渊没有走到什么巷弄,他也跑得快。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就停了,又钻到一间点心小店里坐下了,买了两份桂花糕,味道果然和宫里的不一样:花瓣状,厚薄均匀;色泽黄白分明,撒上了粒粒干桂花。滋润松软,细腻化渣,不翻粗,无糖子;香甜可口,还有浓郁的桂花清香。人间极品!
江渊进了对面的正本药堂,门口贴着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
在里面刚好有客人与药师在交谈,他们站在药柜前,江渊过去的时候就听见他们的谈话了。
“公子你这个败血症,是病原从病灶进入你的血液里了,幸好你早求医,还未到急性期,否则延误了时机,可是会危及生命的。”
那位客人脸色惨白,忙说:“请药师务必救命。”
那位药师撸着胡子:“公子不必担心,现在你只需把白雪和蒲公英,金银花等药材一起合用即可。”蒲公英有清热解毒的作用,对疮疖有较好的作用;金银花配合蒲公英使用,增强作用。他从药柜中拿出一盒东西,打开给客人看。
“这就是瑞雪,也可以叫它天花粉。可用于肺热燥咳、内热消渴、疮疡肿毒等,于你的病情有意。”
客人连声感谢。药师又提了一句:“但这药呢,比较昂贵,公子你……”
客人拍着胸脯说:“没事,这点钱我还是有的,不必担心。”
江渊瞥了一眼,这不是山药吗?他伸手拦住了那位客人,说:“那不是天花粉,是山药而已。”
药师眼神晦暗不明,客人嚷嚷道:“你是谁啊!你说是山药就是山药”
药师阴沉着脸:“请这位客人慎言,勿无辜害人清白。”
江渊伸手夹起一片,看了看,说:“天花粉块根圆柱形,表面黄棕或淡黄,横面白色呈粉性,放射花状明显。山药块根略弯形,断面白色呈颗状,且无木质纤维状。你自己看看这盒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何物,一看便知。”
客人看了看,脸色顿时不好了,和江渊所说的山药特征如出一辙。
江渊向前走了一步,问:“你是不是皮肤上出现一些粟粒大小的小疙瘩,有些地方会感觉痒和疼痛,平时精神紧张,也睡不好”
客人惊了,简直一模一样。他已经信了江渊七八分,他看药师的眼神就很复杂了。
“不过山药山药性甘,不会对人有坏处。可以补脾养胃,生津益肺等。若是你有脾虚、肺虚、肾虚这种,倒也可以服用。”天花粉虽和山药相似,价格却相差甚远。天花粉属于花粉产量低的,价格高,与山药混淆,能节省药钱,骗骗不懂药理的人还好,懂药的人一眼便知。
江渊转头看了看药柜上的标签,拉开写着瑞雪的小格,里面还有一盒。他拿出来,打开:表面黄棕,横面白色呈粉性,是天花粉没错了。他注意到了一个角落,的格子,上面写着“玉露根”,玉露根也还是天花粉,别称罢了,竟敢糊弄客人,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把盒子给了客人,示意他看看,比对一下。客人把两个盒子并在一起,才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被坑了。他气呼呼地把那盒山药拍在柜台上,指着药师:“医者仁心,骗人你良心不痛吗!”
药师不看他,黝黑的脸有点脸红。
江渊跟他说:“算了,有可能并非他本意,也许是掌柜的逼迫。”
“那掌柜也不是什么好人!”客人语气不善。“那这盒天花粉需多少银两?”他拍拍药师的肩。
药师报了个价,客人把一把银子扔到柜台上,又冲药师喊:“你们赚亏心钱是会倒霉的!”说完就走出了药堂。
江渊淡淡看了他一眼:“门外挂着‘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你们的行为就是在亵渎它,本药堂名为正本,‘正本清源’意为从根本上彻底解决问题,你们直接就从道德上把问题处理了。‘人无信不立’不是说说而已,千万别昧着良心。”
江渊出了药堂,发现那位客人还没走,应该是在等他。走到他跟前,他向江渊作揖,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多谢小兄弟出言相助,不然我还被那个无良药师蒙在鼓里,先前出言不逊,还请小兄弟别放在心上。”
江渊挥挥手,他并不在意,当时他身份不明,一般人有这种反应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周思源,小兄弟你呢?”他抬起头,笑了,露出嘴角的小虎牙,是个性情中人。
“秦岳。”江渊随便编了个名字。
“西早覃”
江渊摇摇头。
“哪个岳呢?”
“五岳之岳。”
“真是好名字!”周思源笑得见眉不见眼,倒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富家公子,品性着实难得。
某人还坐在点心小店,面前摆了五六个碟子,他已经吃了枣花酥、绿豆糕、还有一份三大炮,都是甜甜的。不过跟他最喜欢的味道比还差点。
百无聊赖,瞄了一眼药堂门口,就看见了在跟一个没他好看的陌生男子聊天的江渊。
那个人是谁?就吃了点东西怎么就有人勾搭江渊了?他想干嘛?有什么目的……
但他还不能动,不然会被发现的,这样他就不好跟着他了。
周思源一定要请江渊吃饭,江渊一看就不是庸俗之人,金银珠宝肯定是看不上的了,但请吃饭还是可以的吧?
江渊也不好拒绝,他不太会拒绝太过真诚的人,之好随他了。
周思源带江渊到霜梓楼——都城最大的酒楼,但江渊已经有些乏了,兴致缺缺。周思源有没有强人所难,点的菜也不算很多,吃不完浪费。知道江渊有地方休息了,也就没有坚持让他到他府上。不过听到是山海堂,还是小小地诧异了一下,没有表现出来,这不大礼貌。毕竟能够住山海堂三楼雅间的,都不是普通人,联系一下江渊的言行举止、衣着打扮,倒也能看出一二,虽不太起眼,却非常有气质。
江渊是真的累了,跟山海堂的掌柜打了个招呼,就上楼休息了。掌柜的也守规矩,主子的事不能打听,改头换面也只当是他们的乐趣罢了。
江渊有专属的房间,在最尽头,他对于原来的江渊了解得非常清楚,事无巨细。
江渊把褂子脱了,把被子盖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有人开了门,他是有钥匙的。看见了床上的江渊,呼吸平稳。摸了摸他的头发,就退出去了,轻轻关上门,没惊扰他。
走到隔壁的房间,那是他的,也休息了。就是吃得有点撑,不大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