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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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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阳光格外温柔。它透过白雾一样的云，像流水一样倾洒在大地上。虽然冬日刚刚过去，这气候不至于让人感到温暖，但总是那样使得世界干净纯粹，令人呼吸畅快。
林语程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拖着行李箱从机场的出站口走出来。
在一群旅客里，她是最后一个。这个女孩披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白色的耳机线从脖颈垂到大衣口袋里。她的神色过分轻松，在一群来往匆匆的旅客中间显得漫不经心。
她慢吞吞地打量着M市的天空，还有近在眼前川流不息的高架桥，眯起一双眼睛，似乎是犯起了迷糊。
“小姑娘，是去哪里？M市区中心，十五分钟一辆，走不走？”一个叼着烟的中年大哥像抓着一条落网的小鱼，眼中都焕发出光彩。
林语程笑了笑，声音清脆：“不用了。”
那中年男子把嘴里的烟拿下来攥在手里，又朝前走了两步。他觉得小姑娘可能是被他吓得不好意思了，又继续坚持道：“你放心，我不讹你，我们这家绝对是最便宜的！”
林语程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脚步却一点儿也没停，接着往道路那一边走。
“哎！”那拉客的中年男子不死心地追上来，嘴里依旧在喋喋不休地劝说着：“看你的年纪，还在读书吧？第一次来M市玩？我跟你说……”
正在这时，两三声突兀的喇叭声响起，在车水马龙的路边一下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一辆白色的SUV停在了旁边。车窗被摇下来，露出一张俊朗温和的脸庞。那年轻男子在车内，微微侧着头，看到林语程，眼底都是欣喜的笑，瞧着这边，喊了一声：“语程！我在这里！”
林语程正走过去，又转身，对着那拉客的中年大哥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
这个年轻的女孩，脸上带着旅途的倦色，却一直也带着温柔如初春阳光般的微笑。她拖着黑色的巨大行李箱，在来来往往的路人中间突然停下来，回头低声地、面带笑容地向自己点头，说了一句“谢谢”。接着，坐上车走了。
……
“这次回来，要十几才走吧？”车上，秦宇浩问她。
林语程回答说：“那当然，老卫知道我们的情况，还说让我晚几天回去呢。”
“正好，你也很多年没有回M市了。等咱们和爸妈吃完饭就好好地在市中心玩一玩，怎么样？”秦宇浩看起来很是高兴，语调中都不自觉地透出欢快。
林语程看着他，说：“好。”
她知道订婚的家宴定在了鹏程大酒店，她也知道他会帮她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他会替她通知自己的父母，会替自己事先准备好礼物，他所选所订的东西往往深得长辈们喜欢，连交流中的措辞都是那样得体，令人心底舒服。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像秦宇浩这样细心可靠的男孩子。甚至往往只要自己一皱眉，还没有说话，他就能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作为一个爱担心的女孩子，这样的男朋友真是无可挑剔。
她想起和秦宇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当时的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就偏离了本来的方向。初冬里，她穿得实在不算多，等刮起了冷风才察觉过来，只能裹紧自己的衣服，显得不那么瑟缩可怜。偏偏，天又飘起了雨丝。
那时已经到了晚上，因为是初冬，夜色极深。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即使遇上一个，对方也是行色匆匆。正在林语程皱着眉头瑟瑟发抖的时候，秦宇浩正好从一处社区门口走出来，遇到她。
那时候的秦宇浩打量着她，温和地问：“需不需要帮忙？”
林语程向来喜欢故作坚强，遇事都是死撑，平常是绝对说不出“需要”这两个字的。可是当时，因为冷，脸上也都是雨水，她的双脚像是冻住了一样。她迟疑了几秒，还是站在原地，直愣愣地望着秦宇浩，一言不发。
秦宇浩刚从这个小区出来，想必那是他的家，可是他很正人君子，没有邀请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去他家避雨坐一坐。林语程记得，他撑起那把伞，替她挡着风雨，带着她走进了一家KFC。
是的，就是那种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小朋友爱去的，只卖薯条汉堡等垃圾食品的KFC。可是秦宇浩走在前面替她推开那扇门，暖气一下子扑面而来，令她的全身一下子暖和起来！如临春日，只用了一秒钟。
天知道其实那天她只是散步，是的，一个人在夜里突然想要出去走走，然后莫名其妙地迷失了方向。
“你笑什么？”车里，秦宇浩看着莫名其妙傻笑的她，问。
林语程说：“我在想啊，很多时候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一个小孩子？”
“当然，我总是希望能好好照顾你嘛。你忙来忙去的，就说这个月吧，你们科室里跟打仗似的，眼瞅着你都瘦了一圈。我都心疼。”他说。
林语程伸了个懒腰，声音变得软乎乎地：“谁像你们一样，国企，铁饭碗。不过我这不是放了长假嘛。”她抓着秦宇浩地手摇了摇，“老实说，我们要订婚了，你开不开心？”
“当然开心。”秦宇浩嘴角扬起，眼眸璀璨，“一切都好像梦里一样。”
林语程这样的女孩，身材高挑，性格柔顺，五官精致气质卓然，还是首都医科大的研究生、高材生，从不泡吧、从不蹦迪，朋友圈子干净得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还是M市走出去得本地女孩，知根知底，谁娶到她不是一种福气呢？连一向挑剔的父母只和她视频了一次，都连连称赞，让他千万不能放过。他放在心底的人，又苦苦追了那么久，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何能不高兴呢？如果不是她还在旁边睡着，他真想摇下车窗哼几曲小调！
车里放的是林语程最喜欢的桂花味道的香薰，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两人的身边。过了一会儿，秦宇浩说：“把靠背摇下来吧，睡得舒服点。”可是迟迟没有听到回复，转头一看，某人缩在一团，靠在背垫上，已经睡着了。她的眼底还有着淡淡的黑眼圈，显然这段时间休息得不够好。
秦宇浩叹了一口起，停了车，替她把车的靠背摇下去，又把车内的空调温度调上来。想了想，他还是觉得不够，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林语程的身上。
“嗯……”林语程轻哼一声，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梦里，她也是不够放松的。
秦宇浩颇为心疼地伸出手去，想要替她抹平那簇起的两道细眉，然而，那眉头还是锁得紧紧的，一会儿又缩了回去。
……
林语程走出酒店大门，站在门口，那光线刺眼，害得她眯着眼睛用右手去遮挡。林岩峰急急忙忙地从后面追上来，喊着：“语程！”
林语程皱起眉头，面色不耐，林岩峰见了她的眼色，骤然停下步子，放软了声音问她：“你，你今天不回家吗？”
“回家？”林语程呢喃着，苦笑的样子尽数落到了林岩峰眼底，令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六年了，林语程没有回过家，甚至每次出差路过M市都没有停下来一次。六年里，林岩峰这个做父亲的给她打过无数次电话，林语程有时接了有时候没接。六年里，她从来没有主动打过一个给他，一次，都没有。
六年不，到了这个自己一生中颇为重要的日子，不还是需要他？林语程心里想。有时候呢，她又不想半年后举行婚礼，干脆和秦宇浩出去玩一圈算了，到时候还要假笑着应付客人，装作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样子，真是憋屈。要是她提出来，秦宇浩说不定会答应的。
看着林语程和小时候一样，和别人说着说着话就走神了。林岩峰像是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儿，连忙说：“你放心，你的房间我们都没有动过嘞。你的床单被套也是新换的……”
林语程看着他喋喋不休的样子，眼里似乎还有一丝生怕被拒绝的慌乱，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晚上我们会和丽雅他们聚一聚，到时候宇浩会送我回来。”
“诶！”林岩峰听了连忙应道，又欢欢喜喜地挠了挠后脑勺，像是想起了什么，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你拿好钥匙啊，我们，我们还是会在家里等你！”
林语程低着头就往马路这边走，一边走一边忍住澎湃而来的泪珠。
六年了，家里换了锁，她连钥匙都没有。可是林岩峰记得带过来给她，即使给了她钥匙，还答应要在晚上等她回家。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底涌上来的不是感动，而是失落？
刚刚的订婚宴下来，林岩峰的话语一直十分客气，处处为她说话，几乎没有提出什么要求。有时候，他跟自己的女儿说上几句话，其中的小心翼翼和讨好饭桌上的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一想到此，林语程的心底有些酸楚，更多的是一种连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感受。
从前的林岩峰是个大男子主义很强的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居高临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原来人只有受了挫折，被冷落被伤了心以后才会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在失去了以后才会懂得悔改。
如果在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一个会低头的人，该多好。
林语程望着绿荫，两旁的树都生长得极正直，绵延不绝，在迅速发展的M市里说得上一道美景。
“语程！”，秦宇浩快步追了过来，说：“我刚刚送完爸妈，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林语程不说话。
秦宇浩见她脸色不对，又想起饭桌上她和林岩峰之间的诡异气氛，猜到了她生气的原因，于是安慰说：“你不用担心，不想回家，我就陪你住酒店。这次回来，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林语程还是没有说话。“刚刚大姨在饭桌上问的那一句也只是随口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秦宇浩说。
林语程开口了：“我知道。”
她抬起头，脸上平平静静的，一点都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刚刚在饭桌上，自己的大姨随口问她道“你的妈妈呢，怎么今天没有过来”，她回到：“死了。”当时，她的脸色也是这样平平静静的。
秦宇浩知道，林语程的母亲早在六七年前就因为癌症去世了。现在林家的夫人是林岩峰后娶的，林语程对此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抗拒。一直以来，她跟家里的关系都不太好。这次订婚宴，也是她让他转告林岩峰：“该来的人来就行了。”
有时候，秦宇浩并不明白林语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没有参与她的过去，所以很多悲伤不能够感同身受。只是他见过林语程太多不在人前显露的脆弱，也正是这一点，让他不得不每次都在她的面前步步退让，总是答应说“好”。
就像这样，林语程突然走在这大马路边上，也不与人答话，他也会一直陪着走，和她说话，直到她开心起来。
“小心。”眼看着对面一辆逆行的摩托车来势汹汹，秦宇浩连忙站到靠左的一侧，低声提醒她。
嗯。林语程应了一声。
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秦宇浩故意岔开话题说：“话说，晚上丽雅约你去聚一聚。我虽然不陪你们，可还是要负责接送，到时候免不了碰面。这可是你的闺蜜还有同学发小们第一次见我，我都头疼死了不知道穿什么。最好像杨洋拍的那个什么电视剧，你看过的那个，说“红杏出墙，你出一寸我挪一寸”的那个一样……以飘逸俊美大杀四方，震惊聚会的观众哈哈哈！要不，现在去买一身，你给我参考意见？”
“买衣服？”林语程回过神来，望着他，“你一年四季都是那一身，确实该多买点。”
林语程突然回过神来，又问：“那我呢？参加聚会的是我，我不用买吗？”
“你穿什么都好看，就现在这一身，对付那些凡人足够了！”
……
原本林语程是懒得出奇，绝对不会参加什么聚会之类的。可是丽雅是她从小学到高中最好的朋友，可以说是铁杆发小了。可是自从两人上大学以后，她留在M市，丽雅去了东北，两个人就只能一年聚会个一两趟了。这一次，丽雅后天就要结婚了，又刚好得知她今天刚好订婚提前回到了M市，大骂她不够意思不通知自己，硬是要拉着一群朋友说是给自己开个单身派对，祭奠一下逝去的青春。
林语程接受了自家闺蜜的一顿炮轰，不得不从。
不过到了晚上，等她看到地点是一家金碧辉煌，霓虹闪烁的“极乐天地”时，脚步就再也踏不动了。
彭丽雅穿着一条黑色的小裙子，唇彩艳丽，插着腰，瞪着眼睛看她。林语程敢说，她再站近一点，自己这个闺蜜就得冲上来捏她耳朵。
“林语程，你这个死鬼！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这是谁？你的男朋友？长得不错嘛……你！你还不赶快给我滚进来……”
就这样，又被炮轰了一顿，被半拉半拽着拖了进去。
这天晚上，大家都喝得有点多。因为都是熟人，又都是女孩子，放得开。唱歌唱到最后，一群人干脆跳起了舞，嗨到快断片儿。
如果林语程知道她会在这里遇上那个人，她，死也不会走进这里。
然而命运，就是喜欢将人往死里折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