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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悸动 ...

  •   日薄西山,天色愈加昏沉阴郁,云层幻化成斑驳的黛青色,寒风凛冽,吹散了细盐般的雪粒。
      自下午与江景濯一别后,江离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再没有出门,他点了油灯,看着甘棠新递来的捷讯。
      纸上写着皇帝近日在朝堂之上对翰林院的梁无介关爱有加,梁无介与宁兆与相同,均为三甲同进士出身。按礼法,进士入庶常馆学习满三年时便可封官受赏,但是吏部却一直没有给梁无介封官。
      且皇帝竟额外开恩,让梁无介与翰林官享受相同待遇,与百官一同朝堂进谏。
      甘棠命手下探子暗中查访,发现梁无介只是一介平民,父亲年少时科举落榜后,便再无考取功名的念头,安心在乡下以种田为生。
      梁无介本人也并非八斗之才,十年寒窗三次落榜,最后也终于考进了三甲。在庶常馆进修几年,也只能落个平平无奇。
      唯一值得夸赞的便是他为人刚正不阿,秉公执法,从不趋炎附势。不过因他太过循规蹈矩,行事太过死板,朝中之人多不愿与他多加交流。
      江离抬起手,任由火舌舔舐手中的麻纸。
      皇帝如此做法并不难猜忌,朝廷官员之间相互勾结早已不罕见,许多身兼要职的官员之间都多少有些蝇营狗苟。
      皇帝此时破格提拔一个背景单薄且为人刚直的进士,必是有要职相授。
      只是自赵朝建立以来,多半官职都沿袭旧朝制度,官员制度早已成为定局,一人一位,又哪有什么空闲容得下这位进士?
      江离思虑深深,将所有关键职位都在纸上排查了一遍也没有头绪,只是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现今局势与以往最大的不同莫过于皇帝对江家的冷遇,但是江家乃武将出身,所任官职无不是需要调兵遣将的才能,若皇帝想用梁无介替代大哥的职位,就算是满朝文武没有异议,全军将士也不会同意,且边境蛮夷如此来势汹汹,此时换将,不是向蛮夷吹响入侵的号角吗?
      江离垂头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偏偏局势如此模糊不明,江景濯今日又闹这么一出,他本就觉少难入眠,今夜怕是又要一夜无眠。
      正烦心着,外面突然响起含糊不清的叫骂声。江离心里一震,披了件大氅便出了门。
      果不其然,江景濯喝的酩酊大醉正摇晃着往门口走,一边走嘴里还一边高声喊着江离的名字,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心惊胆战地护着江景濯,防止他跌倒。
      江离见到江景濯这副模样,嫌恶地远站在一旁,冷眼瞧着。
      江景濯见江离面若寒霜地站在门口,气急败坏的把手里的酒坛摔碎在地上,冲身后的小厮吼:“滚!老子让你们滚听不到吗!!”
      小厮为难地站在一起:“夫人说…“
      “你们到底是夫人的狗还是我的狗!我爱去哪里是我的自由!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
      小厮手里捧着一个黑色大氅,小心翼翼的劝道:“江二少爷,夜里凉,你喝了酒容易受风寒,至少把衣服穿上吧。”
      江景濯狞笑一下,猝然拔出腰间的长剑将大氅挑起,手臂用力一抬竟将那大氅一割两断,领上那油光锃亮的狐尾也惨然成了两截子。
      “你们是不是也想变成这样?”江景濯眼神阴郁,直勾勾地看向那两个小厮,刚才的剑太快,举着大氅的小厮来不及收手,不慎被划伤了手臂。
      他抱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疼的满头大汗。两人见江景濯的架势不像在单纯恐吓他们,毛骨悚然地慌乱摇头,本应该顺势退下,但不知怎的竟被吓的不敢动弹。
      江景濯见他们二人没有动静,眸中染上一丝血气,江离沉了声催促道:“还不快走。”
      两个小厮听见江离的声音才骤然回神,惊恐万状地跑了出去。
      江景濯手里还提着剑,回头看向江离的时候眼里的狠戾之色还未褪去。
      江离从未见过江景濯如此癫狂的神色,心里也惊了一下,此时江景濯浑身酒气,周边都是支离破碎的瓦片和被毁的大氅。
      江离镇定了下,问道:“耍威风耍够了吗?”
      江景濯的眸色疯狂乱变,满是痛苦与挣扎,他瞪红了眼睛看着江离,隐忍着怒气说:“我刚才所为在你眼里就是在耍威风吗?”
      江离知他在借酒撒泼,心底叹了口气,冷漠地看着他不语。
      江景濯上前一步。质问道:“那我自小便依赖于你,对你百依百顺,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痴傻愚笨。
      我在边境一年,每日每夜从未停止思念过你,即使在战场厮杀,我也惦记着千里之外的你,这是不是对你而言也是不值一提?
      我对你,天地可证,日月可鉴。我愿意为了你悖逆礼法、违反常规,不惧市井流言,我江景濯愿意将一切都拱手让人,为何即使这样你也能够对我置若罔闻,对我无动于衷!江离!你到底致我于何地?!“
      眼前大雪纷飞,模糊了江景濯的模样,冬夜的冷风席卷着冰霜窜进江离的领口,覆盖他的四肢,钻进他的骨缝,渗出丝丝寒意。
      江离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从风雪中传来,寒了江景濯的一腔热血:“我将你视作敬重的兄长,对你的情感从未逾越。是你错了。”
      话音刚落,只觉有人夹了风雪疾步走来,酒气扑面而来。
      江离后背一阵剧痛,已被江景濯摁在了身后的墙上,离得近了才发现江景濯眼中的痛苦如不受抑制的洪水倾泻而出,他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江离,眼里逐渐显现孤注一掷的疯癫。
      江景濯着魔地看着江离秋水般的双眸,他痴迷地伸手,反复搓揉着江离淡色的唇,直将那花瓣般的唇蹂躏出殷红的颜色。
      江离心跳如擂鼓,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开江景濯的禁锢,江景濯的身体却像巨石一般,纹丝不动。
      “江景濯!”
      江景濯仿佛没有听见,他声音低沉,轻轻的唤了一声:“小离…”说完就缓缓埋下了头。
      江离心里一惊,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万念俱灰。
      过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预想的结果,身上的重量突然都被卸了去,禁锢住自己身体的胳膊也松软的垂了下去。
      江离如临大赦的松了绷紧的神经,惊讶地抬眼,只见玄璟沉默不语地站在江景濯的身后。
      此时他那双黑眸如深渊一般深不见底,渊底深处酝酿着数不清的风暴。
      玄璟松开江景濯的衣领,向江离走过来。
      他眸色深深,看不见一丝光亮,走过来的步子极稳,踏下去时,地上的薄雪如惊弓之鸟四散开来。
      他本就身形修长,又喜穿黑衣,此时背着月色而来就仿佛一支划破漆黑夜空的利箭,势不可挡。
      玄璟本来下午无意撞见在街上情绪异常的江离,心中便有些担忧。
      夜间寻了无人的时刻来看他,未曾想竟见到这样一幕。
      他上前抓住江离蜷缩在袖中的手,那双手竟冰冷刺骨,森森寒意传过来,浸入了他的皮肤。
      江离被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抓着,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温热,如寒冷冬夜中赶路的旅人遇见炙热的火光,胸口引起不知名的悸动。
      他是用剑之人,骨节处藏有薄茧,此时那薄茧摩擦在他冰冷的手上,如同一根翎羽在手心搔痒,带来微不可查的亲昵密切。
      江离只觉自己此时的情绪如此陌生,不自然地抽动了下被紧攥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多谢。”
      玄璟仿若未听见,双手拢了拢江离的大氅,掩住他白玉般温润的脖颈,仿佛意欲亲手抑住内心深处的冲动。
      江离本因玄璟手松开而怅然若失,忽然感觉到呼吸一窒,身上的温度又回升了些,他诧异的抬头看向玄璟。
      那双如黑夜般幽深的双眸紧锁他的身影,此时见他看来,也片刻不离地回看过去,黑眸深处隐隐藏有暗潮涌动的漩涡,独占欲如雾气一般萦绕在他身遭,铺天盖地的向江离袭来。
      玄璟探手到他身后推开了门,他几乎是用一种半抱的姿势将江离拢在怀里,江离闻到他身上冷冽肃杀的气味,神情有些怔怔。
      “江离,进屋吧。”
      玄璟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他俩挨的又近,这一句话吐出来仿佛恋人一般在耳鬓厮磨。
      江离不禁偏了偏头,躲过他的气息。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不是江老板,也不是江三少爷,如此自然随意地唤出来,令江离产生一种二人已相识多年的错觉。
      玄璟见怀里的江离将头偏到另一边,只露出一只小巧玲珑的耳朵,此时那精心雕刻一般的耳朵正逐渐染上绯色,心倏然漏跳了几拍。
      他也恍然回神,发觉二人姿势太过暧昧亲近,脚悄然挪开半步又停了下来。
      刚才他所有动作都是无意识发出,看到江景濯强迫江离时,他就像陷入了混沌之中,身体先于大脑拍晕了江景濯,又鬼使神差的护着江离。
      此时清醒过来,理智与感性纠缠不休。
      两人都察觉到彼此之间微妙的气氛,沉默不语地进了屋内。
      玄璟察觉屋子里依然有些寒意,便一声不吭地燃起屋里的炭盆,使周遭的空气都裹上暖意。
      身上的寒冷驱散一些以后,江离才理清了现在的情形,他沉吟了一下说:“江景濯…还在外面。”
      此时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尤其入了夜,寒意更是邪门。
      虽说江景濯与自己现在已是如履薄冰,但好歹也是相处二十年的亲兄弟,放在外面不管死活,江离也做不出此等事。
      玄璟挑着炭火的手微一停,眸色深了几分,脸上的神情在火光中闪烁不明,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会送他回去。”
      江离本可直接叫江景濯院内小厮来这领人回去,但是若让小厮看见江景濯在自己这里昏迷不醒,定会告诉夫人,到时候夫人难免会迁怒于他。
      倒不如让玄璟悄然无息地把江景濯送回去,伪造成醉酒睡着的样子。
      江离喝了口热茶,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点点头。
      他还在回忆适才自己内心不知名的悸动,如被一根小刺出乎意料地戳了一下,引起细微的酥麻痛感。
      “以后我每晚来教你防身术。”
      “啊?”江离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安排,惊讶地抬起头。
      他懒散惯了,虽是身在将军府,但因着私生的身份,江老将军也不甚在意他的腿脚功夫,所以每次江景濯跟着师父学习时,他都在一旁插科打诨。
      因着他模样讨喜,嘴里又爱说些不痛不痒的俏皮话,教他们的老师父便不再为难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偷懒去了。
      没曾想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这身骨头架子早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如今竟要以高龄的身子骨习武。
      他哀痛的叫了一声:“为啥!”
      玄璟的嘴角轻微地翘了翘,偏头好笑地看他:“这么大年龄了还怕这些?”
      “你看我像习武的人吗?我都这个年龄了,哪还扎得住马步呀。现在天气又冷,又跑又跳的,风寒了怎么办。”
      说完偷瞄了一眼玄璟:“再说了,出事不是还有你在身边吗…”
      最后几句话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几乎已是嘟嘟囔囔。
      玄璟听他近乎撒娇的语气,心里一紧,几乎就要依了他,打消刚才的念头,尤其最后一句话最是说进他的心坎,惹得他再铁石心肠也化作一江春水。
      但是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心又凉了几分。
      他尽量放缓语气,半哄道:“我刚才看了你的身架,你骨骼匀称,体量修长,虽难以练成武学奇才,但若勤学,危急之下,自保应是足以。 ”他平日从未哄过人,此时这一番话讲的古怪又僵硬。
      玄璟见江离依然不情不愿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虽会尽量一直在你身边,但总有疏忽之时。”
      就像刚才,若是他再晚来一刻,不知又该是何种情形。
      玄璟面色冷了几分。
      江离似乎也想到刚才的情形,眼中闪过一丝恐慌,面上也僵硬了一下,半晌,冷静的应道:“好,我学。”
      玄璟知他听进去了,虽有些心疼但也别无他法,深深看了他一眼,推开门便离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呢,剧情是不是太慢热了呀。马上就要迎来转机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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