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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修)风雨夜(三) ...

  •   程然愣了下神,从他被悬赏追杀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说过“救”这个字。虽然他还是见过许多说要帮他的,但最后究竟是帮了谁,看他现在这悲惨的境遇,估计也不用再多话了。
      “救我?”他的眼中防备不减,“到底是你救我,还是需要我来让你得到些什么?”
      听到这句话,沈秋的瞳孔骤然一缩,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他不太想谈论这些,故而回避了程然的问题,只问他,“要和我去一趟武林盟吗?在那里可能有解除你的通缉和悬赏的办法。”
      “为什么不是找官府,找朝廷证明我的清白?”程然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带着一种十分纯粹的情绪,那是一种想要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的眼神。
      沈秋看着那个多少显得有些固执的少年,心里却无端的有些感慨——确实,他现在的眼神和曾经还是幼鹰的他多么相似。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北藩军把皇城占下,皇帝弃城而逃,官府如今听命于谁还尚未可知。再者,你可别忘了能发悬赏的正是你想要去讨公道的朝廷政府。”
      沈秋没把话说透,但只要细细一想,程然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发悬赏的就是官府和朝廷,那说不准追杀他的那些人里面,就有他们的手笔。
      程然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又长又翘,像是蝴蝶停驻在上边扑闪着翅膀,“我只要和你去武林盟就行吗?”
      沈秋点点头,“嗯”了一声。
      程然无声笑了笑,藏在阴影下的唇角勾起的弧度里带着些讥讽。过了会儿,他抬起头,柔和的表情里没有了刚才的冷酷凝重,“行,我可以和你去。但我可能需要换身衣服。”
      听到程然自己提起,沈秋才想起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继续穿下去了,“我去给你买一套来,乖乖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
      沈秋重新戴上刚摘下的雨笠,在钻进雨幕之前,扭头看了眼依旧靠墙站着,连动作都没换过的程然,忽然朝他弯着眉眼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许久不曾见过如此友善,惹人亲近的表情,沈秋好像有些不太适应,他表情僵硬地对程然点点头,便从庙里出去了。
      程然站在庙里,看着沈秋的身影隐没在黑夜里之后,才终于松下口气。他顺着墙壁坐倒在地上,双腿早已软成面条,若不是还有墙做支撑,恐怕从沈秋来的时候,他就只能倒地不起了。
      他将头埋在双臂间,深吸口气后有吐出来。
      程然对于沈秋的话依旧将信将疑,这段时间像个过街老鼠东躲西藏的日子,已经把他对于别人所抱有的善意几乎耗尽。哪怕沈秋说得再有理,除非是轻言所见,亲身体会,不然他依旧不能去相信。
      程然稍微用了点时间休息了会儿,便再次站起身,向着漫天的雨幕而去。
      雨水不断向着大地坠落,程然站在两条路中间的岔口,看上去迷茫而又无助。额上的碎发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的耷拉下来,身上的衣服也因为吸足了水而又闷又沉。
      他像一条丧家犬一样在路当中立了许久,然后叹口气向着通往益州主城的那条路走过去。
      他不是不知道这时候去城里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只是他还是想在逃离这里之前先去亲眼看一下,看一下画着自己头像的通缉令。
      在益州城内,靠着城门口的地方就有一处告示牌。平日里一有官府差卫往上贴告示,便又大批百姓前来围观的热闹场面,如今却已经是只存于记忆中的场景了。
      程然站在这块告示牌前,借着城门上挂起的灯笼的光亮,看着画有自己头像的悬赏令,这将近十天的追杀终于在这一刻于他的脑海里和现实这两个字划上了等号。
      “居然真的不是梦。”
      他看着通缉令上写着的白银五百两,喃喃自语着,手也不自觉地抚在那张,带着潮气的通缉令上。但心中突然涌出的火气,让他手上猛地一用力,便把那张纸从告示牌上“唰”地撕下来,揉成团扔到地上。
      “谁在那里!”在益州城内恪尽职守的卫兵,正好在城内巡逻了一圈,打算回到城门口歇息一会儿,就碰到了站在告示牌前的程然。
      没成想会这么凑巧,在这里遇上巡逻的卫兵。程然转过头,看着那一队手持火把,步伐齐整的卫队,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我,我头有点晕,在这里歇会儿。”程然边说着,边用手捂着额头。一来是做出头晕的样子,二来也是借着这个动作把自己的脸遮一遮。
      可惜,程然的这句话,不仅没让卫兵们的防备松懈,还让他们更加警惕起来——在如今这种战乱年代,哪有人敢在夜里还四处溜达?
      事出反常必有妖,卫兵的头领来到一个与程然不近不远的距离,眯着眼朝他打量一番,道:“这大晚上的出来,不怕吗?”
      程然带着些奉承地开了口,“这不是还有军爷巡逻嘛。”
      “既然这么相信我们,那把你的手拿下来,让我们看看你是谁总不为过吧?”老练的卫兵头领似乎嗅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味道,让他对于这个在雨夜相遇的人异常执着。
      卫兵头领的步步紧逼,让程然脊背上的冷汗直往下淌,说出来的话里也透着心虚,“不,不了吧……”
      “怎么能不呢?”卫兵头领一步步朝程然走近,直把程然逼得退无可退。才像是玩够了般一把将程然的手拉下来,甚至不让他有反抗的机会。
      ——完了。
      程然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下来,手脚冰得可怕。
      “程然?”卫兵头领说话时尾调微扬,带着几分玩味,“这是特意来看看自己的悬赏令?”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去否认自己的身份也没了意义。
      程然垂着眼,卫兵头领手中拿着的火把,给他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泽,脸上那些污脏的痕迹更衬得他的皮肤如白瓷一般。而后,他又抬起眼毫不退避地,与那双带着几分孤狼气味的眼睛相对而视。
      “为什么……连官府也要悬赏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世道死的人那么多,又有几个人是死得明白的?”也许是看程然年纪还轻,让他想起自己的孩子,多少有些不忍心,低声叹了口气,“若想活命,不如把那聚义令交出来。”
      聚义令,又是那个聚义令!
      程然气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恶狠狠地瞪着卫兵头领道:“我说了,那东西不在我身上,我也没有藏起来过!”
      卫兵头领带着些无可奈何的意味摇了摇头,向他身后的卫兵门做了一个上前的手势。
      卫兵们一拥而上将他围住,一把把锋利的刀剑直指向他,就差毫厘便能要了性命。
      “你,你们想要干嘛?就算杀了我也没用的!”程然说得声厉色茬,看上去虽然很有气势,但实则就如同海上的浮沫,稍有些风浪便消散了。
      “若你真的想要自己的命,那就乖乖把聚义令交出来。”卫兵头领在程然面前转过身时低声道,“小子,你可要想清楚,要是被我们带回去,那不死也是要脱层皮的。”
      卫兵头领的嗓音低沉,话语间透着一种历经人事的沧桑。虽然听着不像暗堡弟子那样狠厉,杀气弥漫,但不知为何,却让程然更为心惊。
      莫要说那些不知真假的话本里的故事,就是现实里他听到过的,屈打成招的事情都不少。
      若是不能在这里设法逃走,等被押到牢里再想逃可就不容易了。
      程然的脑袋里飞速运转着,双眼也一刻不停地往周遭打量,只希望能在被关进牢狱之前,找到可以让他制造逃跑的契机的东西。
      雨夜中的益州城,静的可怕。昔日即使到了晚上也依旧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商贩的吆喝声与百姓嬉闹声的街道上 ,现在也只剩屋角的灯笼在风里不住摇晃。
      卫兵们押着程然一路往衙门走,却在途中被一人拦了下来。
      卫兵头领拔刀拦在身前,朝面前手握横刀的人喝道:“你是谁?敢阻碍官府办差?”
      “沈秋?!”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他,这对于程然而言也算是意外之喜。即使不知道对方之前是为什么才会救他,但说不准有一就有二——在这种危急关头,程然不介意自己考虑问题的角度能乐观一点。
      “朝廷都已名存实亡,你们又在为谁办差?”沈秋的目光稍稍往程然身上带了下,然后不露声色把视线收回,他完全不吃卫兵头领那一套,反又将了他们一军。
      “你好大胆子!”卫兵头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也一同拿下,“陛下只是暂时离开京都,在中州调养生息,再做打算。北藩军高又狼子野心,我们必会将其诛杀!”
      “这些事都和我没关系。现如今,我只想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话语调渐冷,手中的横刀也放到了胸前。
      “保护?”卫兵头领挑着眼,嘴角勾起冷哼一声,“若这么有本事,那就从哥几个手里把人抢走试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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