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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跟小娃也要吃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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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嗓子嚎的,在静谧的昏晚格外响亮,但凡离徐家近点的人家肯定都已经听到了。
黎麦寻思着自己要是可以没良心一点,此刻应该赶紧卷了那几片树叶子跑路。
要是教的是别人,她一准儿会这么干的。但是,眼前人是徐镇江,那她只好留下来咯。
徐镇江沉着脸说:“要不你先躲躲?”
黎麦理直气壮地说:“我躲啥?我又没干坏事,怎么还搞得跟捉奸似的。”
然后就看见徐镇江脸迅速烧透了,紧紧绷着唇说:“嘘,别乱说话,叫人听见了。”
他是真的不经逗。黎麦想笑,又觉得不该这么逗他,只好不笑了。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已经有人飞奔进了徐家屋子。黎麦就大大方方坐在那,摊开树叶子让他们瞧。
来人都啧啧称奇,说:“哎呀呀!徐村长这是真打算当文化人啦?”
徐镇江说:“嗯。”
以刚才那个“大喇叭”为首,人们又说:“上次梅子说麦子教她认字儿呢,我们还当是开玩笑,没想到来真的啊!”
黎麦笑说:“那是自然。”
“大喇叭”说:“你咋认得字呢?你不是拾荒来的吗?”
这时,徐婆子挤进屋来,护着黎麦说:“她也不记得了!但是我瞅着她这模样儿,像是城镇孩子,可能是以前走丢了吧。”
众人唏嘘不已,话题瞬间转变成了黎麦的身世。
看着直冲她挤眼睛的徐婆子,黎麦无奈地笑了,总觉得这婆婆是给她帮了个可爱的倒忙……
好容易这群人吵吵够了,徐镇江一起身,他们就都不说话了,等着听“文化人”的高见。
“文化人”说:“是这样,现在我要上课了,大家有什么事儿,明天都去公社说吧。”
有人拍他马屁说:“哎呀,徐村长这一念书,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说话也文绉绉的。”
黎麦崩了崩嘴角不要笑出声。徐镇江看她一眼,有点害臊,硬着声音说:“我还不识字呢,哪有文绉绉的?都快回去,大半夜聚在一起干什么?”
村长开腔赶人,大家不得不走了。谁知临到门口,其中一人刚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徐镇江问:“咋地?你也想上课?”
那人是村西头的徐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黎麦只记得他家有个不争气的小子,正跟着徐林在小学念书,天天闯祸的那种。
徐虎粗黑的脸居然有点涨红,犹豫了半天才说:“那个……徐队长,哦不,徐村长,我娃能跟着你念书不?”
徐镇江回头一指黎麦,说:“她是老师,你问她。”
黎麦瞪他,他就改口说:“她也忙,恐怕不行。”
徐虎很失望的样子,“哦哦”了几声,就转身慢慢地走了,背影看起来很无力。
黎麦早就对他教子心切有所耳闻,据说曾经因为小虎子逃课,而差点把儿子腿打断。但是,就以徐林那个德行,哪里能教得好小虎子。
黎麦突然大声说:“等一下!这样,你明儿先把小虎子送来,我看看再说。”
徐镇江吃了一惊,徐虎很快地转过身来,惊喜地黑脸上都盛满了光,一副已经看见儿子成材的样子:“谢谢你啊麦老师!”
黎麦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好笑,嘴角一扯,说:“不谢,我收不收他还不一定呢。”
徐虎千恩万谢地走了。徐镇江看起来很不高兴:“那小虎子不是得跟我一起上课?”
黎麦瞪他说:“刚才谁那么快差点替我答应了?”
徐镇江说:“我错了。”
黎麦拾了灶边一根麦秸,卷巴卷巴做成个教鞭,啪地敲上了徐镇江的手:“念书!快!今儿不认到‘五’,你别睡了!”
徐镇江只好乖乖坐下来念书。头一遭当个“文化人儿”,他浑身都写着“坐立不安”,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喜悦。
不光是因为认字了,还因为这字是跟黎麦认的。
但是一想到要跟小虎子那个小崽子一起上课,而不能跟黎麦独处,他就觉得糟心。而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吃醋呢!
……
黎麦很知道徐镇江为个小孩子吃醋的事儿——他也不是第一回这么着了,之前为着谷子的事儿他他恼了几次。
但是,黎麦觉得很有必要把小虎子接过来念书。
一来是,避免老跟徐镇江单独相处,免得他老是分心不好好学。就像昨晚,学了小半夜才认得个“一二三四五”,成何体统!
倘若连个小孩子都比他学得快,那他肯定不得不专心学习,而不是一门心思只盯着她的眼睛瞧。
二来,她原本就有心想在村里办个学校,通过发展教育改变一下民风,叫大家以后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么一盘算,小虎子是非来不可。
但是,小虎子本人好像不是很情愿来。
今儿地里活多,加上等下还要去给梅子上课,为了不耽误时间,黎麦起了个大早就去地里了。
谁知天刚亮,就听见从村西一座静谧的山头突然爆发出“哇呜”的一阵嚎哭,把树上的鸟儿都给搅散了。
她连忙丢了锄头跑地边上一看,只见一个小男孩从他家屋里窜出来,满地乱跑。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正拿着笤帚撵在后头打,正是小虎子他爹徐虎。没一会儿他娘也出来了,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他爹打。
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一家三口在嚷嚷什么。
小虎子哭的是:“我不去念书!打死也不去!”
他爹骂的是:“我今天就打死你个龟儿子,看你去不去!”
他娘嚷嚷的是:“你再打他我就打死你!我就这一个儿子你天天打天天打,打坏了可咋整!”
黎麦站在山头上笑得前仰后合。他知道这家人其实感情好得很,就是有点爱闹腾,闹腾的原因多半都是小虎子太皮了。
最后,小虎子屈服了,哭哭啼啼被他爹拎进了屋。
黎麦也赶紧回去把地里活做完了。今儿要给两个人上课,可耽误不得。
现在,那半边闲置的土壤已经养得很不错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满是砂砾,连滴水都抓不住。辣椒苗苗又蹿高了一截,长势十分喜人。
不过要做的活儿还是很多。黎麦打算这两天再把地翻上一遍,等夏收过了,就种上其他蔬菜。
这天因为一队地里事也多,完了后徐镇江又去公社开了个会,等晚上开始上课时,已经是虫鸣最欢的时候了。
等小虎子哭丧着脸被他爹拎进屋跟徐镇江排排坐的时候,黎麦看见他小胳膊小腿上全是蚊子咬的包。
小虎子把那些包都给抓破了。黎麦就跟他温温柔柔地说:“不要抓了,你要是痒痒,我给你吹吹。”
她捧起小虎子肉乎乎的小手吹了几下,徐镇江脸已经黑透了,啪一下挪开小虎子的手,跟黎麦说:“蚊子也咬我了。”
小虎子本来不想上课,见这个姐姐这么温柔好看,刚愿意了一点,又被徐镇江这么凶给吓了一跳,一时有些呆滞,吸溜着鼻涕不敢说话。
黎麦“啧”一声,把徐镇江拉一旁悄声说:“你没看见他不想上课?我得先哄着他乖乖上课呀,要不等下他开始捣乱,你俩一个字都别想认。”
徐镇江说:“那你为啥要收他。”
黎麦立刻翻起了旧账:“当时是谁差点替我答应了的?”
徐镇江于是乖乖闭嘴了。
黎麦把他轰到桌旁坐下,问了小虎子几个问题。小虎子脸蛋红扑扑的,也不闹人了,乖乖地回答问题。完了突然说一句:“老师你真好看,比徐林好看多了。他还老是在课堂上擤鼻涕。”
黎麦哭笑不得,说:“这就是你不愿意念书的理由?”
小虎子很认真地说:“也不是,主要是徐林老师总是偷偷叫我们帮他下地干活,还不许我们说出去,要不就跟我们爹妈告状说我们不好好学习,我爹就要揍我了。”
黎麦皱了皱眉,问徐镇江:“他是哪个大队的,这么嚣张?”
徐镇江沉着脸说:“三队的。”
三队队长是个不大管事的,一心只想随便干点活,吃公家灶混日子那种。照说这种人做不了大队长,但三队那群人都有姻亲关系和家族关系,因此外人很难插手他们的事儿。
要不是小虎子跟他的新老师提了一嘴,连徐镇江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黎麦笑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徐村长,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