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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黑甜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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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晋娴侧脸,躲了一下像刀子刮过来的青烟。耳边,赵荣生念经也到了尾声,而后退虔诚一拜,他将佛签插回龛上。
赵荣生三两步踉跄退后,喃喃着叨了两句,一个重力将头使劲磕在地上。赵荣生这一记用足了全力,脱了力似的倒在软垫上。
“小娴你过来看你奶奶。”赵荣生长吁口气挥挥手,对王晋娴说:“你奶奶好久不见你想得要命了。”
王晋娴迟疑两三秒钟还是上前。
赵荣生住了院花白头发重现原形,在佛龛前一句重话不敢讲,咬着牙起身站着。
“我惭愧对不起你奶奶,小娴。”赵荣生说。
王晋娴无声静默。
赵荣生一激灵转身就到橱柜捧了一摞沉沉票子。
“不用爷爷。”王晋娴轻得恍若不闻:“我已经记不清奶奶的容貌了。”
王晋娴出了医院,呼吸一出,热流瞬间铺天盖地地涌进了喉咙,她微微怔住。扎了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她叫了一辆的士。
“玫瑰御府。”
司机翻下牌子,由绿转灰,王晋娴靠在后座软椅背,侧了侧脑袋。
“小娴……你怎么能忘了你奶奶。我本对不起你奶奶,是个罪人了,若连你也忘了她,赵爷爷死后下阴曹地府……还怎么有颜面见她呢。”赵荣生声音似乎立体环绕响在耳边,折磨着耳神经。
王晋娴往前一倾,手按着司机正驾驶座后背,对司机说:“麻烦前头掉个弯。”
王晋娴脚步不顿,下了车,连个停顿犹豫也没径直进了一家手机维修店,推开玻璃门。她抿着唇走到柜台边,拿出手机,放上去。那玩电脑的年青人头也不抬公事公办:“办什么业务?”
王晋娴淡淡说:“能拆窃听器么。”
“啥——?”年青人露出了不可置信似的目光,抬头,看着她。王晋娴绕着视线转了一圈不大不小的店面,对年青人说:
“办不到么?价钱随意。”
年青人一听钱登时两眼冒了光,眯着眼,接过王晋娴手机兴致勃勃捣腾了起来。
年青人说:“这个装得还有点复杂,你给我半天时间,下午就能过来拿。”
王晋娴点点头,重置了手机装置将手机扔在这,倒没很快出门,而是靠着玻璃门框先枕了一会后脑勺。
她打开手机拨电话。
“是我,王晋娴。我现在在你店门口。”
隔了两三分钟那年青人探头探脑出了门,点头,“诶娴姐。”
“叫我王晋娴就行了。”王晋娴笑看了看变脸速度如此之快的年青人,说:“你们店应该有客户隐私保障协议,对吧?”
年青人连连哈腰:“王小姐你绝对放心。”
王晋娴笑笑,抬脚要出门,那年青人思量再三小声添了句:“你是我们老板朋友?”
王晋娴回头,“高中一个寝室。”
“诶!”年青人立正稍息,“您绝对放心!”
电脑联通的接受讯息,啪一声,毫无征兆下以不大不小的微弱电流斩断形式,扑灭了。赵晋成转过椅背来,扯了下嘴角,眉宇不经意皱出一条纹路。
他按掉烟蒂,深吐呼吸,一口白雾迅速消散在他沉肃的面容边。“被发现了。”
赵晋成唇微扬,扭了头,视线锐利落到透明方玻璃里的乌龟背身,一圈一圈龟纹是它长寿的象征,错综复杂。
“被谁发现的呢。爷爷自己?”赵晋成长眉狠狠一扬,蓦地冷笑,抬手,按在内里冰冷外头被日头烤得炙热窗玻璃边缘。
王晋娴看着电视泡沫剧,赵晋成踩拖鞋从书房出门,关了门,对王晋娴说:“小娴。”
王晋娴瓜子磕了一烟灰缸,拍拍手,抬起头应声:“嗯?”
“我出门一趟。”赵晋成扔了手套。
王晋娴磕完瓜子,走过去。
“哦,你手怎么了。”王晋娴弹了弹赵晋成后背上沾的灰,瞅了眼满是污泥的白手套,一手给赵晋成拿了件干净衣服,一手掸灰脱了那件披换新衣。
赵晋成低眸,缓慢转了眸子看着王晋娴乌黑纤软的头顶,嗯了声才说:
“你乌龟好多天没清理了,我扒了石头上的土。”他低笑了笑,“不怪我吧。”
王晋娴咦了一声,说:“怪你什么?”
“多管闲事。”
王晋娴扒拉赵晋成衬衫扣的手,没停一下,继续扯了扯,扣上扣子抬头笑说:“怎么会。感谢你还来不及。”
王晋娴压好赵晋成衣领褶子,抬起脸,紧了紧唇,小小尖尖的脸和小小的手,跟从前根本没什么区别。赵晋成的目光停留在她眼睛深处,像定住了。
一片橘汁喝剩残留下的瓣,留在王晋娴淡色唇边,没擦唇膏,将薄色的唇衬托得水光鲜亮。
赵晋成看了一会转眸,从王晋娴这座整洁的居室浏览了一遍,光洁干净的地板,他如同审视着去合作实验室扫视机器的目光,看了许久,才收了眸。
手指在那冰凉的唇上一抹。
“那我走了。”他扣好最后一颗扣子,转身没一丝停顿,穿了鞋,临出门想起什么皱眉想了一会,王晋娴等半天,才看到他从玄关调转了头对她说:“文铭的鹦鹉我给它送回去了。”
王晋娴盘腿坐回沙发,牙齿咬了咬瓜子,说,“又送去了?”
“是啊。”赵晋成敲了敲金属门把手。
王晋娴紧磕了下齿关,小声说:“送回去干嘛?”
“养不熟。”
“还好吧。”王晋娴说,“它挺乖的。”
“你想养?”
王晋娴摇摇头,牙齿微动,细小的门牙整整齐齐,瓜子肉隐没在水润的唇齿之中,倏忽不见。她拿指腹敲了敲瓜子壳摇头。
王晋娴包好塑料纸巾,全齐扔进了垃圾桶,直起腰,烟灰缸里的一并细细索索倒了一遍。缸里便慢慢空了,变得干净。
赵晋成拧了拧金属把手,身形却未动。
王晋娴走过来,眼睛放在赵晋成英挺的鼻梁,再往下,看到他微抿的唇线,站停住了脚,轻声笑了下,眉毛挑了起来。
“晋成,你别敲打我了行不。”王晋娴把垂下的腕子扬起,抖了抖赵晋成领口说。
赵晋成饶有兴味看着她,只见她睫毛微低,扑簌扑簌地抖动震颤,来了句:“我和文铭哥又没什么。”
赵晋成往后退了一步,手拉住王晋娴腕子,弯下腰,仔仔细细看着王晋娴的双眼。她的眼可真清澈,一汪水一样。
王晋娴从小学开始,说她漂亮的很少,形容词很多,褒义的类聪明,贬义的捣腾来捣腾去无非就是些“私生女”传闻,勾引云云云外貌上她听见别人夸赞她清秀,就已是很开心了。
这几年喜欢王晋娴的男人,看中赵家背景的有之,想套赵荣生近乎的有之。王晋娴都不甚在意,安安静静地站在赵晋成身边,渐渐如传闻中说的那样——
“她是不是在模仿赵晋成。哎哟可真造了孽了,小麻雀也像邯郸学步呀。”
王晋娴听到诸如此类风言风语,从来只是一笑泯过,了无回应的打算。也实在是没得辩解,无需回论。她喜欢什么,就喜欢那样东西非拿过来攥在手心里不可。不是真正的喜欢,不会想要将这一份喜欢浸透到骨髓里去。王晋娴的想法很单纯,也很简单。小孩子对于一样东西的喜欢,也莫过于此了。爱慕和喜欢在她这里并没有太大区分。仰慕也是喜欢,敬畏也是喜欢,她愿意让自己成为那个自己喜欢的存在。
她盯着窗玻璃下那一道从容挺拔的身影,伸出手,触及了窗面轻轻划拉。
“不会抢不过来。”
王晋娴等手机安卸维修,随手拿了张报纸,抖开,流媒时代报纸宛如废纸被压在泡面下。她翻到头版新闻页面读了大半栏,搁下。
“好了,给——”年青人利索翻了个跟斗,推门,从里头储物间推门走出来,“晋娴姐,这是你手机啊?”
王晋娴瞧了眼这嘴上没门把儿的人,那人一拍嘴巴子,连道:“没没没,我啥也没说。”
“这我带走了。”
年青人捏着手骨头,咳嗽了下,看王晋娴挥那压泡面的报纸,忙点头说好。
王晋娴出了店门,光找店阴影地带一路闷头走着,看了一眼报纸头条新闻—二十世纪逆转悬案,赵荣生或陷不义不德?惊天丑闻独家爆料。
王晋娴一连走了几百米路浑身热得冒了汗。手掌翻开,给自己扇了扇凉快些,找个路边垃圾桶,随手就要扔报纸。
手机响了,王晋娴下意识要摸左边只口袋,蹙紧眉。
那只赵荣生手机刚拆了追踪器,卡还没装,她掉方向,转而摸右口袋自己那只。
电话那头响起一道熟悉男声:
“小娴,没在家么,家里电话不应。”嘟嘟响了好几声那头赵晋成才通了电话。
“哦。我出来买东西呢,怎么了?”
赵晋成坐在办公转椅上,屏幕上闪动跳跃着刚出炉的股市。他转个圈,低头,看着蔚蓝天空高耸玻璃大厦,一声一声呼吸,透过手机传波进王晋娴这头。心跳声,似乎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看新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