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家的屠夫郎》河清人寿

19、019 相处

　　街上正中央的位置开了一家王氏医馆。这家医馆财大气粗，装饰豪华，令所有从这里经过的人都忍不住侧目。原来贺氏医馆从祖上流传下来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他们家有渠道弄到不少名贵药草。虽然这个小镇子上只开了这么一个小分店，可也足够一家独大。

　　“掌柜的，这人参怎么处理？”小伙计凑过来跟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说。

　　那中年男子正是这贺氏医馆的掌柜，贺运戈。他生得一副生意人的样子，双眼狭长，中间透着精光，腰大膀圆，素来对农家百姓有几分傲气。要不是他做错了事，按照他在家族中的身份，怎么会被分配到这么一个贫瘠的地方？

　　“这点事还要我教你？”贺运戈用木算盘敲了一下那小伙计的脑袋，吓得那小伙计连连叫痛。

　　小伙计跑到后院去，一边清洗着发霉的小人参，一边在嘴里抱怨着：“也就只能骗一骗乡下的老百姓们，要是到了京城……用发霉的劣质人参泡酒，应该不会吃死人吧……”

　　贺运戈这会儿正乐滋滋地敲打着算盘，这个月，李老板从这里新进了一批药材，营业额又涨了不少……

　　“陈大夫，我想请您到我家去看一下我祖母的病，不知道您方便吗？”许成不知什么时候进了这家医馆，站在堂前跟医馆的坐堂大夫说着。

　　陈大夫还没有来得及答话，一声含着微怒的声音就响起：
　　“不成！”

　　贺运戈站在拿药的柜台这边，面露讽刺地说道：“许家哥儿，你为了你那瘫痪在床的祖母到我们家赊账过多少次了？也是陈大夫心善，才一直帮着你。我看，你还是别做无用功了，我们这也不是施粥点，你去别家吧！”

　　许成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在我的记忆里，虽然我确实是赊账过多次，不过也都还清了不是吗。贺老板就是这般做生意的吗？”

　　贺运戈冷哼一声，低头去划弄算盘去了，头都没抬。

　　“我看呀，这哪里是医馆啊。倒是满店的铜臭味。许成啊，你可别买这儿的药材，肯定都是假货。”一声清朗带笑的声音响起。

　　陈大夫抬头一看，堂前不知何时也走进来一位小哥，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他虽然未着长袍，却生得俊朗白皙，身形秀气温润，倒像个女子。他的嘴里说着讽刺的话，还带着调笑的意味，脸上却压抑着几分薄怒。

　　“你！”贺运戈被这样戳穿，恼羞成怒就要招呼着伙计赶人。

　　“哎呦呦，带着钱都没处花，许成，咱们走。”何平彦拉着许成袖子里的手就往外走。

　　许成不知道怎么就不气了，大概是有人站在他身后替他生气了吧。他的手炽热带着薄汗，许成便没有挣脱，头一次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他身后出去了，甚至嘴角还不自觉地扬起。

　　他往常都显得异乎常人的冷静，喜怒不行于色，如今扬起一抹笑意，真当是如同化了冰的春风拂面，令人大喜。

　　“许成，你要常笑，别那么严肃，不然老得快。”何平彦这么说。

　　两人正正准备再去找家医馆，就听到后面有人喊。转头发现陈大夫一溜小跑跟了过来。

　　“许家哥儿，我同你去一趟。”陈大夫背着药箱，跑得满脸通红。何平彦想问他这样不给东家面子，不怕被那肥胖的掌柜辞退吗。他又想起许成在来之前跟他说过，陈大夫是当地医术最高的大夫，贺运戈请他坐堂可花了不少银钱，于是心下了然，更多了几分敬意。

　　两人带着陈大夫到了家里。诊脉之后，他脸上看不清楚忧乐，倒是拉着两人到屋子外面说话。

　　“许家哥儿，你家祖母这是慢性病，病症极多，已入膏肓，难以根治。况且她素来忧思甚重，伤及心脉。如果用药调养得好的话，也不过数月的功夫……”

　　“您此话当真……不会的，祖母她这几日起色已比往常好得多了，按理说一定会转好的不是吗……”许成险些站不住，还是旁边的何平彦扶住了他。

　　“如果能保持愉悦的心情，说不定能够延长她的寿命。即使不能，也能让老人家安度最后的日子。你们做好准备。”陈大夫一脸关切地望着他，眼神是在嘱咐何平彦好好安慰他。说完，连药都没有开，便背着药箱出去了。

　　何平彦抱着他做到房门前的台阶上，一下一下摸着他的额头，半响也没有出声。
　　怀里的人只盯着院子里的那棵树，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有太多的记忆涌上心头，化成眼泪，又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

　　何平彦感觉手背上一片润湿，就抱紧了他，亲着他的耳后。

　　许成感觉有些痒，还没有来得及斥责他别捣乱，就听着某人温和的声调说：“就快要过年了。咱们家应该热闹热闹。我们过得幸福，祖母会高兴的。”

　　他指了指掩着的侧门，眼中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许氏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最清楚的。只要他们这两个小辈过得好，老人家就能够安心地带着笑意离开。她最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还给他们两个人添麻烦，在最幸福的时候给他们两个人徒添忧伤了。

　　何平彦拿手帕替他擦了擦泪，又抱着他进去休息。这才跑到侧间去看许氏。

　　许成知道他准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谈天说地的。说不定还要跟祖母说“我都想给您买几根大人参补补，陈大夫说不让，怕补过头。其实我就是想喝人参炖鸡了哈哈，从来没有吃过也想尝尝/改日让许成做，我来吃，您喝汤就是”之类的。以他那性格，要想刻意逗老人家开心，简直易如反掌。

　　过了一会，何平彦回来了。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一进来，就钻进被窝里抱着许成。看着他的样子，许成的心里不知怎的也仿佛松了一口气，偎依着，睡意就上来了。

　　“今天中午的时候，我就见你不太开心，怎么了？我砍肉的时候和那些小媳妇们说话，让你吃醋了？”何平彦说着，一边握着他的手。

　　“我是在想，其实……你也可以不跟着我去当街卖猪肉，留在家里写话本挺好
　　的……”许成闷闷地说。

　　“噢，就是吃醋了。哈哈。”何平彦轻笑起来，“还想金屋藏娇？我才不干呢！你别忘了，咱家我做主。我决定守着你，免得放你一个人在外面万一被别人看上了怎么办？”

　　何平彦挠着他的手心，又说，“我和大妈聊天说笑，我看你今天也偷笑了几回不是吗。”
　　“嘿嘿，我想让你高兴。”

　　许成半响没有说话，何平彦还以为他睡着了呢。过了半响，又听见怀中的人说，“渴了，我要喝水。”

　　于是一家之主的何平彦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退出来，生怕走了热气。又光穿着单衣跑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伺候着许成喝下。这才慢慢拍着他的背，看着他进入梦乡。

　　可是半夜，不知道怎么的，大概是忧思过重，许成还是发起了高烧。何平彦半夜醒来，就感觉他像个火炉子似的，一摸额头，暗道不好。

　　整整一夜，他一直在床头用冷水不停给他擦拭着额头散热。好在到了天微亮的时候，烧已经退了不少，没有像半夜那般滚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