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往事何堪说（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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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去到苦行境的望月峡，在峡中驻足休息。
彼时正值春光，谢清风在山花烂漫处编织了一个花草环，编好以后，跑去送给林雪轻。
林雪轻接过来，试着戴了戴，又将花草环掂量在手中，左看右看，思索了好一阵，忽而扣回谢清风的头上。
林雪轻笑道：“人人都说谢家公子风雅无双，怎么送这样俗气的东西？”
谢清风还以为她不喜欢，忙道：“那你喜欢什么？我找来送给你！”
林雪轻眼珠儿一转，负手在后，步伐轻灵地走在花草间，低声道：“我喜欢的，你恐怕找不到。”
“你不说，又怎么会知道我找不到呢？”
“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谁？”
“是我的意中人。”
如同兜头一桶冷水泼下来，谢清风心一凉，暗道，原来林姑娘早就心有所属。
他不由地失魂落魄，黯然良久，又实在好奇什么样的男子能值得林雪轻挂念，便道：“你说就是了，我一定帮你找到他。”
“他剑法不错，只是略输我一筹；长相嘛，倒很是英俊。”林雪轻偷偷瞥了谢清风一眼，见他脸色越发灰白，抿了抿唇边的笑，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他为人端正，处事坦荡，从不爱计较我的坏脾气，总之就是最好最好的人。”
谢清风有些不想听下去了，直问道：“他叫什么？”
林雪轻叹了一口气：“哎，说出来怕吓死你，而且光知道名字有什么用？人家说不定不喜欢我呢。”
“怎么会！”谢清风当即反驳一句，又忍不住暗暗嘀咕，“果真如此，那就是这个人又傻又瞎。”
林雪轻似乎哀愁起来：“我要是跟他在一起，他家中族人不同意该怎么办？天底下不会有人愿意把自家的好公子许配给我这样的小妖女的。”
谢清风这时已顾不上心底的失落，诚心宽慰她：“林姑娘，我虽然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但只要你们两情相悦，旁人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倘若他因为别人反对，就负了姑娘一片真心，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林雪轻一笑：“那我告诉你他是谁，你帮我找来，好么？”
“好。”
“谢清风。”
“嗯？我在听。”
“我要找的意中人，就叫谢清风。”
谢清风一愣，顿时呆住了。
林雪轻看他一脸傻相，忍不住噗嗤一笑，又将他头上的花环摘回来，戴到自己头上：“正合适，我不嫌弃了。”
她坏计得逞，转身就要走。
谁知谢清风一把捉过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中，眼中既震惊，又有藏不住的狂喜：“你！你别戏弄我！”
林雪轻反问：“你不愿意？”
“我、我愿意的。”谢清风都开始手足无措了。
林雪轻一笑，吻上他有些发抖的嘴唇。
谢清风心如擂鼓，脸和耳朵一时红透了，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环住林雪轻的腰，与她忘情深吻。
峡野间风声萧萧，明月朗照。
就在此地，谢清风和林雪轻一同跪下，以月神为鉴，以苍山为证，结白首之盟，成永生之好。
他们牵起彼此的手，约定从此一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成亲之后，夫妻二人隐居在望月峡中，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神仙日子。
谢清风不问岁月，不问朝夕，有时候看着妻子，只恨不得天光云影都停在此时此刻，如此长久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不出半年，林雪轻就怀上了身孕。
妖邪的体质跟中原的修士大有不同，腹中的胎儿需得一日日汲取着母体的精气才能生长，这让林雪轻施展法术都不能得心应手。
这个孩子的到来，对她来说更似一场劫难，可比起劫难，林雪轻更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她学起民间那些为人娘亲的样子，试着做些孩子才会玩的小玩意儿，有布老虎，有木马，有彩风车……
她还在纸上画出一副金环衔玉的长命锁，让谢清风寻匠人打造了来，想等这个孩子出世以后，送给他做生辰礼。
拿到手以后，林雪轻把玩了好久，将这枚长命锁翻来覆去地看。
谢清风凑过来，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小孩子？”
林雪轻笑着回答：“本来没有多喜欢，只不过我从前见过一个小孩子，倒是可爱漂亮得紧，跟个雪团子似的，还爱说甜话。等我们的孩子出生，我也带他下水去捉鱼，烤给他吃！”
“我们的孩子肯定更漂亮，更可爱。”谢清风又问，“那……到时候我还有得吃吗？”
林雪轻笑道：“那就要看看我们谢公子会不会捉鱼了。”
谢清风从背后抱住她：“当然！”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也不曾生过怨怼，谢清风对林雪轻呵护有加，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和腹中的孩子。
只是越临近生产之时，林雪轻的身体就越发虚弱不堪，到最后甚至都难以维持人身的形态，不得不入画中修养。
谢清风也不再外出，日日夜夜守在门外，抱着剑，为林雪轻守关，唯愿妻子能平安渡过此劫。
可他们隐居的山林再深，深不过世俗的目光——
谢家的人还是寻来了。
当谢断江领着一干弟子闯进望月峡、寻访到这座竹屋时，谢清风抱剑靠在门上，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早晚都要有这一日，不得不去面对家族，面对这些亲人朋友。
谢清风看他们一个个都提着剑来的，对谢断江说：“都是自家人，我又不是罪大恶极的匪徒，用不着亮刀剑。三弟，进屋来喝碗酒，咱们兄弟好好叙上一叙。”
谢断江令一干弟子在外等待，他跟着谢清风进了屋中。
此间布置得十分简朴，唯有窗下的瓶中的竹叶枝带出一些风雅。
正中央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仕女图，画中女子容貌绝美，眉眼更是栩栩如生，可见画工精巧。
二人落座，谢清风喝着酒，讲述了这三年间自己在苦行境的所见所闻，言语中更是将林雪轻描绘成天上有、地下无的神仙人物。
可从头到尾，谢断江都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言罢，谢清风也表明了决心：“我知道你找到这里来，是想劝我回家，跟那位潘阳唐家的大小姐早日完婚，可我已经迎娶雪轻为妻，绝不敢有半分辜负，婚约一事，以后休要再提。”
谢断江道：“半年前族中作主，由我代替大哥去唐家迎亲，那位唐云浅唐小姐已经是你名义上的夫人了……”
“你说什么！”谢清风一下跳起来，“哪个准许的？这不是胡闹么？!”
“胡闹？到底谁在胡闹？”谢断江年轻气盛，也不让着他，一样拍案而起，“大哥，你是失心疯了，还是中了什么妖法！”
他抬起闻道剑，往墙上的仕女图一指，道：“你藏在望月峡中，连家都不回了，日夜对着一幅画中的女子痴痴念念，神魂颠倒……大哥，这妖物在蛊惑你的心智，你怎么就不肯清醒过来？”
“你看不到她，你只是看不到她！”谢清风急道，“等她生下孩儿——”
“妖就是妖！就算能化成人形，也一样是妖！大哥，你昏聩至此，我岂能看你一错再错？”
说着，谢断江扭头盯上那幅仕女图，心中痛恨这妖女蛊惑自家兄长，反手拔出闻道剑，横剑劈去。
谢清风转剑一拦，架住谢断江的剑势，怒喝一声：“谢断江，你敢！”
谢断江越发痛心：“你为着一个妖女，竟要背弃兄弟、背弃家族？!”
“我答应你，一定回去给谢家一个交代，但绝不是现在。”
“就算父亲仙逝，你也不闻不问，日夜跟这妖女厮混在一起吗？”
谢清风手一松，惊道：“你说什么？”
“若非如此，我也不愿对大哥苦苦相逼。”谢断江目色沉痛，悲声道，“现在家中明争暗斗，很不太平，独靠长嫂守着才没出大乱。她、她孤身一人嫁到谢家，身边没有倚仗，又跟你全无夫妻情分，处境甚是艰难……大哥，我不明白，你连苦行境这些奴隶都能体恤，为何独独要辜负自家人？”
谢清风缓缓放下了剑，神情凝重。
谢清风真正的身世只有历代家主才知晓，他与当今的家主并非父子，可到底也是斩不断血缘关系的亲人。
如今这人去得突然，他心里一下空落落的，谢家上下也定然风雨不断，若不回去将一切收拾干净，以后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内乱。
谢清风思索了一阵，最终拿定主意，道:“我即刻动身，回去料理家中那些麻烦事，但我有一个请求，万望答应。”
谢断江道:“尽管说。”
“你留下帮我照顾好雪轻，护佑他们母子平安。”谢清风说，“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任何人伤害了她。”
谢断江一扬眉，不满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对这妖女……”
“她不是妖女，”谢清风严肃道，“再说一遍，三弟，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准许任何人再羞辱她，就连你也不行！”
谢断江喉间一噎，沉默片刻，终于也做出妥协，道:“好，我答应你。”
谢清风转身走到仕女图前，望向画中的女子。
沉默良久，他才决定说出来：“一想到谢家，我心中总惴惴不安，隐隐觉得将有大事发生。此一去，又不知横出多少祸端，我很怕……”
怕谢家出事，也怕林雪轻出事。
即便是谢断江，也是看惯了谢清风行事游刃有余、处变不惊的样子，从未见过他跟谁这样袒露心声，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忧惧。
谢断江不禁一怔，暗道，他大哥当真跟这女子交付了真心。
仕女图前的香炉忽而飘出一缕青烟，隐约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伸出手，烟云似的，在谢清风脸颊上抚过。
“别怕。”
是林雪轻的声音。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还有我在。”
这些年，总是谢清风离不开林雪轻多一些，她的话也总能让他安心。
谢清风像是什么都不怕了，沉声道：“等我。”
香炉中的青烟没有了应答，又恢复袅袅直上的形状。
谢清风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副仕女图，提上剑，转身离开。
临出门前，谢清风还是不放心谢断江，叮嘱道:“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
谢断江怎可能还不明白林雪轻在他心里的分量，当即应道：“哥，我在你眼中难道是什么背信负义的小人？！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绝不会离开这里半步。”
谢清风一笑，轻轻拍了一下谢断江的肩膀：“辛苦了。”
谢断江点头道：“早去早回。”
作者有话说
第161章 往事何堪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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