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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昭告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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鬣狗“嗷”一声凛叫酷似一头狼,屋檐阴影下躲的小孩,霎时间像惊鸟一般逃的逃,散的散,磕磕绊绊跨过碎石瓦砾,四散躲进自家屋里。
漫漫砂土漂浮到脸上,王晋娴的纯白衣服脏了,她不理会,只抹了把白皙脸蛋。
她走过去微微弯腰,鬣狗锃亮的眼珠一动不动,一人一狗静静对峙。
“吓唬小孩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欺负狼去。”王晋娴抬手,人小手也小的掌心撸了撸鬣狗脑袋,“去。”
狗黑黄的四肢踩着飞沙走石,慢慢转身,王晋娴直起上半身体,目送鬣狗跑远得消失不见了,才低头拍拍十指。
周遭几乎人家窗口,趴着一颗颗小小的脑袋,使劲看没看个明白,后脑勺被父亲拍了拍。
“看什么呢,暑假作业写完了么。”小孩往女人消失的那栋楼一指,叫姐姐,父亲眯眼看那遥遥的周家洋楼方向,脸色隐隐一变,“回去写作业。”
父亲暗道周家家门不幸甩身阖上落地窗帘。
王晋娴回到屋里,在沙发上一一放好了药房买来的感冒药,上了楼,轻手轻脚靠在卧房门侧。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兴奋过头,酒后吃了不能喝酒的药物,今天一早过来,赵晋成的脸一直呈着病态的苍白。
外头滴里啪啦石子像下雨一般,混杂犬狗汪汪声,下楼一看,阳子牵着先前那条鬣狗正挥苍蝇一样挥手。
“去去去,小屁孩走不走。不走叫你们爸妈了。”阳子一眼瞥到门口白影,手下缰绳在指间绕了个弯,松开。
嚎叫的狗撒了野,吓得孩子们连滚带爬,扔了石子又跑了。
狗喘息着匍匐到王晋娴跟头跪趴了,抬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王晋娴蹲下,摸了摸它的头。鬣狗惬意地吐出舌头,趴到地上呼呼大睡,后屁股猛被一踢。
阳子收回脚,勒紧地上狗绳,抿紧泛白的嘴唇盯了一眼黑压压的二楼,仍不甘心地扭头走了。
王晋娴停了停,跟着狗的脚印来到一处墙角缝隙,她平底凉鞋脚边,一块一块砖瓦破碎不堪,望了望,抬头看天亮得几乎看不到云朵。她见没人,转身要走了。
“王晋娴。”王晋娴脚步不停,后头的人快走了几大步来,抓住了王晋娴右手的细腕子。“你停下,我有话对你说。”
王晋娴冰凉如水的眼垂下,定点于自己被阳子紧捏的皮肤处:“放手。”
“好。”阳子沉默半晌,牙关紧咬之下绞着狗绳的那只手用力捏拳,另一只手松开了。王晋娴下巴微抬,像月牙一样弯垂的眼不带感情地看着这个年轻男人。
“来道歉了?”
阳子说:“你……”他拽紧牵那条美洲鬣犬的结实铁绳,王晋娴久不等答,转过身又要走。他忙道:“你先别走……你知道新闻上都闹翻了,怎么写你是个……”
王晋娴裙角翩跹而起,头也不回走往了小洋楼归处地,一路走过去从细碎石子乍然到空旷开阔路。
阳子深吸一口气,紧跟过去把狗绳拽系到了门外,一进门,王晋娴从厨房拿了两杯水,出来了其中一杯白瓷杯,放在阳子面前。
阳子难耐地磨着牙,断断续续开口说:“你,你就当我多管闲事。”
“哦。新闻上说得没错啊,我这么多年的风评不就是那么个人?”王晋娴拿了根银底缀紫条纹棱色领带,勾在手里轻整了一下。阳子把手在桌上猛一拍:
“那一样吗?私下里说你不回应,就永远怪不到你头上去。一旦放明面上了,口舌讨伐,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你一点不在乎?”
王晋娴耳朵漫不经心听着阳子犹犹豫豫的坦白,阳子话尽了,她也抬了头。
领带轻轻放在嘴边,她像被偷拍的那张照片里的姿势,近乎虔诚而缱绻低眉,亲了一口。王晋娴静静地扬起脸:“就是这样。你喝了水,就走吧。晋成还在床上,慢走不送了。”
玻璃丝里有一颗小虫乱头乱脚,无脑嗡嗡撞击灯管,一根修长的食指与拇指配合微微一捏,小虫挣扎了几下,无果。嘤嘤地死去了,扔弃在窗边垃圾桶。
赵晋成一手捋了捋王晋娴顺直柔长的头发,提上裤子,赤脚踩地走了一圈回来,精裸削瘦的上身套了一件松垮衬衫。他一手随性地扣了几颗,低头在王晋娴头发上亲吻。
“这就走啦?”王晋娴把空调被夹在胸下,手肘撑着硬床席垫抬腿,直起上身。
剩下最后两颗敞在锁骨间,赵晋成侧身坐在王晋娴身边,弯腰从床头兜里拿了卷牛皮文件出来。
赵晋成轻轻点头,低沉应声响在喉咙间,没有看王晋娴:“我先去爷爷那。”
王晋娴觉得今天也有可能不会叫自己去。毕竟她姓赵,想着这家人都姓王,脑袋从赵晋成手臂下穿过去,靠在他左侧肋骨边缘上。赵晋成摸了摸王晋娴脸蛋。
赵晋成没说话,牛皮文件却极快地合上了。他走后,院子里鸣起汽车声,溜了股烟消失在视野中。
王晋娴拉上窗帘,一件一件捡起早上七八点就脱扔在地上的衣服,进浴室冲澡。蓬蓬的水流穿过三个浴头细细的孔隙泵出,打湿她本就汗湿的发丝。
“早上我和阳子说话,他一直躲着偷听呢。”
王晋娴擦了一下脸,从旁边的镜子上看到她自己一缕一缕,被水捋湿的眉毛毛流,自言自语地撇嘴。
她揣了几个槐花饼,一路走一路吃没到赵荣生叫她前,大半吃光了。甜滋滋的口感黏在舌头尖,腻得慌。
大热天卖冰棍凉品的冰淇淋车全簇拥在一起,一个戴帽子的师傅搓搓手说:“哟,前边赶什么热闹了?”
一大沓纸扬在脸上,激起的火辣辣感似乎还在触觉深处撩拨神经。耳边笑声、议论声、窃语声不绝于耳,赵晋成这辈子在大庭广众下,从未这么狼狈过。
他掀起脸,手一张一张将各个纸媒出版社发行的报纸撩下,就像把那些耳光重新从脸皮上扒了下来。
赵晋成站得很笔直,衬衫纽扣甚至没有整齐扣好,一道眉毛侧着扬起,脸微微偏过来,直视怒从心起的赵荣生。
“爷爷,气坏了身子不好。我不过是自由恋爱,何错之有呢?”赵晋成把报纸叠好递给扶着他的赵延雯,轻道,“二姑,谢谢你麻烦拿回去。”
赵延修一直僵立,从今天新闻大栏爆料他酒店抽儿子耳巴子照片公开后,他的脸色从昨天的愤怒,直接转为今天的茫茫然。
直到赵荣生“啪”一声打翻那堆报纸。
“跟我进来。”赵荣生扭头撂下一句,民众哗然之间,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散开了。
王晋娴久坐得酸了身子,锤锤腰肩背脚踝,在附近商场吹足冷气,一出门,视线似乎在那个蹲着抽烟的男人身上定住了。
商场人来人往,散散聚聚的电梯出入口,人满为患,王晋娴悄步走到赵晋成身边,也没人发现。
她也半蹲下来,手肘抵在赵晋成肩臂上,压低声音说:“完了?”
“嗯。”赵晋成拧了拧那被撕成几块的亲子血缘鉴定书,随手揣进兜里。
他肩膀一抬,顺势搂了搂王晋娴的腰,从细实的窄腰一路揽紧到她胳膊。
王晋娴转而将手伸下去,捏了捏赵晋成宽大的手指。撕文件时那决绝的动作似乎让他皮肤有些划伤。
赵晋成的头发不像早上走时梳得那么齐整有纹理了,四散地翘着有一股凌乱随意的英俊。
王晋娴说:“我们先回去吧。”
赵晋成像被王晋娴捡回去一样,从商场铁卷门后站起来,坐上王晋娴开来的车。
“小娴,你怪不怪我。”赵晋成侧脸,微微翘起的唇角,漫不经心的态度和他这身衬衣长裤正正殊途同归。
王晋娴开回自己那处小窝,在电梯里,两人面对面。她抬脚,踩到赵晋成的鞋身上,再高高踮起脚尖,鼻尖凑着赵晋成挺直的鼻梁。
狭小的单人单户电梯空间,挤压着王晋娴和赵晋成呼吸的空气。她两手张开,包着这张她看了十几年爱慕无比的脸,心情和她当年无论如何争夺到赵晋成一点青睐垂眼的目光时,那分迷茫不同。她坚定地认为自己欣赏这个男人,所以要将他身上一切自己仰慕喜爱的气质、行为、品质渡到自己身上。
如同一个人喜爱另一个人久了,言语就不自觉会随对方发展,进而觉得自己拥有那个人,紧紧拥抱在怀了一样。
那么多人说她那么像赵晋成,不是没有道理。
王晋娴搂紧赵晋成,鞋底踩在赵晋成的鞋上,他却好像浑然不觉痛感。“不会。”她摇摇头,说:“因为我和你,我们都是绑在一条绳上被火烤的蚂蚱。”
赵晋成把手按在电梯光滑壁面上,反客为主,一瞬间两人上下有了改变。王晋娴背面抵着坚硬梯身,吐息分不清是她的还是赵晋成的,近距离凑着对方,呼吸与心跳都急速高温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